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槟郎? 作者:张馨匀 在大四的第一个学期,我踏入了李槟老师新诗赏析课的课堂。李槟老师,平时同学们总爱亲切地唤他一声槟郎。短短的两个字,读来浑圆又敞亮:像极了槟郎的嗓音,也像极了槟郎清风振袖、光明坦荡其人。 槟郎个头不高,总戴着一副黑框的、方方的眼镜,年过半百了,走起路来却极其稳而轻捷。当你在熙熙攘攘的大学校园里从背后看见他时,也许并不会留意,但你若是走到他面前去,对上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机敏转动的眼睛时,自会发现这人的特别之处。他那双黑黑的眼珠冲你滴溜溜地一转,仿佛将你的心底都看透了开去;但槟郎的眼神又是热情的、善意的,让你情不自禁地想与他攀谈,冲他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来。槟郎就是这么个仿佛有魔力一般的人,没有人会不对他好奇、拒绝他的魅力。 何处觅槟郎?如果你足够诚心,请来到我们的大学课堂上。 槟郎爱诗,他开设的选修课程大多都与诗相关。每每上课前,不需走到门口,老远你就能听见教室里传来悠扬的乐声。槟郎总在课前播放一些他喜欢的音乐,多是国风盎然的古老歌曲,盖过那聒噪的机械铃,槟郎的课还没开始就先笼罩在了山水诗情画意里。 槟郎爱讲“抛砖引玉”。这“砖”是槟郎自谦,指槟郎自己创作的新诗,那“玉”则是槟郎新诗赏析的课程内容,是文学史上优秀诗人的作品。这样的课程导入十分新颖有趣,说实话,我对“抛转”这部分的兴趣甚至隐隐大过了后面的“引玉”环节。因为槟郎的诗是那样特别,语言或平实、或诙谐、有时像是心声的吐露和倾诉,有时亦像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总能牢牢抓住我的心。我不敢自诩知音,但是槟郎课堂上讲的每一首诗我都认真地聆听并展开了深入的思考,拥有了自己的解读和与槟郎的共鸣。 槟郎的诗是睿智的。比如《两个星球相撞》那首诗中,揭示了“宇宙生生灭灭,家庭聚聚散散。而总物质不减少,总能量在守恒。”的能量守恒定理,并将星球的生灭与人类的生息巧妙地联系到了一起;诗末“人的一生啊,就是星球的一生。出生成长衰老死亡,谁也不能幸免。但不必痛惜吧,宇宙物质能量不减。灭灭才能生生,就如涅槃的凤凰。”却又是以一种独到的眼光看待生命乃至万物终将逝去的终末,与郭沫若笔下的神鸟凤凰如出一辙,蕴含着对短暂的珍爱和释怀,对永恒的祝福和敬畏。 槟郎的诗是神秘的。常常有着独到的眼光和深邃的想象,好比《那里生死相反》中提到的原始部落一样,带有奇幻的色彩:“他们认为生死,是世界观的重心。这个世界是死域,死后世界是生境。由此看待生日,便是死来的忌日。而死亡的忌日,却是活去的生日。”“当一个人出生,必须放声大哭,以表明死亡的开始,一段黑暗与不幸。当一个人死亡,必须妆出笑脸,超脱了此岸苦海,复生彼岸的幸福。”这看起来反常的虚构的习俗,经槟郎一解释,竟也能够理解起来。其实就与现实中宗教所推崇的此世来生异曲同工。这原始部落是否就为现代的前身?这迥异的世界观貌离神合,并无对错,只是不知道在槟郎的心中,此世是否为苦难呢? 槟郎的诗是锋锐的,有《哀悼波斯木兰》对时事的针砭:槟郎将女扮男装观看足球赛被捕,自焚以表激愤的莎哈与同样是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比较,“古代的木兰,平安归来,可汗不罚反赏,还我女儿妆。今有波斯的木兰,监禁六个月,汽油自焚,结束花季生命。”槟郎气愤地痛斥迫害了莎哈的“被坏人绑架”的古老波斯,激昂地表达自己的爱憎:“我心中的木兰,美女莎哈,我爱你悼你!憎恨你的祖国!”槟郎的文字像把剑,锋芒直指世间不平,剑风激荡间剑吟啸啸,仿佛能涤尽一切丑恶。 槟郎的诗是冷硬的。在《阴间或地狱》中,槟郎细细描述了人死后的世界:“离肉的鬼魂,一到阴间便被审判。十殿阎王和判官,给人生定性。”“阴间被称地狱,因为审判后,好人进天堂,一般人再投生,坏人在这里服刑。”并讽刺现实中混迹人群,无法无天的魑魅魍魉,提醒他们“有些人太忘形了,夜叉等着呢,别看现在猖獗。”槟郎就这样抱着臂膀看逍遥法外的宵小之徒,轻描淡写、冷冷的一句,似是嘲讽,实则更是陈述。 槟郎的诗却又不无温情。槟郎见多识广,一生多在路上,怀着温暖的心意写下了《旅舍的意象》:“它是住的地方,但不是家,只是在暂住,在你漂泊的路上。它是别人的家,寄人篱下,人家是主他是客,并无归属感。心里常怀感激,在行旅的路上,不能一味地走啊走,需要停下来休息。疲惫的旅途,忽遇旅舍,便欣喜若狂,有了暂时的家。宾至如归,老板热情如兄,老板娘关怀如嫂,旅客都是兄弟。有时候啊,当家出了问题,家人矛盾纠纷重重,还是旅舍更温暖。人生若只如初见,旅舍是个大社会,读懂了旅舍,便读懂了世界。作为一个人,如果没住过旅舍,那也是缺陷,人生历程需要它。以天地为旅舍,我们此生都是旅客,死亡之门的背后,才是真正的家。”这首诗太美,太暖。是一个羁旅之人的心声,令我无比向往。向往萍水相逢之人间的默契与关怀,向往以天地为家的不断行走的人生,向往人性的温度、人间的烟火百态...... 槟郎的课就是这样的地方,每节课都是头脑的风暴、思维的碰撞、心灵的贴近和灵魂的震颤。槟郎对诗怀着火一样的热情和热爱,不管是自己的诗,还是作家们的诗,槟郎都满怀感情地亲自大声读出来,我每次都会被槟郎对诗的深厚感情所感染。槟郎常说,千百年后的人或许会羡慕现在坐在这里听槟郎上课的你们呢?这是个半开玩笑的疑问句,但是我愿为槟郎肯定:我必定是会被羡慕着的,因为在槟郎的课上,我是如此幸福和满足。我惋惜舍友、惋惜同学、惋惜校友、甚至惋惜千百年后的后人,不能亲临槟郎的课堂,无疑是一种遗憾! 何处觅槟郎?你可得抓紧!课堂上的槟郎不是时时都能见到的,等槟郎退了休,也快见不到了!想要觅得槟郎,你不妨去南京、去江苏、去祖国的秀丽山水中寻找他的踪迹。 槟郎爱乡村,常常怀念自己儿时的乡村生活。槟郎对农村的家畜,尤其是猪,怀有特别的感情,甚至写了《曾经的小猪倌》一诗表达自己的心声:“难忘养猪的岁月,乡野打猪草,石槽拌饲料。还有给猪捉虱子,仰躺着抓痒痒。贫穷的童年,猪的肉油保障生长,猪换钱挣学费。农耕族不能忘本,别怪九斤老太唠叨。”对于现今中华土猪种被外来物种顶替,千年来农耕社会的中心却在当下无可立足之地,走向绝种的现状感慨叹息不已:“曾经的小猪倌,槟郎已经老了。吃不起洋猪肉了,已经无所谓啦,死后哪管洪水滔天。”既是无可奈何的自嘲,也是撇清界限的倔强。这般憨厚、深情执著如孩童的槟郎让人既喜爱又心痛。 槟郎爱户外,只愿避开浮躁的现世、恶臭的官场,只愿寄情山水,去过隐与世的清净生活。在《山野有遗贤》一诗中,槟郎讲述了对“山野遗贤”的追寻过程,“我喜欢户外,山野遇到遗贤。劝其出山济世,给我一个大白眼。我说匹夫有责,他嗤之以鼻。我说建功立业,他哈欠连连。看其人相貌,清俊高洁脱俗。听其人言谈,经天纬地之才。已经年过半百,我阅人无数。没有人比得上他,却是山野闲汉。自然有乖戾,百姓有疾苦,他一概袖手旁观,只是垂钓山泉。”并借诗中学生之口,写自己“想写诗便写,虽与文坛决裂,也有网络供驰驱。”这样的槟郎又何尝不已经是一个遗世独立的遗贤?我关注着槟郎的微博,槟郎的日常仿佛只有两件事:跋涉户外与写诗。没有毫无营养的呻吟,没有瞎操闲心的追星,纯粹而干净,只是醉心于自我提高、心灵的救赎,在脏污遍地、形形色色都是垃圾的网络上就像一位真正的山野遗贤一般,高洁而不可被侵犯,令人心生喜爱,却不得不望而止步。 何处觅槟郎?呵,觅不到也罢了!只愿:清溪深不测,隐处唯孤云。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 2019.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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