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 诗
◎两只苹果的互映中
仿佛秋天以北更浩瀚的霜
蜡壳逐渐闪现银色。仿佛所有成熟的果衣,内部
填充无尽的虚空。仿佛困倦到场,自我离席。
仿佛寂静深处更微小的马达旋转
我们聆听身体的咔咔声。仿佛果肉消失,当互相凝视
两个孩子进入未来的圣诞节。看见对方每件漂亮心愿
并不存在的包装纸:
归还黑暗的伊甸园,自我在其中。亲爱,我们远未成为
我们所是,不像那些彼此覆盖的灾难和形体。但甜蜜
在这里——这就是一切。它仍在区分寂静与抵达。
◎望
她说旅人。你脚下的星球
黄昏喷薄而出,巨大轮辐擦过耳际。
黑暗勾勒她
寂静日常,她不说话
人世间就不再点灯。
她经过冬天
时间就抽出枝条,太阳驶回我们的梦里。
礼拜日,苹果花阴影覆盖
我们用借来的唇吐出爱与死。
我们的妈妈借来大地上
撕去日历的手,那一天我说再会,再会
一切寒冷都在醒来。
一切道路都在醒来,我们渐渐
合上眼,雪覆盖她关在门后的房子。
那天她的马匹赶到黄昏,
人们从地平线上行走。她借妈妈的窗口回忆
黑暗就打追赶落日的身体游行。
那天我们站在她眼底告别,
她从遗忘的雪地擦掉许多眼睛。
天越来越暗,直至覆盖地表。她不说话
她不说话,人世间就不再点灯。
◎黑李
剥出它们,从火里剥出,
剥出它们从夏末灰烬的嘴,
剥出鲜艳的大笑的孩子。如果可能我就跟我们同一天
拥挤在空气里,数不清的黑李回到日光下
躲进临窗的头颅,数不清别人的瞳孔
躲进大街上爬满形状与深浅的灰墙后面,等死亡催熟。
我们说话我们的空气没有窗
时间不吐核,我们怕一个不说谎的孩子生活没有窗
墙壁不吐核。剥出我从我们油亮的黑皮
从石头嘴里吐出哀悼的话,从上升的白炽的夜晚
醒着烧透腐朽,那是安详又静止的生活。
当整个夏季扬起我们的骨灰,剥出它们
请喃喃吐出哦这多美,剥出它们请喃喃吐出哦
这多美。当整个夏季扬起我们的骨灰,数不清的黑李
回到眼睛里成熟,数不清的日光的手
沾染黑紫的剧疼的蜜。当整个夏季扬起我们的骨灰
我们残忍的大笑的孩子,剥出我们,说这多美。
◎可可小屋
可可小屋座落于一场大雪。
淡蓝树冠印在吸雾的远方。羊群
凝视它们自己呼出的寂静。古石柱衍生
我们头上辽阔的圆拱——
黎明的灰水溶化了星星。
火车摇下一趟早餐铃。所有深耕过的
蓝黑泥土。漂浮的大陆圈
鲜奶油化入升腾的热气中。果子
伏特加——半身浸入石膏的
哀悼:
一个古代黎明
火;光在拱门的冰柱燃烧。乐曲中央,银灰
皮革软垫,雾气变幻着受难者。
一声猎枪。
我苏醒于你身侧的空陵。
◎石猴
许多年令我心碎的孩子
拥有黑暗
与完整的人间。我从没见过月亮抽烟
——那不是你。我起身于
石头,却没有它们那种痛苦。
夜晚如此辽阔,
和敕勒人一样放荡不羁。月亮无比镇定
诞下她的孩子,
白天她则烂醉如泥。我听见
石头烧得“咝咝”响,仿佛失眠的女人
但吐不出她们的烟。而我的
绝望,或许在别处抵达。或许我梦见
一座陵墓
——却依旧喊出了你。
◎奢侈之念
我在维梅尔的梳妆室,钟表年久失修,
长满了青苔。高高的水塔,用来养蟋蟀,
耸立在石灰砌的岁月里。
到处都是气味。
棕榈油的气味,灯盏,唱一段古老的经文。
维梅尔住在海边,我们的镜框
镶有白贝壳,收藏棕褐秀发,
收藏银色的爱人,收藏木头上
风干的海狮。哦,一个收藏家不安的爱着死,
如今他对我而言
依然是属于房子里的东西。我爱的维梅尔
衣着猩红,必定躲在某个下午的阴影后
玩味我身处的险情,
品含我耳朵里盛的牡蛎酒。
当时海风阵阵,他闭眼那一秒
世界为此停留。直到蟋蟀又开始抽泣,
他说还早,
还早。离别还要过好一会儿才来。
◎再会,玛丽安
我们走着走着走进雾中,
俯视临窗那条河。左上角两三个男人留在清早,
一群山羊打桥洞底下经过。
如今我们已不站在
那个老人钟爱的岁月里,回望我们一生的穷困,
成队乞丐吟唱着游荡在大街。
你走那天我看见出生的河谷。整整一下午
加深的阴影背后,一位小胡子男人,你笑话里
失踪的邻居,赶着羊进入暮色。
我老了我失散于昨天,他们之中任何一片
流浪的叶子。玛丽安。你途经尘世破败的钟楼和广场
你转头听风。让肮脏的乞丐带走你的心。
但我仍在生活我遗忘了所有,
他们吟唱着冬天。整个下午我们尖叫,尖叫,尖叫和
彼此祝福,你偷走了我的穷困。
我们已不急于死亡。梦里我一次次降生
在巨大刺耳的房子,他们拎着酒罐从远方穿行。
很多年你回到对面望着我走来
我感到寒冷。离别前抽完我们最后的烟
我想我忘了他的名字。他们也不会很快从日头下离开,
城门外,羊鞭驱赶着人群慢慢走。再会,
再会。玛丽安。
◎ 阿司匹林
她不易存放在蓝奶酪,马车
这秋天别的沙龙。天使镇客厅
迅速转暗:寒鸦及女子。
她们成群掠过灯盏。
有关水仙花季——脸孔叠的天空
许多手臂围起一个湖。
因为苹果在坠落,地板上
阴影淌出蜿蜒的河,门口飞驶
她脚踝留在白昼。
如远方,透视线交汇至欧洲
来往街道,中央巨大的石灰池
寒冷鼎沸的中古。
她转向我们。
塔罗牌一闪,午间的秘密指示。
直到她们收拢
高脚的底座,跪举人世如圣杯
生命不断灌注黑暗的冷静。
乌云之唇
再次吸进一个女人,日落降临
她脑际。桅杆下,烟女郎钨灯里
紫头发剧烈燃烧。
◎马蹄蓝
此刻,驶过褐鸟大运河的楼群
渡轮缓缓沉没它的城市。
少女之眼倾斜
你记得那中午,斑鸠的尾影
蜿蜒而下,如爱人偷窥
转暗时间瓶的耳语。
正当帘子消失
她仰脸口衔落日。
那儿海面上升,梵谷线
向晚的白漆干涸。
我们交换咒骂,或者彼此的身体,
工匠。巴黎桌影上
大捧的街束枯萎,23柄马蹄蓝。
◎午时访客
孕育火的女郎
密闭暗厅
披日晷影。鹅颈池中变幻
窗的瀑流,似他水仙花凉
冻沸石膏唇的密语。泉之齿轮
白猫眼,梦游者表盘。圆桌浮凸世事,
如末日奢美。请
描摩围坐的主题衍生:左边
无数次降落楼群
燃烧的印象覆盖灯盏。烧我
蓝鸦片,他的孩子。
当正午的岩石旋起
镜泉从它身上修复光亮的外衣。
如他修复我左脸,贴眼框
补视藓剥落的灰颧。
◎某一时刻的花园
那喀索斯执光,
令鹅谷浴出浮雕池。巴黎街
贝雷帽浮云
镶灰的绶带,风的银杖
所指,她旋足坠入
马蹄花流畅的暗沿。是午后惊恐
静物耳廓,时间线
缓放下铅锤。乞眼:歌者瞳
斐波那契螺窗,多影的
轮序。再卜
书瓮内闪光的蛇形。廊柱
手焰撕咬,复现古拉丁
太阳灯缔造世路,第九间
最晦暗花厅。他来
他再来,淌影的
预言之颅,透视厅
旋转的多面,九种昼夜几何
夙寐交替。故落日再次加黑
恋人,另一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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