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临场感与情愫的多元性 ——与27位90后彝族诗人的对视与交流

阿别务机

生活的临场感与情愫的多元性/米吉相
              ——与27位90后彝族诗人的对视与交流

【关键词】  90后、彝族诗人、生活、临场感、情愫 、多元性


收到云南90后彝族诗人杨峰（阿别务机）发来的27位90后彝族诗人的诗歌作品，我有逐一看过。作为一个90后诗歌写作，自己也处于尝试阶段，羞于对别人的写作指指点点，而在读过他们的作品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文字与他们有着某些共通之处。借而记录，算是与他们的一场无声对话。
我的生活背景，以及尝试写作之初所受的文化熏陶将我的写作引向生活底层，包括生与死、贫困与病痛、反叛与逃逸、鬼神……这些都生活中常听闻却又极容易被流失的部分，需要有写作者将其呈现出来借以续存某些生活元素，在这27位90后彝族诗人的作品中或多或少能看到这些成分。总体看来，他们的写作立场相异却极为相似，不论是生活的临场感，还是多元情愫的构建，又或者语言的嫁接都有着某些相似之处。这种写作，像是将旧的伤口撕裂之后在新的伤口寻求归属一样的带着痛与乐，也将读者置身于敬畏之中去，让他们带着敬畏之心去理解诗人们所要诠释的生命。


一、生活的临场感，多元的生命元素

在这27位90后彝族诗人中，他们的写作立足底层生活，诗句里呈现出来的生命元素多为:乡村、夕阳、山岗、石头、牛羊、荞麦、炊烟……在这些意象的构建之下，一个个彝民生活的场景就逐渐呈现出来。他们所构建的世界是真实的，是目之所及的，也正是在这样的生活背景之下，他们“实诚”的品质才存在得那么真实。“石头”、“山”、“风”、“炊烟”、“荞麦”等这些意象在这27位90后彝族诗人的作品中被多次提到，无疑表露出他们这个民族生活在不同却极为相似的场域里。他们在笔下构建的是一个远离喧嚣，没有暴力和杀戮的人间天堂，但是贫苦、生离死别仍是他们生活中的音符，他们也毫无隐晦的呈现给读者。无论是老头、老黄牛，还是石堆、山岗、风、荞麦，都是他们试图构建的生活图景之下的生灵，他们因为活着而活着，也因为其他物种的活着而存在。比如，阿卓日古在《回忆是一种失落》中写到“在乱石堆里摸索一生的人/最后火葬/最后被石头摸索碎骨骼/最后他们混为一场/多年的邻居”，在《深夜》中又写到“一个人终于要变成，老人，烧火棍。”这些都是诗人所悟的“生于斯，长于斯，也死于斯”的生死轮回的记述。在《半辈子》、《炊烟和阿斯老人》、《亲人》、《老头》等作品中诗都从不同角度来记写底层生活。阿别务机的《老黄牛》、《石丫口的风》、《割荞的女人》，吉木五乃的《山谷》，潘克的《苦荞地》、兰马次底的《牧羊人》、《阿都女人》等，他们同样将写作立场转向生活底层，那些沉浮的生活画面里寄托着一群人真实的生活图景。或是挣扎，或是贫苦，又或是生离死别。生命的众生相，在他们的笔下逐一呈现。
27位诗人来自不同的地区，笔下却有些类似的书写对象，给读者呈现出来的是他们这个民族特有的生活图景，以及他们极力所要维系的生活方式。在他们的笔下，“荞麦”这个意象多次提到，或许因为“荞麦”是在他们生活中常见之物，又或许这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音符，才让诗人们如此钟情。这27位90后彝族诗人不同程度的将写作视角转向生活底层，他们记述的是他们亲眼目睹的，他们歌颂的是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他们抛却浮华里的生活元素，用文字来记写养育他们的地方，也记述他们的亲人，每一个字都用得极深情。


二、感情的强烈力度，情愫的多元性

罗振亚、邵波在《沉静中的悄然生长——2010年中国诗歌观察》一文中写道：“在网络文化、大众传媒、信息爆炸的时代大背景下成长起来的90后，行为更加独立、思想更加开阔、意识更加前卫。然而，出乎批评家的意料之外，这群青、少年的写作者并不想通过革命或反叛等行为手段标新立异，因为他们对诗歌拥有了自己独特的理解:真实、随意、平静、自然……”①  同样地，这27位90后彝族诗人对自身也有真实、自然的理解，他们毫无隐晦的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诗歌作品中，也将他们这个民族所特有的真性情体现出来。
总体看来，这27位90后彝族诗人笔下的情愫大致分为亲情、乡亲、爱情以及对彝民文化的自豪感等等。亲人、故乡、彝民文化等是他们诗中极力去表现的情愫的承载体，他们的情感表现得自然与真实，毫不做作。
阿卓日古的《亲人》、《活着》，阿甘凸浪的《写父亲》、《岁月里的外婆》，杨旭财的《喊山》、《我们仨》、《父亲》、《遥想》等作品中将亲情写得极为真实，他们将写作视角转到自己的亲人身上。阿卓日古在《亲人》中，试图构建一个场域来安放自己的亲人。阿甘凸浪在《写父亲》中则试图还原记忆中父亲的模样，在《岁月里的外婆》中则把岁月对外婆的一生的“伤害”写得淋漓尽致。杨旭财在《我们仨》、《父亲》与《遥想》中用洋洋洒洒地语言来写自己的亲人，把一个个生活景象还原出来。或者直接写亲人，又或者还原一个个生活图景来安放自己身体里的亲情。
对故乡的眷恋，也是这27位90后彝族诗人极力去表达的情愫。俄史布在《我想背着月亮回家》中写到“生活在那片黑土地的人们/那里有我此生最重的思念……”，金宁苑在《北方的月亮》中写到“北方的斜对面/是我的南方”等诗句中都从不同角度来记写故乡。或是直接书写对故乡的思念，或是通过记着故乡的物象来传达思乡情怀。诗句的诞生不是凭空的臆造，而是故乡记忆的重组，给读者真实的临场感。
在他们的诗中也不难看出彝人表达爱情的大胆与真实，以及委婉含蓄并存。阿加伍呷在《凉山与族人》中这样写到“……我的女人，就在其中，她戴着银耳坠。/总有一天，她会煮好了坨坨肉，做好荞麦粑粑/等着我，在瓦板屋下，宽容我的胸无大志……”对爱情的期待，诗人写的那么直率与真诚。这样的坦率，让我想起彝族朋友的豪爽，也联想起类似于“大口吃肉，大碗吃酒”的“土匪”的性格。
再者，这27为90后彝族诗人都试图在笔下呈现彝民文化，在他们的作品之中字里行间透露出他们对自己民族文化的高度认同。阿卓日古笔下的“火葬场”、苏文权笔下的“苦荞棍子”与“竹席”、加主布哈笔下“牲畜神”与“众神”、阿加伍呷笔下的“族人”、“来生树”与“鹰血”、曲木轲丹笔下的“三锅庄”与“阿普渡姆”、罗家兰笔下的“毕摩”、阿西壹布笔下的“彝人”、瓦扎伟洛笔下的“禅语”、吉史巫芝笔下的“来生”等，他们试图通过自己生活中的传说，或者生活中存在的某些文化符号来传承彝民文化。他们不避开被视为迷信的成分，他们反而对此带有敬畏之情。
李书海、秦宏、达则果果、皎鹰、加巴则瓦、吉尔羊力、阿克阿阁等诗人，他们则努力在诗句中呈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或是对生死的敬畏，或是对流逝的惋惜，又或是对青春的恐慌情绪。在他们的作品中，可以明确的是他们在寻找自己的写作立场。他们也多借用“第一人”将自己置身于所要构建的世界之中，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意识的主体，向外界彰显着自身的存在。


三、语言的转嫁与重塑

这27位90后彝族诗人，他们立足生活，从不同的侧面来表达他们的情绪，而他们所借助语言则呈现出质朴、自然、平实的特点来，这倒是与他们所生活的背景相适应。细细读来，可感受到他们的诗句好似是生活中对白语言的转嫁，更加的接近生活的真实，而诗人们又赋予了各自的语言不同的抒情成分，让他们笔下语言的诗意重塑成为可能。
27位诗人的诗句也多呈现出“精”与“简”的特征来，不论是对白式的语句，还是叙事性的诗句，他们都致力“精”与“简”的构建，而他们诗句中的“精”与“简”并不是克制，而是在抒情的基础之上有度的收缩。他们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对语言又有所创新。他们在诗句中引用对话、传说，也在语言之中贴上了彝民文化的符号，让他们的诗句呈现出耳目一新的特点来。再者是，他们的诗歌语言成功的辅助了他们的情感的抒发，形成了流畅的特点，增加读者阅读的趣味，让读者的心灵从中得到诗意的洗涤。


四、生活里匍匐的众生相

这27位90后彝族诗人来自不同的地区，受到不同的文化熏陶，但不论经受外界怎样的纷扰都未能消磨他们这个民族骨子里所特有的“实诚”，他们作品中皆有所呈现，他们的写作也呈现出多元的状态。有的深入底层生活，借用文字记述艰难和挣扎的生命之象，有的将自己的情绪毫无隐晦的宣泄出来，还有的借以文字来续存他们这个民族特有的文化符号。他们用不同的方式，用不同的情感，用不同的意象来记述他们自己的生活体验。但可以明确的是，他们笔下的生活的临场感与多元的情愫的呈现却是极为相近的，并且能看出他们都尝试在语言的转嫁与构建中将自己民族的文化传承下去。
在他们笔下，生活里的众生相被呈现出来，带给人痛感的同时也带来震撼。无论是匍匐的生命，还是虚无的物象，在他们笔下都显得活灵活现。
这27位90后彝族诗人的诗作有各自的写作取向与侧重，但他们的写作视角、情感的抒发以及语言的构建都是极为相似。他们当中，有的写作取向已经非常明显，语言的驾驭能力也极为成熟，但也有部分写作者还把视角停留在情绪的宣泄之上，还缺乏一定的自我意识。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不断的尝试与不断的否定是有必要的，在诗歌写作这个过程需要质疑与反叛，即对自己写作的质疑与对前人写作的反叛，也只有在这样的动态之中才能保持自己语言的活力。愿他们在以后的写作中佳作频出，愿他们继续捣鼓下去，也愿他们在诗歌里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最终得到应有的升华。
留此言，共勉之。

改于2018年5月31日


注:  ① 引自《诗刊社》微信公众平台


作者简介:米吉相，1993年生于云南昆明。写作诗歌、小说。作品曾刊于《诗刊》《星星》《中国诗歌》《边疆文学》《滇池》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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