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缝隙

呆呆

《流水的缝隙》


♢1980年。雨讯

收羽毛和龟甲的人来过了
带着蓝雀鸟占卜的人来过了
卖梨膏糖和针线的小伙来过了
火烧云驮来卖棒冰的女贩
妈妈从剿丝厂回家，采来桑葚，紫云英嫩叶
水泥船载着邻村的少女。教数学的乡村男教师又在向父亲告状
穿过油菜花田去见新来的同学
她跟着父母终年漂在河上。每到一个村子，就在小学堂旁听


♢1983年。杨枝

村里分田那日
我跟着一群大人后面。父亲叫我去沟渠边折杨枝
插在田埂上做标记
那天泥土很软，杨枝插入冒出一阵咕咕声。接着大人们去丈量桑林
和坡地
还有鱼塘
当然也不放过草丛里的土坟，露天的棺椁
和被锄头翻出的野骨
这严肃的事情，一直持续到天黑。那天整个村庄浸在春雾中
回来时经过老地主家的菜园
枇杷树下他的小老婆，一身绿衫，正在往鬓角抹发油


插曲1：栀子

原来它没有名字。只是想起来香一阵，白一阵
因为稻禾的小绿脸上挂满泪珠
因为一家人出门走亲戚
回来时。月光汪洋，只好借了云里面一艘船，慢慢摇回家


♢1985年。翠鸟

兽皮厂泼出脏水，惊飞桑林里的鬼魂
掩盖了野蔷薇的香味
敌敌畏，百草枯还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杀虫剂
想不开的妇人
又多了一种杀死自己的方式。人们还是信奉土葬，送别的唢呐和迎亲的唢呐
吹同样调子。在解放桥上，遇见去乡公所交粮的舅舅
他远远地喊我
他很年轻，正打算娶妻
田埂上，有人扛着铁锹，有人喷洒农药
一声短促又惊惧的蝉鸣从几年后传来
那时舅舅已经去世。乡里的土路，换成了细细的水泥路


插曲2：雷阵雨


被雷阵雨照亮的脸，将顺流而下。在平原找到一株稻穗
一片浮萍
一枝芨芨草
一颗螺蛳，一块鹅卵石，一根浮木
它甚至能发出婴儿的哭声
妇女身体的酸味
雨季过后，整个西山漾变成一片沼泽。三个太阳，西山背着一颗
父亲背着一颗
还有一颗。溺死在书中，我读到一个词语：楚国


♢1986年。传说

大家决定为村子造一个传说
比方说：这么多姓氏从哪里来？大水潭从哪里来？战争太多了
天灾更是数不胜数
现有的村子仿佛从天而降
只有姓沈老地主，是从某地拿着白银置下田亩。其他人根红苗正，一清二白
是淤泥里的黄鳝鱼
河床上的水蚌
和屋檐下的土雀
为了圆谎。大家变得小心翼翼，见了面都要躲着视线
直到有一天。一个卢姓年轻人从城里扛回一台14寸黑白电视
嵇姓疯妇扬着菜刀，满村追赶缠小脚的卢妈妈
人们站在禾场上。面面相觑，仿佛第一次看到井边有构树
第一次听到水里有游鱼


♢月亮的辅助线。1987年


日月桥在颤抖。邮局很破
推开半人高的木门；右边堆着行李。左边柜台后面
女营业员正在往嘴唇上抹口红
门外。一个外省来的流浪汉困在日光中，他眼帘微阖，是一株暗淡
充满怀疑的灌木
几根电线杆冲入穷巷。往西50米，马戏团帐篷外面
穿条纹西服的侏儒，发给每个路人一张黑桃Q
河那边，香樟树掩映的老街，卖鱼干小贩望着天色发呆
一个女孩刚刚来到这里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车站旁的理发室。把一头长发绞成贴着头皮的短发


插曲3：礼堂里弹钢琴的女孩

声音来自黄昏
虞美人薄薄的花瓣，泄露了年龄。少年在种着水杉的楼下
一颗颗往窗户弹着石子
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双手插在裤兜
“没有什么能让河流停下脚步
即使月亮已献出
了处子之身。”键盘来自黄昏，孤独的踢踏舞男孩。有一年女孩们
喜欢编织，不喜欢玫瑰



♢1988年。岁末

暮色是女性的，妈妈的
黄昏是橘子的，发散的
屋瓦上罩着薄雪，这寂静让人心慌
仿佛村庄就要断裂
露出几十年前的烟囱。菬溪浑浊，发亮，在村前拐弯撞入太湖
“他妈的。真冷”
机帆船驾驶员，两岸杂树。浮桥。孤单的行人
辽阔如一蓬枯叶
妈妈抱着柴禾，正在给猪仔添暖。泥土比河水更加动荡，让人不安
看到父亲穿着整齐
摇摇晃晃，去往西山。身边跟着炊烟，他的样子从容沉静
一年中最后一天，我们打扫房屋，祭祀神灵
往杯中添上新酒，静静地坐着
呼吸中恐惧一点点聚拢：有个异乡人，站在这里回忆着从前


插曲4：水的方程式

火车冲进云层
香樟树落着碎花。星期六早晨，太阳是颗软蛋
少男少女，冲动得毫无悬念。有时磕磕瓜子，有时读读历史
答案太过浅显：我在这里，学习，发呆，睡觉。总是梦见水杉是只老虎
趴在学校围墙上。仿佛去日，姿势无限慵懒



♢1989年，半个圆弧


听说有青年走失在一场雨中，他的脚印还在天空咔咔作响
他的车站
在暮色里面闪着微光
他的女孩已为人妇。不再记得那人模样
他的白云搅动湖水，我们端起了酒杯
听说有雷鸣消失在一场雨中。它的嗓音还在寻找话筒
它的月亮，黑漆漆地在夜空独行
它的树枝放弃了水和年轮，突然于幽寂中爆出一串火花：
三十年后。他带来另外半个圆弧。就在今夜，我们端着酒杯
想起来要祝福什么
想不起来要掩盖什么
最后一致同意：槐是木鬼，魂是云鬼。剩下来不过是江海余生
不过是那夜有雨，一颗颗仿佛霰弹
射向1989年夏夜。猩红的铁轨


最后：仿佛是序

今夜入秋。草木已见愁肠之气
虫鸣短促，似已接近真空。丝瓜架只在秋天抒情
斯人在不在？
风一样会吹歪楼群
母亲有些着急，她想起西山的稻禾要割
踩藕的人，在我们头顶絮絮说话：仿佛是序，不可颠倒

苏紫烟

丰厚的一组，亮读

慢走的云

穿过油菜花田去见新来的同学
她跟着父母终年漂在河上。每到一个村子，就在小学堂旁听


插曲1：栀子

原来它没有名字。只是想起来香一阵，白一阵
因为稻禾的小绿脸上挂满泪珠
因为一家人出门走亲戚
回来时。月光汪洋，只好借了云里面一艘船，慢慢摇回家


插曲2：雷阵雨


被雷阵雨照亮的脸，将顺流而下。在平原找到一株稻穗
一片浮萍
一枝芨芨草
一颗螺蛳，一块鹅卵石，一根浮木
它甚至能发出婴儿的哭声
妇女身体的酸味
雨季过后，整个西山漾变成一片沼泽。三个太阳，西山背着一颗
父亲背着一颗
还有一颗。溺死在书中，我读到一个词语：楚国

在解放桥上，遇见去乡公所交粮的舅舅
他远远地喊我
他很年轻，正打算娶妻
田埂上，有人扛着铁锹，有人喷洒农药


看到父亲穿着整齐
摇摇晃晃，去往西山。身边跟着炊烟，他的样子从容沉静

总是梦见水杉是只老虎
趴在学校围墙上。仿佛去日，姿势无限慵懒

慢走的云

想把喜欢的摘录下来，最后发现太多了。。。。。

盆栽菩提

你好女神

紫藤花架下

这么多啊……慢慢学习

月笼寒波

耐品的一组。再来学习！

落雪为念

很是饱满、厚重。呆呆好字

落幕

总是梦见水杉是只老虎
趴在学校围墙上。仿佛去日，姿势无限慵懒

处处有美好的想象力

苏紫烟

近来读字的人愈发少了？唔。呆呆的字，是可以留住目光的。
提读，加精。

穷人~

月光汪洋，只好借了云里面一艘船，慢慢摇回家

这样的句子，简直不要太美

一笑相逢

水的缝隙里有这么多种存在的方式，欣赏。。

呆呆

我一直不能回帖，这是为什么？

穷人~

呆呆 发表于 2019-10-23 15:58
我一直不能回帖，这是为什么？

我这里还好，就是消息提示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