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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过
在某医院，与妻子同病房的
一乡下的妹子，预备堕胎一一
头胎她生了个儿子，这次怀的
竟然，又是儿子
作为虔诚的基督徒
我却沒有劝阻她
甚至,我沒觉得这民工妻子的堕胎
如圣经所言，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等待中，她们平静地聊着家常
但当妻子回答疾病手术能报销
而堕胎不能报销时，她
一脸的愧疚一一
仿佛自己，有无法说出的罪过
花粉过敏
走着走着他就涕泪纵横。有人路过
也只是诧异地望上一眼——
沒谁停下，沒有人询问他来处与归途
什么病在体内长久潜伏，发作于
春暖花开的时光？
人群中如花的笑靥总会绽放
身后，总有目光深情追随
不时，他掏出手帕擦试眼晴
后来靠着路旁扬花的杨树，他开始喝水
走过的新彊、内蒙、青海，以及河北等地
这些地方都生长着杨树一一
但他并不执拗地问为什么
就像他不问风，不问空气，不问那些终将消逝的事物
辨认
大雪纷飞的日子，窗外
仍静静立着一些树:
一棵柳树，一棵香椿，两棵国槐，
还有一棵柿子树，一棵红果树，以及几棵
难辨那种树的幼树。
它们一样，落光了叶子。
它们一样，裸坦着苍褐色的骨骼。
它们也一样，减少了风中的摇晃。
孤独，仿佛是一样的。
幸福和忧伤，也仿佛一样的。
此刻，我想除了我，
以及不会迁徙的鸟，
没有谁能一下子能将它们
准确地认出一一
这是灵魂的栖息与年深日久的
默然相对造成的。
而有一天，我会从那棵树上飘下？
哪棵树在我飘落之后，仍长久驻立世间？
谁会立在窗前，透过漫天风雪
寻找一棵树，并且默默凝视一一
就像我曾在梦中凝视你，
长久而又无言。
爱
在他体内的黑暗中，一棵树
与死亡和遗忘相向，向外生长。
但不是挣脱，而是以穿过血肉的方式，
指向四面八方的事物。
透过照进伤口的光辉，一个人就能看到
生命的薄弱之处，以及内心
最柔软的地方。
然而有时世界漆黑一片，
人不知自身置于何处，如同一被风轻易折断的枝柯。
每一枝柯只能朝自己渴盼的远处伸展，
而所有枝柯要活在树上
倾斜着，也要指向寥廓苍穹。
希望
从前我以为
死者是沒有希望的
但如今我发现死者无希望
也许恰是希望
从前我也以为
那么多事在尘世不了了之
定没有任何希望
但现在我想其中必有
等待人们发现的秘密
从前我还以为
爱是一切希望，宇宙惟一
对不抱希望的爱情
认为是残缺、不完整的
以为一粒灰尘只是一粒灰尘
以为希望是夜晚清晰可辨的的星星
而如今在无数沒有星星的白日
有时我会从长久伏案中抬起头
看一看不名一物的天空
想起离去也许即是归来
公路旁的柳树
每隔几年，公路旁的柳树
都会在春天被人砍去新芽的树冠
都会一无所有，孤立无援
都有不能被碰触的高压线
曾经，许多人的努力
也旦夕间被毁
因此悲痛，悲哀，乃至悲观
他们也许不知柳树为何活下去
但己认定这是宿命的苦难
一日日过去，柳树的腰身
已不能盈盈一握
只有拼命，才能环抱一一
什么，壮大他们的腰身
什么，又逼他们练习死亡
昨夜，一场台风猝然袭来一一
清晨，我走在一地狼藉中
父亲抽打我的枝条
已不再是这样死去的枝条
不同的路
在某根黑喑的枝柯上
一只黑色蚂蚁，在踽踽独行；
在另外黑暗的枝柯上
另外的黑色蚂蚁，也在踽踽独行。
一棵树，需要多少枝柯？
一座森林，需要多少棵树？
一个星球，需要多少片森林？
一个宇宙，需要多少颗星球？
为什么每根枝柯的尽头，
都要有叶子，生长
或者凋落？
每根枝柯，究竟需要
多少叶子，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
方通入古往今来的
悲欣交集的心灵。
想念某人
犹如在白日
星星往往不为你所见
它们隐没在
照现你与包围你的事物的光辉里
当暮色来临，抺去万物的界限
它们方醒目于天空，令你认识到
并非仅仅自身属于黑暗中
孤绝但真实的存在
犹如在白日
星星不为看见而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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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22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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