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富哥

二哥

小雪那天，二哥出殡

哭丧人说

二哥走得很平静，应该也很满足

昨天还下地，今天就走了

他用一生的光棍，磨平生死

老辈人说，二哥命硬

出生时克死母亲

之后又克死两个姐姐和三大姑八大姨

喝下风水先生的一碗碗符咒都不顶用

继母因此打掉二哥的两颗门牙

隔三差五在他的脑袋上敲下血印

并无数次往他碗里掺沙子、撒灰土

二哥竟然无病无怨长大

长大后的二哥，力壮如牛

背三百斤苞米走二里地气都不喘

就是口齿不够伶俐

见了女孩躲得老远

女孩们自然也都退避三舍

生怕一不小心就克上自己

唯独地里的庄稼对二哥情有所钟

每年都长得很利索

小时候，三弟和顽劣的小伙伴们

对着二哥撒过尿，吐过口水

说他真怂，连个女人都没碰过

他充耳不闻。有一两次也咧着嘴对我们笑

之后背过身，一遍遍地给自己的棺木上着黑漆

四十岁那年，二哥多次找法师

给自己作过道场

法师说，二哥前世作恶太多罪孽深重

今生有还不完的债

二哥深信不疑

跟在法师身后，绕着瘸脚的香案惴惴不安

法师口中念念有词，不时用烧着的纸钱

蘸着清水

回头擦拭二哥黝黑的脸，直至嘴角洇出血

桌上的香却静如处子，似乎这些都与己无关

这之后的许多个夜晚

命硬的二哥经常半夜里从睡梦中醒来

抱着母亲的牌位坐到天亮

仿佛一夜之间，从未谋面的母爱

泛滥得可以挑挑拣拣

命硬的二哥，有几次喝醉酒

站在野花迷乱的屋后

自言自语，万物影影绰绰

晚归的鸟儿心机重重

他昨夜敲过张寡妇的门
壮着胆指鹿为马，却被狗吠近身质疑

五十二个春秋，两间破屋
草草就洗白掉中间的青黄不接

除了草率的补丁，连过程都那么可笑

出殡的路上雪一直下，纸钱招摇

只有唢呐唯唯诺诺

二哥躺在山洼中

四周山清水秀、绿树环抱，旁边还躺着母亲

他劳作一生的地也在不远处

野兔、山鹰一样出没

地里的稗子，仍然守在老地方

二哥应该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