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尧之

月下石

[这个贴子最后由月下石在 2003/06/28 02:20pm 第 2 次编辑]

                            怀念尧之
   
     第一次见到尧之，是93年在黄果树笔会上，而在此前，我们已有过几次笔交了。
     刮过胡子的清瘦的脸上难掩一路风尘的劳累，尧之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位稳重、醇厚的长者。其实他那时才48岁，比我整整大了27岁，但看起来已有些衰老了。在贵州师大的招待所里，我们象相识多年的朋友，仰躺在各自床铺的对角线上，无拘无束地聊、海阔天空地聊。
     他让我喊他尧之，他则呼我小兄弟，彼此都很自然和随意。
他是一位高中教师，普通话讲得很标准，听不出湖南人常杂的那口湘音。有一种男中音浑厚的温暖。
     由陌生而至熟识，由熟识而至相知，我发现，尧之是位很重感情的人，记得笔会期间，我俩去了一趟书店，陪他买了一套屠格涅夫的作品集，见我一脸欣羡的神情，回到住处后，他把那套书推到我面前：“送给你的”。我当时真有说不出的惊喜和激动。我那是只是一个薪水微薄的小工人，深感无以回报，只好在返家后给他寄去了两大包土特产心里才稍感安慰。
     那时我俩不喜欢吃大桌饭，总是悄悄溜到住处附近的一家小餐厅，开两瓶啤酒，在音乐的流淌声中，各自打开内心的话匣。尧之不胜酒力，每次一沾酒，话便滔滔不绝，他给我讲他的人生经历，讲他的爱情故事，尤其讲到他爱人病逝后他那凄凉无助的感觉，情到深处，他竟泪流满面地唱起了“…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当时虽脸上长了不少青春痘，对这爱情、婚姻仍是朦朦胧胧一知半解，但那些诗句我是懂的，当时听了只觉得心里大恸，竟陪他掉了不少眼泪，两颗男儿的心竟在那一刻靠拢在了一起。
     尧之有深沉的一面也有激情的一面，当时贵州作协的李宽定老师来看我们，尧之是他的作品迷，见了面，他双手紧握住李老师不放，哽咽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搞得李老师也很难为情，我们一方面为他的这种真性情感动，一方面又暗暗感觉好笑，后来朋友们也常常拿此事调侃也，他却不以为然。而在每晚的舞会中，他则是另一番表现，与来自浙江永康文联的小范翩翩起舞，居然表现得潇洒出尘，沾住了不少目光，令我等看客大跌眼镜，心里羡慕得不行。
     尽管年龄相差悬殊，然而谈人生、谈文学、谈世事，我们的许多想法都合得来，我常常惊讶于他那沉实的大脑中不时蹦出的智慧的火花，让我很受教益和启发；而他也常常拍着我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小兄弟，玩深沉玩儿得不错嘛” ！彼此引为知已，常生相见恨晚之感。
     尧之是有才华的，我很佩服他的小说里透露出来的人生阅历和丰厚思考。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从他的文章看，大概是不虚的。他的小说上过《人民文学》和《十月》。然而数量廖廖，问他原因，他淡淡一笑，答：心情疏懒。我知道这绝不是真正的原因，但想起他的多舛人生，只能无言以对。他对于我也寄予了希望，总希望我能写出一点成绩来。然而这么多年，为生计故，对于写作，我几近于荒废了，回想起来，心里竟然隐隐还有一种对不住他的感觉。
     贵阳一别，世旷音稀，偶有书信或电话往来，也只是浅谈几句，彼此维系着一种平淡如水的情怀和联系。忽有一日，他寄来一张他和他女儿一家的合影，从那洋溢着快乐和满足的微笑中我看出他过得很幸福，心中的挂念就愈发少了。
     时光在被漠视的过程中由无礼变得以至于绝情，去年7月，我出差至长沙，准备去看看他，电话中传来的是他女儿的声音，说他不久前已殁去了，突然间我感到自己心中仿佛被掏去了什么，变得茫然而空洞，那些平时放在心灵里而又未曾留意的东西在一瞬间失去了，才知道留下的空白是什么东西也无法缝合的。
     那张照片上的笑容，从此就在我的记忆里定格
     生命是卑微的，细细想来，我们的相识相知也谈不上什么惊天动地，仅仅是尘世间两滴水的偶然汇聚，是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心灵细节在悄悄发生、生长，这一切，只有自己的心灵才能觉察到。
     生命中注定有一些情感、人物在遥远的远方，尽管它属于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对此，我们必须学会在茫茫人海中忍受。这些情感、人物在我们心中留下的印记，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挥发，在晚来的风中，它们会慢慢醇化为酒，淡化如菊……

箫箫琴音

这些情感、人物在我们心中留下的印记，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挥发，在晚来的风中，它们会慢慢醇化为酒，淡化如菊……
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