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村而过

拾荒

1）露水那么重

漫山遍野，落叶跟着落叶
多么浩大的一场离别和重逢
不要伸手接住落叶
不要挡住落叶归根的路
它们轻飘飘的一生
终于有了义无反顾的决心
季节有挽留的声音
而落叶回不到树枝
木头忍住一生的火
就像一个人一生都不发脾气
是多么地不易
可我明明听见树林哭了
露水那么重，落叶那么轻

2）羊

我仔细观察过村庄里的羊
每只都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仿佛一个心怀悲悯之人满含泪水
但我从未见到一只羊真的痛哭流涕
就算被摁住宰杀时
连它一声接一声地哀嚎
都软绵绵的
如同天堂里的祷告

3）阳光

阳光被道边树筛成沙子
筛成细碎的寸寸光阴
我从村前走到村后
对每一位老人躬身微笑
他们叫我的小名
像露水一样晶莹
他们大多已隆起了脊椎
如同蓄势待发的猫
那些匆匆岁月终于慢了下来
人的脊梁总要隆起一回
总要蓄满赴死的力量

4）坟

现在，没有谁比一丛荒草
更亲近，更能遮蔽着我的父亲
父亲一生都在为了铲草除根而奋斗
最后放下锄头，长眠于此
而那些被铲了一茬又一茬的草们重新集结
像一场盛大的停战仪式
所有的士兵从战壕里起身，冲上高坡
我是带着火种来坟前跪拜父亲的
也跪拜这些将被我付之一炬的野草们

5）穿村而过

谁说冰冷如铁坚硬如铁
列车在铁轨上奔跑
还有什么比铁更加热情奔放
更能容纳五湖四海
你看那靠窗的脸孔
也在瞬间和你对视
像不像曾经走失的亲人
你看那一闪而过的泪水
是不是也想伸手抚慰
就像抚慰自己的孩子
你想不想从田间直起身来
对着列车离开的方向发一会呆
像一位父亲或者母亲

怀斯

在哗哗的语流中，在目光所及之处，埋进了意义。特喜欢坟。

快快.

班车好很久不见。我个人最喜欢第四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