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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诗人版图:熊林清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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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10 07: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熊林清的诗


五月,在尖峰

我想在此地建寺
可惜缺了晨钟暮鼓,喊不来众多香火

古柏仍是苍苍,松涛
低宣的佛号足以传到十里外
难眠的人心。有人摸黑
渡过了墨溪,仍在频频回首此岸

因此十米之内必有芳草
有虫声在调和清露,配制催人沉醉
也催人觉醒的药丸。求药的人
总是错过最佳的时辰

木鱼深藏于木纹,它想要
借助啄木鸟的舌头重开天光
而禅杖还想多睡一会儿
把它参天的梦做得更加彻底

那整夜颂经的一定会是
优秀的住持。且容我把禅房隐在
第八十一朵白云上,让涉水回来的人
怀着挫败,深山听鹧鸪为他释签

虽没有香火,我仍想怀抱一座寺院
听吧,那么多禅师已在为我日夜诵祷


我和尖峰

坐拥五百亩山林,身边乔木无数
年年在树下捡拾干果,年年
收集枯枝落叶,点燃冬天的夜晚
我却越来越陌生,叫不出
其中任何一株的大名

甚至我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是叫冷杉,还是雪松?
不,我远没有那么高大
我连一箭枝丫都不能指向天空

那就叫叫冬菊,或者腊梅?
可我颜色不好,只有热烈的冬阳
才能喊醒我苦涩的灵魂

喜欢每一片树叶,任它们在眼前
无限放大,直到每一条细纹里绿汁的流动
都被我的血液感应,随之轻和、微漾
是的,这一刻我的眼里
没有树木,更没有巍峨的尖峰

更多的时候,在枯叶与衰草之间
枕着冬阳酣眠的我
并不知道自己曾是那么富有和尊贵
曾经坐拥五百亩的春天和秋天,曾经
检阅过每一位乔木和山花


华山松

从这巉岩缝隙里扎下根去
长成这参天大树,得有几千年的功力?
静心修炼,把筋骨炼得
比花岗岩还硬,才有足够的定力
拒绝来自悬崖外的风

据说每一株这样的巨松下,都曾经
有一位幽居者,在长期禅坐
吸纳松针里泌出的仙气,剥食
落在衣襟上的松子
或者干脆辟谷,等待冥想中的鹤声
飘落在祥云缭绕的松顶

抚摸这比我父亲劳动一生的手
还要粗糙百倍的树皮
我在感动中,比其他的人
更多了一份亲热。在渝东奉节
我的家乡,也有上万亩这样的松林
只不过,它们长生在黑褐色的土坡上

盘坐在松下又冷又硬的巨石上
我只能模仿三分钟的归隐
然后随着人流,去看看更远的山巅
之后,回到自己的松林边
埋头种我那一亩三分薄地


峡江红叶

这些从地狱燃起来的火
正弥漫在山的体表,一会儿
它们还将烧到天空上去
如果那时神正在打盹,说不准
就把冷峻的天堂烧成温情的乐园

但天确实凉了,已到了白露为霜的时刻
清瘦的河流恢复了古典的气质
怀揣山谷上的火焰,而不浇灭它们
平静的面容像极了人间的那些长者
直到起风了,它仍爱着那些
一刻不停向上蹿着的火焰


霜降登凤凰山

霜降这天的上午,山色空濛
我和妻子在上山的小路上
边拍摄野菊,边听两位老人的絮叨

其中一位是1937年的,生日正好是霜降
两人每个月都会从海拔四百米的城镇
登上九百米的南天观,上一炷香
然后在天黑前下山回家

野菊开得真够亮眼,在上午的南坡上
亮在不时飞出的鸟声里
黄叶纷纷。我和妻子留在它们中间
目送两位老人慢慢升入云中

回到家中已是正午,小雨
准时送来深秋该有的凉意
哦,今天霜降,但真正的降霜还远
上天只是降下冷雨,浇不灭那菊

妻子念叨着那两位老人
是否已走到观里,躲过了这场雨
我则想象着她们点燃的梵香
是否比山上的野菊更亮

想起1937年的霜降,似乎也下着一场雨


拜访龙汇大黄桷树

实在没法想象,一尊树可以老成这样
内心全空了,只剩下四周的壁
维持着树的形象,支撑起
那么庞大的树冠,仿佛顶着一座春山

风在裂缝与树洞间来去自如
穿过内心的声音,是年轮在沉吟
还是木纹在歌唱?那样轻盈
从疏朗的枝头,谁又会想象风雪的豪放

老了,不再以大红大紫的娇嗔
惊醒彩蝶。只能在背风的裂缝里
为蜂王的小朝廷提供偏安
任它们苦熬着那些陈年的芬芳

当远来的人拜倒在树下,手心轻抚
那些干裂的树身,他可听到了
来自岁月的回声?像风拂过芽蕾的颤音
在他空阔的胸间长久地共鸣


牧神与他的奴婢
——致旱夔门

这样的悬崖,足以让所有的斧头绝望
无论那斧子有着怎样摄人心魄的寒光
都只能化为一湾寒流
委婉在他威仪的脚下,倾述衷肠

允许开花,允许小妖精
把脸庞贴在严父裸露的结实胸膛
作为奖赏,谁最柔软
谁就可以攀上峭拔的鼻梁
献一个吻

鸣叫吧,还有什么喉咙不能敞开
当悬崖都敞开了大门
任翅膀进出,亲近他铁石的臂膀
还有什么不能吟唱出来,任它们
弹响沉默的岩石

每一丛树后都有一位牧神在小憩
潜入领地,我们不过是一群迷途知返的小兽
甘愿被他俘获。哦,小心
不要让脚步踩碎他的芦笛


桃李生活

我把生活过简单了,一年四季
每天都在小路尽头的果园
看同一座山披着不换的衣裳
听同一条河流唱着跌宕的歌

那些飞过头顶的鸟,它们心中
装着千山万水,装着风云冷暖
从它们挂在枝头的翎片间
我听到了近在咫尺的远方

十几年来,我都只开一种花
结一种果子,献给不同的舌头
那些舌头上绽放的
有甜美的称颂,也有酸涩的诅咒

只啜饮晨曦里的那滴清露
只汲取黑土里的那股力量
守着从这果园延伸出的小路
不出墙,也不想迎候谁的赞誉


泉源

在广龙村,只要你伏下身子饮水
便看得见源头,从源头里
汩汩冒出的清流,白沙

水藻,是养在泉眼里的
村姑的发丝,满眼都是她们的荡漾
从地心涌出,缭绕你的唇

看远一点,就能看见随水流出的桃花
与风吟唱的云杉,再远一点
就是像你一样飘泊不定的浮云

不能再远了。再远
你就能听到内心有一座大洋
再远,你便随波逐流,出了广龙村

就那么小,被一泓泉水护着的村庄
桃花一红便映到山外
惹你回来,在泉边抖一身风尘


远亲

只有回到这样的树林里
我才会迷路

每一株树都似曾相识
看它们点头招手的姿势
多像远房的表叔或者表妹

那么多的亲戚族聚在一起
所以再大的风也只是它们在密语
再大的雨,也只是它们
一块儿擦洗天空时挥洒的汗滴

这四下氤氲的气息,那么亲切
可是当我走近,试着呼唤
“松叔”、“桃妹”,我才发现
对于我的造访,它们一脸木然

不笑,不问“客从何处来”
它们自顾自地交谈,打着我弄不懂的哑语
只有我像个落魄的游子
迷失在自己的故乡


路边的院落

一个个院子,就是打结的山路结出的
一个个瓜,搁在平缓的草叶间
或是挂在陡峭的枝头

有风,屋顶都被吹出了起伏的纹理
层层叠叠,轻漾在树丛的皱褶里
每一片瓦都被雨刻上苔痕

习惯了顺藤摸瓜
没有一头牛羊或一只鸡鸭会找不着北
迷失在层出不穷的密林里
忘了回家

而一群群人结伴出去,再也不见
身影出现在纠结的小路上
这一点,鸡鸭牛羊比人有灵性

因为思念,山路意绪落寞
结实的藤蔓已经潦草、萎蔫
那些风中苍老的瓜,可还好吗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0 07:22 | 显示全部楼层

造化(七首)
文/熊林清
        
失眠的兰

每个夜晚,她都要在一页素纸上
筑一片僻静的山谷
种上一丛幽兰,陪她
披一身星光,或者湿露

有时蘸着月华。那兰草上
就有一丝明净的芳馨
有时就着雨声。如墨的思绪
一滴一滴从叶尖上将空谷塞满

几垒枯石,一缕流泉
凌乱摆放在叠加的日子里
她只靠一丛兰草
一笔一笔写空夜色

三千个夜晚了,她已筑起了三千座
毫不雷同的空谷,但只种
同一丛兰,在白与黑互相渗透的石缝间
坚持着自己的姿势


在山口的风里

黄昏,站在这海拔一千二百米的山口
让凉风牵开衣襟,我也有了
作势欲飞的冲动

暮云沉沉。想起前不久的一句流行语
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
可我只能静静地站一小会儿
感受想象中飞翔的快感

然后在风的催促下,顺着来路
返回山下次第亮起的灯光里
守着那些被窗口剪辑过的群山度过黑夜

风停了,那只贴在云边的乌鸦
会是哪一头猪变幻出来的?
一直压着梦境的边缘飞翔,从不停歇


信封里的青春

从前我给他写信,差不多两个月一封
回忆在杨树下相聚的时光,回忆
一起翻越的那些山梁
说说它们再一次披上的陌生的春光

从前我给她写信,差不多一个星期两封
在纸上铺排雪的纯洁,也盛满了
春天用花瓣燃旺的火
只可惜那场火没能将薄薄的信封点破

多少道山梁翻过了,遗失在脑后
多少个春天都只剩下余烬
再也不曾遇上一片那样葳蕤的杨树林
正如我再也回不到那个蓬勃燃烧的春天

而今我只在飞过的云层里读读
山峰寄给我的只言片语
只能就着枯黄的树叶默写歉收的秋景
等待一场雪抹去那些风干的青春


与一条河流的约会

牵着柳丝,穿过桃林
为了奔赴一场晨光里的约会,一条河流
辜负了婉转而苦短的春宵

用一场微凉的夜雨洗净脸庞,随后
出现在我眼前:多么飘逸的长发
多么宽阔而明亮的额头,从她闪烁的眼睛里
我看到了天空与星辰的轨迹
一条河流,只花了一个春天的一个清晨
就征服了神情迷蒙的我

赴约的河流,和我共有一个山重水复的远方
从她沉静的足音里,我听出了自己
同样宏博的心跳,听到了阳光
在河流里铮铮作响
一朵浪花上,清风在放肆地吟唱

就算相逢过于苦短,而去路过于辗转
仍不妨在浩荡的春水上随一道波,逐一条流
在片刻的沉醉与欢娱里,且容我们
把烟尘弥散的世界远远流放
在桃源和爱恋之外


造化

十年前的春天,我开始种下一大捧桂花籽
到今天,仍没等到它们从地里钻出来
十个春天了,我仍在前人留下的桂树下收集种子
渴望拥有一座灵秀氤氲的春山

而去年冬天被我遗弃在老屋的马铃薯
那么小,堆在阴冷潮湿的角落里
来不及等到阳春三月,就冒出了
那么多白白胖胖的嫩芽,四处寻找扎根的土地

可我不能接受这上天给我的馈赠
春天在我体内种下的毒已经够多
不能再让这些旺盛的欲望盘踞我春寒料峭的江山
那些遗弃了的就继续遗弃吧

就算不会有一粒种子能够发芽
一个秋天又一个秋天过去,就算只能用
想象中的氤氲,疗我春天萌发的伤
我仍将坚持种下这饱满光亮的桂花籽


渝东古松林
——致三峡诗群的诗友们

在渝东,古夔州的深谷里
做一棵古松是多么幸福的事
我们互不串门、不攀谈,互不交换各自的隐秘
就算有众多鲜嫩的野草攀越过头顶的悬崖
我们也不羡慕,我们只默默地挨在一起
阳光下汇成一大片墨绿的森林

我们只坚持举着自己的树冠
即使在隆冬也绿成一面舒展的旗
夜航的人孤独了,我们就唱起各自的歌
让歌声汇成另一条穿越峡谷的大河
看着头顶不倒的绿,耽于沉静的涛声
远行者的平安就是我们的幸福

但我们还是我们,各自独立的树
因为独立而孤独,我们唱着歌
没有人领会的歌,我们用它对抗难熬的长夜
有时高亢,更多的是低沉,只在内心
才能听到那空旷的回响
这时你看到的是,星空下静默着一大片森林


我把我的诗写完了

每一段文字写完,都带出
一声长长的叹息: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语句了

那些被挤出的痛已不再是痛
落在笔画间的残骸
还带有新鲜的血气和心跳
那些被喊出的爱再也不像是爱
像是沙漠的稿纸无声吸纳了呼吸和呐喊

一个人怀抱空城,琴弦弹尽
仍不见想象中的敌人兵临城下
天空中弥漫着寂寞的颤音
那绝唱,从来都没有敌手的倾听

所以爱与痛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战争
在血里埋伏了刀刃,在言辞里
闪烁着火苗。我知道,一定有
一匹断腿的马在星空下沙场上嘶鸣

每一段文字写完,就意味着那些笔画
又一次悲壮地经历了马革裹尸
被深深安葬在一页页苍白的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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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0 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河流

文/熊林清

如果河流竖立起来
一定就是可以通天的路途

那些顺着河流从天上下来的,曾经
都那么渺小,但今天越来越滂沱

却从不曾有人通过这些道路
走上自己长久仰望的天庭

不舍昼夜,都是顺流而下的人啊
没有谁会在你眼前安放一盏航标灯

但也从来没有听说谁在这条越走越平坦的旅途上
迷路——最多是蓦然出现的大海

带给他一场安宁的睡眠
梦里,河流又将把他送回到最初的那个源头
2017.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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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0 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文/熊林清

前年播种了辣椒籽的花盆
今年倒长出了一棵辣椒秧子

看它绿得发紫的芽尖,我就知道
埋了两年,它浑身都带了一股子冲劲

让我有理由相信,它会猛烈地结一茬
辣椒,那种最红最尖的辣椒

移走旁边的君子兰,我怕它也跟着野起来
开出的花会辣坏无辜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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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0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饥饿的树
文/熊林清

该如何缓解
一棵树在中年的饥饿

渴了尚好,可以上饮清露
下饮黄泉。有时还可以
牛饮一通暴雨

热了可以给自己撑一把伞
冷了,就让一把雪擦活
年轮里沉默的原浆

饿了怎么办?清风不能果腹
鸟语不能充饥,剩下的那枚酸果
还得留给春天作种子

一队蚂蚁在焦急地向树洞里
运送半只蝉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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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0 07:28 | 显示全部楼层

寂地
文/熊林清


有人在身体里养了一段月光
有人养的是一头豹子

他不知道别人的幸福或惆怅
更不理解那些翻江倒海的痛苦

怀揣无限江山,他什么也不养
任凭肺腑一派荒凉

这才有了初春地丁的遍地招摇
深秋芦苇的四处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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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0 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山口的风里


黄昏,站在这海拔一千二百米的山口
让凉风牵开衣襟,我也有了
作势欲飞的冲动

暮云沉沉。想起前不久的一句流行语
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
可我只能静静地站一小会儿
感受想象中飞翔的快感

然后在风的催促下,顺着来路
返回山下次第亮起的灯光里
守着那些被窗口剪辑过的群山度过黑夜

风停了,那只贴在云边的乌鸦
会是哪一头猪变幻出来的?
一直压着梦境的边缘飞翔,从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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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10 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熊林清,重庆奉节人,中学教师。诗作散见《诗刊》《诗潮》《青年作家》《星河诗刊》《天津诗人》《中国诗歌》《红岩》《重庆文学》等刊物,入选《中国当代诗歌导读(2011—2012卷)》《中国当代汉诗年鉴》《中国年度诗典》《中国2016年度诗歌精选》等各类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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