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拆迁纪实

林立

老城拆迁纪实

1、 抽签

台上有法律公证

门口有保安执勤

会场内凝重气氛

听台上庄严唱名

顺编号鱼贯而行

看影像显示楼层

憋足了一口气

此一抓定乾坤

求菩萨发善心

姑娘桃花舞春风

老太婆西风走瘦马

抓阄全凭手硬

拣好楼层的——幸运

拣坏楼层的——倒霉

假抽签的稳拿好楼层

2、搬迁

车子停在巷口

门前摆着家具

搬运工来往不停

道一声珍重

道一声珍重

难舍街坊邻居

又搬走了一家

胡同里更加冷清

目送车子远去

这胡同，曾经像棵榕树

聚集着百鸟世代生息

如今仓皇各奔东西

假如还有来世

我仍愿住在胡同里

相伴熟悉的老邻居

3、见闻

街道睁开眼睛

观看行人怔忡的脚步

何人偷了窑井盖

到处都有恐怖的窟窿

空屋里响起大锤声

高楼里哗哗溪水流

街边上露出阴沟

胡同里烧着篝火

拆房者都是孙悟空

高空作业无须保险绳

我说中国人的命大

请看砸梁的农民工

日本的挖掘机如象恐龙

跑进城来捕食房屋

咬铁嚼木性情凶残

摇头晃脑进退自如

成群结队去何处

为讨赔偿找政府

大官小官推排球

家中盗贼已光顾

4、篝火

烧着檩柱，柴源充足

街边上胡同里，燃着篝火

数九寒天，疮痍满目

残留的移民，一堆堆向火围坐

啊，篝火，你燃着先民的故事

让冷手去触摸历史的温度

人间冷暖，心里清楚

啊，篝火，你烈火中有难言的愤怒

青烟中有无奈的哀愁

可怜残留的移民

犹在议论抓阄分房

做着拣好楼层的美梦

夜深了，响起一支短笛

呜呜然如泣如诉

天地合围、人间如豆

5、蚂蚁

蚂蚁成群结队而来

扛着铁锤、背着背篓

分头到废墟去啃骨头

砸碎的楼房去寻钢筋

搬空的房屋去捡遗漏

东闻闻西嗅嗅

大小背篓均有收获

取砖瓦任由车载

拆门窗当做拾柴

收废品生意正旺

搬运工乱喊工钱

在肢解古城的盛宴上

运筹帷幄的日进斗金

穷苦人从中分一杯残羹

真有哀思的能有几人

6、门框内的画

昔日繁华的门市

商品琳琅满目

今日破败的门市

乞丐出售贫穷

拾不完的破烂

烧不完的木头

古城散了骨架

乞丐迎来了丰收

行人穿街而过

观看门框内的画图

黄脸涂着油污

展现乞丐的生活

你可以拥有财富

却没有乞丐那种满足

三块砖支起锑锅

悠闲地吞云吐雾

7、雪

白茫茫天地混沌

涂抹了人间的黑污

这人间，只有一条路

前进者，难免踩着别人的尸首

移民搬迁是个战役

当官的火线上提拔

我辈小民，岂可耽误他人前途

是时候了，年关将至

走吧，走吧，趁雪花正浓

让我们扶老携幼

画一幅风雪上路图

8、炸桥

枯水季节，两岸涨潮

黑压压人头波浪

今日炸桥，空前盛况

如此熙熙攘攘的鸭群

活的不值钱，死了麻烦大

所以戒备严密、警车巡查

中国呀，你的闲人太多了

好事歹事，总有人前去看热闹

死汽车摆了十里长

等半天只为看三秒

眨眼之间、一声炮响

百万工程、打了水漂

9、挑水

前头小桶，后头大桶

钉子户挑水姿态笨拙

怪模样好似调工资

低保户加一十、公务员加一千

一头轻，一头重

少年时我天天去挑水

那时的河水荡漾着碧波

我挑着水桶姿态优美

美姿态好似扭秧歌

两个水桶，打着节拍

四十年过去了

城里早已不用水桶

钉子户守着停水的老屋

河边去挖个水凼

挑起两个不相称的家伙

10、凭吊

古城已成废墟

我去凭吊老屋的宅基

眼一亮发现了灶台的黑砖

喜重逢忆往事满怀深情

那灶台，曾煮过童年的欢喜

那灶台，煎熬过岁月的艰辛

那灶台，承办过新婚的宴席

那灶台，喧哗过家人的团聚

门前的阶石，你还在等待

小屁股曾坐在石上唱儿歌

这石头听过爷爷的故事

它承接了许多沉重的脚步

啊，坚固的石头墙脚

你是方舟，载着我家穿越时空

这里装着陈年往事

从此相逢只在梦中

11、古树

望见那棵古树

忆起了车水马龙

从前那里是十字路口

古树是城墙留下的遗物

你寂寞吗？古树

你曾经站在雉堞上

观望古代的人间烟火

你围着一条水泥桶裙

俯看今人在闹市中穿梭

从这里拐弯向东

有一间破旧的老屋

我看见从前的身影

走进弯弯的胡同

我伫立在古刹的遗址旁

望二水交汇处的三角洲

古树在记忆中描绘旧城

多少感慨涌上心头

12、难觅旧踪

这里曾经是城后的公园

游人在桔林间往来如梭

这里曾经是城后的坟场

山坡上杂居着新旧坟墓

我问你，清朝时的坟墓

你是否是个满清的船夫

二水绕城漕运繁忙

你永远痴望着昔日的码头

我问你，民国时的坟墓

你是否是个大家闺秀

改朝换代世道艰险

你含泪出城上了山坡

我问你，没有碑石的坟墓

你是否是个饥荒年的民众

公共食堂里食不果腹

你棺杠相望告别忧愁

我问你，华丽的坟墓

你是否是个转型中的干部

你浑水摸鱼、酒色伤身

你俯看小城回味风流

我问你们，众位墓主

时过境迁有何感受

山坡上闪现荧荧的鬼火

尔等秉烛难觅旧踪

林立

三峡库区移民大搬迁，堪称千古奇观，我采写了一组历史画面，以便让后人观看，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组诗更加珍贵。中国的新诗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从朦胧诗到批判现实主义，发生了质的改变。但是，没人敢承认这种变化，无视我的存在，媒体和评论界严重滞后。

诗歌铺子

赏读，问好。读过一些，欣赏干预。也望多多相互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