[原创]副刊文章，弄两小钱

东篱

　　非典时期，我的三个因果句
　　记忆总是跟某些疼痛缠绕、纠葛在一起，而且大抵疼痛越深，记忆越牢。这就像76年大地震，之于那些曾经亲历的唐山人；98年洪灾，之于那些曾经亲历的长江人；37年至45年日本侵华，之于那些曾经亲历以及没有亲历的所有中国人、整个中华民族，恐怕记忆都是永生的、乃至世世代代的。
　　而2003年春天，也必将因一场名之为“SARS”的瘟疫而让我们这些正在亲历的人有所记忆。虽然经过艰苦卓绝的抗争与战斗，最终抵御或战胜了它，但初始时期，在它面前，我们这些有着无与伦比的智慧的“人”，却显得那么地恐惧、恐慌、担心、软弱、束手无策和无助……这是一个多么具有寓言性质的嘲讽啊！
　　“我珍惜，所以我恐惧”。这是我的第一个因果句。所谓“珍惜”，在这里更准确地表述，应是“惜命”，也就是俗话说的“怕死”。是的，在非典时期，我居然那么强烈地“怕死”。因为我还年轻，上有七旬老母要侍奉，下有聪慧小儿要养育，中有漂亮妻子要呵护。虽然以前有病时，也曾想到过死，想到死时，也曾忧心忡忡，灰心丧气，但决然没有非典时期这么恐惧过。那天中午吃完饭，我照例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空空的办公室休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非典。然后突然就感觉胸口闷得要死，呼吸紧张、急促。我怀疑我得了非典。我感觉自己似乎要完蛋了。我再也无法在床上躺下去了。心想，与其安静地等死，还不如快活地去玩。干脆跟同事们一块捉娘娘，在吵吵闹闹中，暂时忘记了非典和恐惧，心情才宽松了。虽然我清楚，我这是怕死、恐惧、高度紧张造成的，但这种心里，还是时不时地就会产生，尤其是每次听到哪哪疑似病人又增加了、哪哪死亡人数又增长了；什么这种病不得就不得，一旦得了没药可治也就等死了……几乎每次坐公共汽车，我的胸口就发闷，嗓子就发干；每次与外人接触，我都疑虑重重，回家后立马浑身上下洗个遍，恨不得扒层皮。我曾暗地里作过最坏的打算：写遗嘱。我想，一旦得了非典，恐怕连跟妻儿老小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我要告诉妻子，要她再找一个爱她而又有些小资产的男人，这样不至于下辈子再因为没钱而受苦，也可以把我活着时欠下的债还一还；我要告诉儿子，好好听她妈妈的话，好好学习，长大成人；我要告诉我的母亲，儿子提前走了，儿子不能为您养老送终和没能为您留下点什么而愧疚终生。以前读过“民为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样的句子，感到说这话的人很豪迈、很牛逼。现在想想，作为一介平民百姓，不怕死，该有一种何等的勇气、胸襟和心态呀！
　　“我关心，所以我担心”。“恐惧”作用于我自身，是指我自己的恐惧；而“担心”则作用于我妻儿，是指我对妻子、儿子的担心。显然，这场面对“SARS”的战争，之于一个家庭而言，是一损俱损的。关心他人，就是关心自己。这句话，在这一时期，是那么地重要，而体现得又是那么地充分。妻子把着我和儿子的“嘴”，因此，妻子的卫生和健康状况，直接关系着我和儿子的安全。她成了我最关心、最担心的对象。我几乎每天都要像嘱咐儿子一样，嘱咐她上班一定要戴口罩，回家一定要先洗手，家里一定要清洁、通风、消毒，吃上一定要注意营养。我是那样地警觉和不厌其烦。她的心态比我要好。我丝毫看不出她任何恐惧、紧张的神情。她依然跟平常一样平静、从容地上班、下班、买菜、做饭、看书、睡觉。家里懒得收拾时，就不收拾；饭菜说凑合，就凑合。真可以说得上是，临危不惧，气定神闲，从容自若。这倒让我一个大男人，自愧弗如和汗颜。但她有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镇定显得有些过分（她从未像其他人那样要求家人，喝中药、打球蛋白、吃营养品），在我眼里甚至可以称之为一种无所谓，这让我担心、不满甚至愤怒。因为一次她没有做晚饭，我很生气，我一天一夜没有理她。第二天，我上升到政治的高度教育她：人家都在吃营养品，专家也提醒要多吃蔬菜，提高肌体免疫能力，而你却连饭也懒得做。这种行为，从大的方面讲，就是对人民群众的极端不负责，如果你是国家领导人的话；从小的方面说，就是对我们爷俩的极端不负责。打这后，她特别注意在饭菜上下功夫，平衡家里的膳食。随着非典的渐趋稳定和下降，我在想，对待非典，说到底，就是一个心态问题，像我那种过度地紧张、恐惧甚至有点恐慌，是决然没有必要的；正确看待、积极应对、科学抵御，才是最有效的。但一个人在生命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急的时候，保持平和的心态，又谈何容易呢，尤其是对于一个平民百姓而言。
　　“我热爱，所以我痛恨”。看着周围的人们那种抢买药品食物、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不敢与外界接触等各种恐惧、恐慌的神情，看着一些原本生活自由的家庭像小动物一样被栅栏无端地围起来，看着那么多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好人过早地被夺去了年轻的生命，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怨、痛和恨。我曾经怨政府重视不够，防御措施不得力，致使唐山这座曾经饱受大地震之苦的城市，再度沦为非典的重灾区；我怨老美发动的伊拉克战争，肆虐无情的炮火，不但吞噬了大量无辜平民的生命，更使全球的环境深度恶化（起初怀疑非典跟此有关）；我恨那些贪婪成性、唯利是图的人，借非典之机、大发国难财的人，愚昧无知、乱砍乱伐的人，残暴饕餮、捕吃野生动物的人……在非典时期，我更加深切地感到自己作为一个个体生命的软弱和无助，我除了本能地保护自己及家人之外，也就剩下怨和恨了。最近的两篇网文读后让我惊耸。一篇是关于“婴儿汤”的，一篇是关于果子狸的。所谓“婴儿汤”，网文交待：“用几个月大的婴儿，加入巴戟、党参、当归、杞子、姜片，加入鸡肉排骨，炖八小时，很能补气、养血”，“吃一盅要三千五百元人民币”。这不禁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狂人日记》中的“吃人”二字。我现在越来越佩服鲁迅先生的伟大，同时也越来越惊诧于我们这些“人”的“智慧”、文明的“进步”和人性的恶之深不可测！现在非典的根源已经证明来自果子狸，但果子狸显然是无辜的，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依旧是我们这些自视万物之灵的“人”，是“我们”的贪婪、狂妄、残暴、虚伪、无知和霸道，是“我们”自己在祸害自己，在自己吃掉自己。我想，我们这些“人”的最终消亡，绝对不是来自任何外界的一种或几种动物。堡垒最先从内部攻破，结局只能是如此。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中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在这里，我想把“中国人”改为“人类”或我们这些“人”最合适。还是听听果子狸的宣言吧：“这次我们之间发生的殃及生命的恐怖战争（你们称之为SARS），是苍天帮助我们为保护我们的种族而做出的选择……不仅为了我们的兄弟姐妹，也为了和我们处于同一危险境地中的一切野生动物的朋友！”“人类啊！请设身处地想想，面对来自我们这些低等动物的小小攻击，你们可以运用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应战，而面对你们人类的毫无理由的屠杀，我们却束手无策只能引颈受戮。这是一场多么不平等的交战。我们相信，我们没有胜利！我们知道，在这种物种间的敌对战争中，任何一方都没有胜利可言。战争就是生命的悲剧！”借此，警省我们这些“人”吧。
　　这个依旧草长莺飞、桃李芬芳的春天，很快就过去了。这个让芸芸众生担惊受怕、恐惧恐慌的“SARS”也必将会过去。但这个携带着“SARS”的春天，所带给我们这些“人”的肉体和灵魂上的痛，以及关于生命、关于人、关于自然、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等等的思考还在继续。
　　2003-6-9

妙心缘

真思灼知，问好东兄：）

嘤鸣

不错。

白衣秀士

保重了。

东篱

下面引用由妙心缘在 2003/06/09 03:33pm 发表的内容：
真思灼知，问好东兄：）

妙弟好

东篱

下面引用由嘤鸣在 2003/06/09 03:39pm 发表的内容：
不错。

妹妹批评

东篱

下面引用由白衣秀士在 2003/06/09 08:12pm 发表的内容：
保重了。

王伦好

子夜

我珍惜，所以我恐惧”。
“我关心，所以我担心”。“
  “我热爱，所以我痛恨”。
  
    喜欢着，问好兄台

东篱

下面引用由子夜在 2003/06/15 10:36am 发表的内容：
我珍惜，所以我恐惧”。
“我关心，所以我担心”。“
  “我热爱，所以我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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