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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3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短 诗

◎两只苹果的互映中

仿佛秋天以北更浩瀚的霜

蜡壳逐渐闪现银色。仿佛所有成熟的果衣,内部

填充无尽的虚空。仿佛困倦到场,自我离席。


仿佛寂静深处更微小的马达旋转

我们聆听身体的咔咔声。仿佛果肉消失,当互相凝视

两个孩子进入未来的圣诞节。看见对方每件漂亮心愿

并不存在的包装纸:


归还黑暗的伊甸园,自我在其中。亲爱,我们远未成为

我们所是,不像那些彼此覆盖的灾难和形体。但甜蜜

在这里——这就是一切。它仍在区分寂静与抵达。



◎望
她说旅人。你脚下的星球
黄昏喷薄而出,巨大轮辐擦过耳际。
黑暗勾勒她
寂静日常,她不说话
人世间就不再点灯。

她经过冬天
时间就抽出枝条,太阳驶回我们的梦里。
礼拜日,苹果花阴影覆盖
我们用借来的唇吐出爱与死。

我们的妈妈借来大地上
撕去日历的手,那一天我说再会,再会
一切寒冷都在醒来。

一切道路都在醒来,我们渐渐
合上眼,雪覆盖她关在门后的房子。
那天她的马匹赶到黄昏,
人们从地平线上行走。她借妈妈的窗口回忆
黑暗就打追赶落日的身体游行。

那天我们站在她眼底告别,
她从遗忘的雪地擦掉许多眼睛。
天越来越暗,直至覆盖地表。她不说话
她不说话,人世间就不再点灯。




◎黑李
剥出它们,从火里剥出,
剥出它们从夏末灰烬的嘴,
剥出鲜艳的大笑的孩子。如果可能我就跟我们同一天
拥挤在空气里,数不清的黑李回到日光下
躲进临窗的头颅,数不清别人的瞳孔
躲进大街上爬满形状与深浅的灰墙后面,等死亡催熟。
我们说话我们的空气没有窗
时间不吐核,我们怕一个不说谎的孩子生活没有窗
墙壁不吐核。剥出我从我们油亮的黑皮
从石头嘴里吐出哀悼的话,从上升的白炽的夜晚
醒着烧透腐朽,那是安详又静止的生活。
当整个夏季扬起我们的骨灰,剥出它们
请喃喃吐出哦这多美,剥出它们请喃喃吐出哦
这多美。当整个夏季扬起我们的骨灰,数不清的黑李
回到眼睛里成熟,数不清的日光的手
沾染黑紫的剧疼的蜜。当整个夏季扬起我们的骨灰
我们残忍的大笑的孩子,剥出我们,说这多美。




◎可可小屋

可可小屋座落于一场大雪。


淡蓝树冠印在吸雾的远方。羊群

凝视它们自己呼出的寂静。古石柱衍生

我们头上辽阔的圆拱——

黎明的灰水溶化了星星。


火车摇下一趟早餐铃。所有深耕过的

蓝黑泥土。漂浮的大陆圈

鲜奶油化入升腾的热气中。果子

伏特加——半身浸入石膏的

哀悼:


一个古代黎明

火;光在拱门的冰柱燃烧。乐曲中央,银灰

皮革软垫,雾气变幻着受难者。

一声猎枪。


我苏醒于你身侧的空陵。



◎石猴
许多年令我心碎的孩子
拥有黑暗
与完整的人间。我从没见过月亮抽烟
——那不是你。我起身于
石头,却没有它们那种痛苦。
夜晚如此辽阔,
和敕勒人一样放荡不羁。月亮无比镇定
诞下她的孩子,
白天她则烂醉如泥。我听见
石头烧得“咝咝”响,仿佛失眠的女人
但吐不出她们的烟。而我的
绝望,或许在别处抵达。或许我梦见
一座陵墓
——却依旧喊出了你。




◎奢侈之念
我在维梅尔的梳妆室,钟表年久失修,
长满了青苔。高高的水塔,用来养蟋蟀,
耸立在石灰砌的岁月里。
到处都是气味。
棕榈油的气味,灯盏,唱一段古老的经文。
维梅尔住在海边,我们的镜框
镶有白贝壳,收藏棕褐秀发,
收藏银色的爱人,收藏木头上
风干的海狮。哦,一个收藏家不安的爱着死,
如今他对我而言
依然是属于房子里的东西。我爱的维梅尔
衣着猩红,必定躲在某个下午的阴影后
玩味我身处的险情,
品含我耳朵里盛的牡蛎酒。
当时海风阵阵,他闭眼那一秒
世界为此停留。直到蟋蟀又开始抽泣,
他说还早,
还早。离别还要过好一会儿才来。


◎再会,玛丽安
我们走着走着走进雾中,
俯视临窗那条河。左上角两三个男人留在清早,
一群山羊打桥洞底下经过。

如今我们已不站在
那个老人钟爱的岁月里,回望我们一生的穷困,
成队乞丐吟唱着游荡在大街。

你走那天我看见出生的河谷。整整一下午
加深的阴影背后,一位小胡子男人,你笑话里
失踪的邻居,赶着羊进入暮色。

我老了我失散于昨天,他们之中任何一片
流浪的叶子。玛丽安。你途经尘世破败的钟楼和广场
你转头听风。让肮脏的乞丐带走你的心。

但我仍在生活我遗忘了所有,
他们吟唱着冬天。整个下午我们尖叫,尖叫,尖叫和
彼此祝福,你偷走了我的穷困。

我们已不急于死亡。梦里我一次次降生
在巨大刺耳的房子,他们拎着酒罐从远方穿行。
很多年你回到对面望着我走来

我感到寒冷。离别前抽完我们最后的烟
我想我忘了他的名字。他们也不会很快从日头下离开,
城门外,羊鞭驱赶着人群慢慢走。再会,
再会。玛丽安。


◎ 阿司匹林
她不易存放在蓝奶酪,马车
这秋天别的沙龙。天使镇客厅
迅速转暗:寒鸦及女子。

她们成群掠过灯盏。
有关水仙花季——脸孔叠的天空
许多手臂围起一个湖。

因为苹果在坠落,地板上
阴影淌出蜿蜒的河,门口飞驶
她脚踝留在白昼。

如远方,透视线交汇至欧洲
来往街道,中央巨大的石灰池
寒冷鼎沸的中古。

她转向我们。
塔罗牌一闪,午间的秘密指示。

直到她们收拢
高脚的底座,跪举人世如圣杯
生命不断灌注黑暗的冷静。
乌云之唇
再次吸进一个女人,日落降临
她脑际。桅杆下,烟女郎钨灯里
紫头发剧烈燃烧。



◎马蹄蓝
此刻,驶过褐鸟大运河的楼群
渡轮缓缓沉没它的城市。
少女之眼倾斜
你记得那中午,斑鸠的尾影
蜿蜒而下,如爱人偷窥
转暗时间瓶的耳语。
正当帘子消失
她仰脸口衔落日。
那儿海面上升,梵谷线
向晚的白漆干涸。
我们交换咒骂,或者彼此的身体,
工匠。巴黎桌影上
大捧的街束枯萎,23柄马蹄蓝。


◎午时访客
孕育火的女郎
密闭暗厅
披日晷影。鹅颈池中变幻
窗的瀑流,似他水仙花凉
冻沸石膏唇的密语。泉之齿轮
白猫眼,梦游者表盘。圆桌浮凸世事,
如末日奢美。请
描摩围坐的主题衍生:左边
无数次降落楼群
燃烧的印象覆盖灯盏。烧我
蓝鸦片,他的孩子。
当正午的岩石旋起
镜泉从它身上修复光亮的外衣。
如他修复我左脸,贴眼框
补视藓剥落的灰颧。


◎某一时刻的花园
那喀索斯执光,
令鹅谷浴出浮雕池。巴黎街
贝雷帽浮云
镶灰的绶带,风的银杖
所指,她旋足坠入
马蹄花流畅的暗沿。是午后惊恐
静物耳廓,时间线
缓放下铅锤。乞眼:歌者瞳
斐波那契螺窗,多影的
轮序。再卜
书瓮内闪光的蛇形。廊柱
手焰撕咬,复现古拉丁
太阳灯缔造世路,第九间
最晦暗花厅。他来
他再来,淌影的
预言之颅,透视厅
旋转的多面,九种昼夜几何
夙寐交替。故落日再次加黑
恋人,另一种死。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月
我爱你,所有倒向人间的荒草和天国
仍记得你。哪怕我们终将有生之日拜访河流
像五月随意丢掷的叩门声激起晚祷,像大丛炽烈记忆
至要关节,小翘骨兰蝶仍别在浓翳拼嵌的瓦块间。
比晚市更孤独
直到那些话语消失的镜中暗金舞裙再次倒映湖雪。
哪怕终无人向“ma-ma-”起身
野餐篮冒出白汽,当火山雾再次封冻明绿湍急的眼睛。
望半空故事与传奇的影绰轮替你我,向南德溶化房子
给我,
给我吧。似午靥缭绕梦唇人烟不再至,藓砌烟囱
风帆已被季节卷走;
似你我藤绕成拱,日晒雨淋中穿的世纪鼾睡
但已不再鸣笛。你仍蹑骨拾取轻愁
像高地上,或星夜般诉说。就如同泼去野花一般艰辛
血丽,大地产床,任由黎明的阴影自水笼头冲淋而
任由主的疯人们泪下如雨。给我,
给我吧,请你典藏迷迭香音符翻动的指触
纯金血字仍漫步在盲女墙。
是否圣彼得堡高穹那些游荡的咏唱仍交吻?你转向我
古籍如眼睛,从蒙尘的大书架斑驳而掉落。生命累累
手臂仍环绕,一如人们游吟至东方死去且跪吻
不须教会到秋天的院落打扫灰尘。等你我躺好
积云向尖顶开裂,是主的孩子
进入日轮初升的五月,是他追逐着命运
我们结局,主。幸福滚烫而沉默趾缝间,是石头
是眼睛淌你的血,主。请归还我们最后的穷困。给我,
给我吧,主。

◎八月
八月我们热爱石头与祈祷,
令水汽蔓爬日晷斑驳的眼墙;我们伸出手
压境的午后疑团倾泼在梦唇上。
你摸索尘世高旷,古埃及门鸟影寥寥
因纪念而高耸行人竞攀绕影臂。你说我的父
仰望如行乞,如日月不再行占卜
向地平线托出灯窗移转夜语如经文。
这个季节雨水浇熄朝圣的人,且泥泞
并非主的旨意令你找到我,是你们终将找我。
手从正目击的合手枯亡生石花为饶恕仍怒放
以呼吸高垒酒屋视痕划遍空间与骨。
仿若绝望日夜翻卷脸崖线升沉,
到他另一个孩子铅芯勘断盐血矿。但燃烧的
哑默已衔出,
今晨交吻或屠戮先至,我们张开唇,主。
当天拱高垂我同你们烧制的景象齐驱,
睡眠如颜料殷淌眼影成瀑的崖壁;
第七日你们不能再上公路回望田野笔直
不得踩割伤行于谎言罗布的舌滩上。我曾诞于
世人,活着如同伏罪。似晚秋荆棘
热烈而布下矮床。我们躺下,主。这是八月,
小雏菊蓝轮替帕米尔高原的雪山罂粟花
此日宁谧。吻我,吻我,吻我吧,主。

◎叶塞尼亚
叶塞尼亚褐闪电
异乡人赶路到了暮年他们不伤心
当黑暗追赶到眼睛鲜红的女郎追赶到你今晚
最先死的孩子回信更快
说西西里的墙灰玫瑰盛开
说石头里没有手鼓雪花就要启程

有黑暗守护东方,叶塞尼亚
鲜红的双脚赶路到了异乡他们不打颤
当褐闪电狂舞到眼睛命运追赶你到西西里
叫死孩子开始舞蹈他们越跳越快
哦姑娘,我爱你啊岩玫瑰死灰的枯发与海风
你手抚滚烫的头皮那里鼓声隆隆

当苦涩的海水涌出眼睛
那是冬天那异乡的女郎哼到东方人啊轻轻睡
当黑暗手抚岩石记忆响起鼓声西西里开始下雪
我爱你啊死灰头发的孩子你们不会冷得太快
你的骨灰瓮里玫瑰盛开
叶塞尼亚褐闪电。血色海风与海。

我的石头我鲜红的小姑娘
死亡敲响头皮那里鼓声咚咚。当孩子们远离窗口
冬天说沉沉睡,异乡人睡到今夜他们睁开眼睛
他们看见记忆的黑暗飘舞西西里不会冷得太快
雪花落满死者的眉睫。这里寂静回音这是爱人叶塞尼亚
你的骨灰瓮里玫瑰盛开。

◎报春鸟
Oh mama...... 抱着我吧
你就要合上了。一切重归简单
声音遥远、静寂。

我已彻底忘怀。阳光
从大海暗下去,踏过许多小镇
破败的时钟。

是否灾难正在告退?是否
平安;是否
被瞩目的飓风遗址裹进黑云斗篷。
她走了,而我们

失去的图景,亡灵
复活着宁静与潮汐......Oh mama
烛火的溪流汩汩渗出墙壁。

海退回取景框。你记得吗
“星夜”咖啡屋,我们躺在乡间水岸
圆木垒的长椅,等待着回声。

镇里人赶制一套鸟类标本,陈列在
大片惊讶中。它们如此低沉,耸立
如先行者,击破海湾底座冰冻千尺的
大理石封匣,预告春天。

Oh mama......春天多美啊。小屋
搭建于沼泽腹地,给木板钉得严严实实
那里面就是春谷溪,这个月
昆虫启动大规模的迁徙。

疗养院的骨头招牌,大丛艳丽荆棘
装饰几个甜蜜的字眼
——我不能被送到那儿念书,他们说
“当心热病。”

但是春天多美啊。就像镇子以外
带来新鲜事的亡命徒,又那么短暂。
野杏花沟
从你回信里,向我发射奇妙的毒针。

我几乎要说了,我被钉在春天里。
夜晚曾贴紧每一个胸膛,听得很仔细:
最后她带走另一个匣子的鸟。




◎ 南瓜
我们走着走着说起祝福,说着说着落日开始淌血。我们说南瓜就要返航
落日船队靠岸手臂举起来我说我见过
温暖的窗口眼神放光那是落日抚过的窗留下落日的味道就像妈妈抚过的我
留下妈妈的味道。我望过墙外黄昏下起大雨晚风吹送古老的歌谣:
“碎了 碎了 傻瓜的南瓜
  算了 算了 难过的傻瓜” …我想夜晚太过寂静
路灯挂满橘色的果实 我的妈妈她搬进一个南瓜我想她该好好睡了
我闻到过夜晚泥土晒得松软我闻到白天留下的气息
但我现在闻不到了我只感到你眼神刺骨我尼罗河的小野山羊
你不是金色的你不无辜我听见阁楼暗处老鼠窸窸窣窣啃噬你的小脑瓜就像我妈妈
夜夜的寂静啃噬我。我看见尼罗河与黄昏我的小矮床
一块石头迅速风化但她是我的公主,每当曦光照亮河面
我为你清洗灰尘。夏天来了夏天走了我的小公主穿烟叶草裙
你在夜里发烫我多么惊恐我为我大声唱歌
夏天太冷大雨摇晃阁楼你笑出眼泪我为你大声唱歌
“碎了 碎了 傻瓜的南瓜
  算了 算了 难过的傻瓜” 我的小公主她是个哑巴
我的南瓜不摇头也不说话,你抚摸过夏天的我留下了你的味道但我不再想起
我不敢想起我的小公主走着走着说起祝福说着说着
看见落日开始淌血。我一个人躺在大树下我很累
天快黑了 我们的南瓜就要返航。我为你种下七个太阳
那是妈妈的嘴巴,你今天不会跟七个妈妈都不说话
你的妈妈也不会七天都不跟你说话 ——
“算了 算了 难过的傻瓜”。那天我看见傍晚的草燃烧柏油路伸向天际天快黑了
“算了 算了” 我听见我唱到青春一去不回
你还记得吗你轻轻拍我入眠那个黄昏我五岁
我坐在三个人的框子我坐在墙上对你笑得很甜那是死去的一家
往昔的欢乐仍在独自流转但我走在沙漠里看见大街上都是相似的老人我认识他
我接过命运的种子看见我的小矮床
那是一头野山羊眼神刺骨不是金色的也不无辜她在
迅速枯瘦她是我尼罗河的公主。我唱“碎了 碎了”我铭记你的脸庞
原谅我原谅我夏天多美啊我想好好睡一觉你不要哭了
青春一去不回。我爱你,妈。




◎稻草人之歌
那天下午稻草人醒了傍晚开始歌唱
唱印第安纳的风一去不回。九点钟琥珀色的墙圆桌埋进深雪
小弗朗茨还冷吗。那天黄昏稻草人已老了下午还在歌唱
唱印第安纳的一家不再回。九点钟时间沸腾故往的眼睛纷纷飘落
往日相册多寒冷,下午围坐的一家还冷吗下午撕碎了我的心。
大风掀走我的稻草人妈妈啊夏天没有了妈妈
房子低低唱;你抢走你给我的心妈妈啊你带它去哪了妈妈
房子低低唱。就像你抢走给我的弱小。
爱夺走了一切,爱夺走了一切
我们用高歌抱紧死亡。等落叶落得更久
流水缓缓过,小弗朗茨回来了他的脚步更轻。

那天幽暗闪动小弗朗茨醒了听见歌声在黄昏
唱印第安纳的风一去不回。九点钟墙壁空空雪水融化看不见桌椅
稻草人不再说冷极了。那天晚上弗朗茨已苍老听见歌声在下午
唱印第安纳的一家不再回。九点钟石头和风故往的眼睛纷纷含泪
相册里呼吸多冷,往日围坐的一家还冷吗往日撕碎了我的心。
夏天埋葬我生命夏天多美啊妈妈我爱你妈妈
照片轻轻唱;你抢走给我的心你笑得多美啊妈妈我想吻你妈妈
照片轻轻唱。就像你抢走给我的泪水。
爱夺走了一切,爱夺走了一切
我多怕你唱歌怕你大笑淹没我嘴唇,等往昔冷却冷得太久。
流水缓缓过,日头开始照耀我们的墓碑。

那夏天的风来自远方夏天多美啊妈妈我爱你妈妈
房子低低唱;那一家来自绿荫深处那一家多好啊妈妈
我想吻你妈妈。那天你吻我心窝给我唱甜蜜的歌
告诉我温柔如夏天永恒。你给了我一切,
你给了我一切,我的怀念如夏天永恒。
那天日头照耀你笑得多美啊妈妈我爱你妈妈
照片轻轻唱;那一家多温暖要永远在一起啊妈妈
我想吻你妈妈。照片轻轻唱。印第安纳的风听不见
往日听不见
我的妈妈为我哼甜蜜的歌……


◎望远镜
她说伸伸懒腰就好了。
流水打个呵欠,
已到了黄昏。散漫真是要命啊,
我的河,两岸那些窗出现得多随意。

你镜头里,有人等着看夕阳,另一个位置
一个男人在拆信。我听说有些诗人也住在这儿
很不出名,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死的。

窗的形状很相似,里面的人全都漫无目的
接吻呀,骂小孩,摔东西。有时你感到无趣:珍打了个呵欠,
死了。她的几个小孩仍然在放学路上踢石子,
兴高采烈,打赌晚上吃什么。但人们说高加索玫瑰占领过
每个窗口,有两三个烟鬼活了一百年,
穷愁潦倒,看着比我们其他人都浪漫。

弗,左岸104号,晚霞街。
“我搞不懂哪来的
那么些下午,春天,冬天,阴雨天,
那么多空惘围坐进我的墙
大口大口吞吃着时日。”
弗已经很老,太阳照上去冷淡又安详
夜里一个人瑟瑟发抖,

“如同所有已染透的秋叶。”她的诉说
快要听不见了,像一个梦同寂静的身体
缓缓告别。河的眼睑透明
翻开图案标本,我深深嗅着季风的气味
仿佛真的在他们中间生活,同她一起。

或许只是出于偶然,我落入视窗
但镜头停顿那一秒,你看着我多近呐。
漫无目的真是要命,我的河,
我们遥不可及的事物,和它们遥不可及的其它事物
它们看起来多近呐。

虽然人们总在一瞬间重新遥远。
就像你晚上回到河里,
或者混入浩渺不可辨认的群星——
但我相信此后的遥远必定有所不同。比方说现在
高加索山麓看不见的小镇里,有个女孩舔开我含着的朱古力
我们就那样漫不经心地在一起。


◎斯海弗宁恩的小路上
你是否记得火,
若隐若现的长桌,无穷无尽。你的一千零一夜
封印于一道强光,落满了灰尘。
你和你的老伤病、老朋友,你们日渐融洽
就像莉莉和镜里的眼睛。苦难到头来没什么了不起,
只有宁静才可怕。花蚊子姑姑
陪伴老寡妇在深绿庄园消夏,
书页间弥散昏暗的药香。悠闲的时日漫长
我们无法停止穿梭
人来人往,当我说着什么我不见了。
旅途中人们消失在故事里,
只留下了房子。你从天空赶来,
火把照得房舍通亮,喧闹加深子夜的酷寒。
侍者穿梭于星夜大街,梦游的人围坐
等待烈酒。莉莉疯狂思念主人,
静止的喉溢出花朵,僵冷,芬芳。暗蓝口红涂盖荒野
沼泽边人影浓重。我们都为快乐所伤,
就在逃亡前夜。她丈夫死那天
我们去海滩散步,干掉一小筐葡萄,
新鲜奶酪,草莓饼。忽然天色好像要下雨,
我一个人回了家。
很多年后我想起她站在斯海弗宁恩的小路边,她说
——再会,再会。


◎ 安——致西尔维娅.普拉斯
睡吧玛利亚,正午的雨尚未来临。窗户外
手臂垂落,风信子播向空中。

你躺倒之处依旧寒冷。
空中层叠的是眼睛眼睛,犹太人的婴儿
瞪着世界,
地平线拨动古老的歌谣。

睡吧睡吧,
这里的春天分外安宁。木栅栏里野花浓密,
鸟儿回到树上休息。

那里钉死的窗子充斥着呼吸
无处不在惊讶的嘴塞满静寂。慈爱的死之神
太阳合上每张脸,一面面盲眼的镜子
平躺在花丛间。

玛利亚他们活得很久,
灰礼帽乘着闪光的云朵漂浮。金色风暴的孩子
金色阵雨,
无数尖叫溶解于宁静倒映中。

完美石块的湖。如果你感到他们笑了,
你会照见自己:你同样不认识你的母亲。
是太阳的暴行令你受孕

——冷酷的井,冷酷的填充。
你的死让你的孩子感到慰藉:他们爱上了春天。

睡吧玛利亚,不要说话,
你们会变成金子。雨还未来临正午如此短暂
——大地。愿你们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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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3 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橙子,你简直就是个天才,写得这么好。
那么,等你滴大脑婆来表扬你,她来得更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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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 请柬
这个冬天的夜晚,穿越星湖大道
从雪镇出发,我们一起游过来。

这时候纸房子不肯睡去,梦境躲在珊瑚礁的孔洞呼吸
小月亮扑倒了,小月亮扑倒了
光亮从她手心里纷纷潜逃。

看灯火拐进黑暗的座头鲸腹壁,祖母卧房
古航海图册忽然闪光。去法老时代,尼罗河王朝,太阳陵墓
所到之处古字谜锁在殉葬的宝窟。

当储物窖掀破浪尖和低云,一个生锈的手势
酷寒在沉船形象上被镌刻并拭亮警语。从工业岛流亡
当连动齿轮在那些蒸汽暗室发出惊叫,星星勇士们
凿冰斧正摇撼我们头上辽阔而冻硬的拱屋。

这个滚沸的冬夜,月光划燃圆塔森林的积雪。
石头墙胸中鸣响茶水炉,汽笛振动烟囱呼出白雾
有人像鹦鹉螺缩回舵手的小仪表舱。

当城市剧院搁浅并为日常的黑色粉刷,当无数根电线
拉扯摩天楼内晃动的皮影。小丑们在灯柱底下排练
荒诞戏进入每个家庭,当你被拽向一次喋喋不休的晚餐报告
请以你非凡的气势转身,跨上闪电游过来。

请让我们的俏皮话拨动你足尖的银色螺旋桨,
还有多少秘密和古代神迹在你手心黯淡又转向亮光,
就像无数萤火虫扑棱在封口的沼泽地里飞翔。

请来一起游吧,
当你深入迷宫内开启的年轮,古老鸣钟的大门
一扇扇朝水底洞开。当浮世绘如旋转长廊往身后退去
快抓住银天使帽沿的飘带,像攀住一阵疾逝的风。

游弋在旗杆两侧闪烁诡辩的波浪里,
在青铜色烟雾笼罩的冒险与灰暗建筑之上,
在沿着诡异情节标记漫长虚线的世纪航程中。你锋芒的警句落向
寒星迸射的缆索,在两个城市港口耸入云端的塔尖。

当没落与困倦席卷街道,最后一片叶子
离开车库和排水沟。穿过刺耳的贩卖声
商业电影无处不在的轰炸里,还有一片梦湖适宜黑嘴鹭栖息
请一起游过去。

要带上你果敢的踢踏舞步,还有喀喀响的大理石冰湖,
为你安着马达的长烟斗装好闪亮的黑烟丝。
去维也纳剧院,还是角斗士广场
试试哪种音色匹配你黑耳机融入华丽的光芒。

请过来一起发呆,大笑或者哭泣
咒骂或者叹息。数一数到底多少天使和恶魔
被我们珍重收藏在还未示人的小布袋里。归还她们向大海中,

归还她们向大海中。有什么向大地播撒睡眠,
是什么盘踞在安魂的穹顶守护古老沉睡如火山。
谁在我们古老的体内惊醒,是什么

让我们靠近沸水壶
听见眼泪在歌唱;谁拍打学院门口狂怒的狮子
让它像听话的小猫闭着眼等你询问,谁令夜色安详如祖母。

谁把你枕头变成收迅台,在你耳蜗埋进
小小的破译装置,
请传达更神秘的潮汐。当南方的船只永远停靠在星座上,
我们体内月亮和日晷针表盘开始转动已消逝的历法。

这是我们最后收割词语的黑暗,当幽冥的船舷从天空高高放下吊索
一只萤火虫升起,是时候我们的祖母回来——去遥远的梦之海。
请带我一起游吧
这个冬天的夜晚,穿越星湖大道,从雪镇出发。


◎ 写给陌
“到秋天她们想起那个死孩子。”

风从落日峡谷凉起来。收藏透纳水粉画的卷边窗框
一页页吞没在大火熊熊的黄昏:天越黑越早
而乡下人睡得更迟。许多年无声坠落的黑山果荚
夜晚噼啪裂开,她们内心打扫明亮的院落
那里宽敞多风,菩提树偶尔洒落阴影。

“火车今晚打这儿停。”鸟道又凿进古藤隧洞一公里
——其中一个这样想——旧地图被她钉在木屋中央
望向窗外,仿佛主人或死去很久的人;另一个
从向阳花盘辨读精细的位置:
她们的时刻表略有不同,但语调一致坚定。

时刻从未被大山念出来。不像潮汐牵引大海,
如果你偶尔放下针线
小石桌的胸壁也不会“滴答”或者“嘭嘭”
但黑暗能够读懂。哪怕你打个呵欠,它就扭动庞大的身躯
用鼻尖顶跑小太阳——它从海上来——
陆地使一头海象国王显得笨拙。

就连榆树岗、山墙都有海洋血统(看起来是这样)
野鹅,有人偶尔对上它们的高贵神色
想起安徒生。“多么宁静、质朴的山居生活。”珍,
一个苦役犯,夜里翻越山脊,踩着荆刺拾捡霜冻的野果:
某天她这样说。后来人们四处寻找,
沼泽边一个美丽的空篮子(已扑满萤火虫)。


是什么把她们带到这儿了?这样空旷的时刻,
这样一座深山,咖啡色树干倒映寒冷的湖水。如果某天
她们听到火车呼啸的声音,或许夜晚才真正到来。
有人回忆着黄昏:当时光线打穿古藤叶缝,
越来越多黑点落入金鸟笼,她伸手去抓阳光铁丝网
——什么也没有,但能感到掌骨剧烈的痛。

听不到回声。山间,赭赤色泥土开始散发浓烈新鲜的草气
仿佛某个湿漉漉的清早,人们渴望拜访亲近的人。
你和她们一样,想起那双手:
接应你的手,还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流。现在
她们都已学会剁肉饼,加固房屋,有时长久地摩挲一封信
(通常不看也不回),而更多时候
空的,一动不动。

一种温厚平稳的掌握里多少轮廓在那儿迅速干瘪,
如同光和尘埃浸渍的木乃伊,“甚至生活也变得不朽。”
她们也怀念别的,当一只墨绿蚱蜢蹬着草甸飞起来
或听到一阵放学铃声,她们的思念就愈发热烈
虽然谁也记不起在思念什么。哦,娜娜正去看望老奶奶
——老得什么都忘了,喉咙里滚动奇怪的“咕咕”——
周围院落和水洼忽然发亮,狗撵着她们跑过来。

她们没有因此恨她。显然,没人把你钉在哪儿——
没什么强迫你陷入生活。珍的不倒翁钻出来
在横躺的大树(像雷击现场)底下发笑,仿佛它
肚子里从未装过任何心碎的声音。
下雨天她们躲进石头里看电影,“秋风刮来一个死孩子
脚脖子拴着金锁链。”山居岁月用铅笔画下来,
裱在美丽的黄昏里,像嵌入一个祈祷那样宁静。

“是否你有夜晚。”“我的邻居从不哭泣,
我们听不见那种声音。”你看
我祖母已经死了很久,有没有一架望远镜能望到泥土
更深的深处:椭圆形冷月窗
她们的经文合上尘世。昨夜我一直听雨
——我还没去看你
陌,“我的火车一直没有再来。”



◎晨祷
我们一再尾随今晚回家的人,
把祈愿投进沿桌摆放的汽灯里。这就像雨水永不回复河流
任苔桨划入唇下,苦沼街停泊向所有房间眼底。
这人世间所有绝望的眼睛。泥泞
你大唱Freddie老得飞快轻转夏天唇齿而欢愉,你流泪“F……”
的雨,呼吸。卡的吆喝声再次驱赶到桥外。

“我们的母亲因之伏罪,”洗去

斑驳。曾眼崖间葳蕤日光攀绕手墙犹低诉
主将他的女子覆以膏脂。你淌血午市幽暗大梦干涸唇井上行
废墟般跪祷,眼
是眼睛后面的教众。正如死照临我异邦洪裔之水
是已毁塌了墙瓦的古约旦之窗
——你我依然往返接掌野天蓝花的孩子。

(为铭记)盲指环飞滚呓者众马车数显字形:

去吧。每当地平面起伏升沉卜象般寒冷,
去沿卡的脊线追赶命运把我们长眠迎回家。你说,你一而再
说,赦免——森列桥孔轰然间毁塌
像被一场日落所枪扫,暮浪的微光后男男女女倒下,
接吻。去吧,所以我的双臂

已垂下。比环抱更安详,比祖先

将赤贫繁衍在土地上,比我们的眉睫白茫茫
落满更西部的雪。恍若主的先知再降
编束婴儿篮,晚餐桌上罪行相授
望人寰下野龙胆花再度盛放如磷火——“你唇齿幽热”,
鹅血矿已被勘伐。是你春日再度暗访?
或大理石之湖,百鸟像云影掠去。咖啡杯压下浮世仍被翻响

——你行驶在笔直公路,驶向甲壳虫的工业墓园——“早安,”

刀叉间血汁水浇在雪地上。去吧,去把母亲
迎回吧,多少临海的小别墅,雾幔昏暝,喘息剧烈。像绝望
Freddie我们死得太快,我们太
快乐,不能等繁星点点遗忘夏天
(也许是假日?)花束从梵高的水罐扑灭鲜妍。你生而烙记
所有石头内取材自唇齿已复活。像卢浮宫已被烧毁
刻满嫩绿的心,像你遗言招栖啄指雀:“卢浮仅是一面墙……”*

(主降赐我们生为孤儿。)

注:*引自白尔萨斯诗作《喜门》。


◎  我们所在的日子
你说,我们将在有生之日目睹
黄昏。当信号塔降临
危险的河岸,所有银橄榄树叶间
漫不经心瞥来
令十二月的鸽舍重新含泪。
坐在高高烟囱的晴朗
读信,或石头上穿行
朝落日的寒冷生长着眼睛。
而今我们站立在门后,
曾为埃及而祈祷,为大片的
深紫,你久久告别
成为我的上帝。天空,南德的,还有阿尔及利亚
你为一种古老的注视伤害着
是赤脚踩在尘世的人们
为安宁而流血。荒凉的街道开满红豆杉花
蜜蜂像破碎的玻璃,我们活着
交出骨头。交出我们午后撒的谎
仿佛僧侣的守护死亡,交出亚瑟的母亲
镶满手影的餐盘,任由向神秘之水漂去。
任由流水和色彩照耀
当军舰鸟归来,地平线上不再返航
陆续的来信。你早已卷过灰尘
打扫我的眼睛,就如同卢浮宫的婴儿
在栗树下,被偷走刻有秋天的心。
一道地砖上的狭影
斜覆着大海,我们的母亲归来。
此刻我更愿躺在你苏醒的眼后
等那个盲人归来,用她久居于你笔下的
手,擦亮壮丽的人间
像擦着你窗口的小太阳。我们不能比异乡的孤儿
更依赖命运,或蓝色中消逝的贝斯手:如此思念白昼
却又害怕离开星期天。你和你的眼,你和你
镜里的眼,那里不是创世,
不是稀世的安眠。读它吧,读,
而今我已站立在门后。一颗星升起
人们永远从那儿醒来。活着
唯有忍受欢乐,用你的橘色鸟笼喂雨。读它吧,
读。十二语栏,蔷薇花地
烈火熊熊的黄昏。



◎列宁格勒
走向天上的山顶或大厅,镣铐轻轻响
你念我将写下的诗。
像用刻满石灰墙的脚行在
闪着盲文的城市。还有生锈的血钉在
已毁坏的教堂,
我看见一个孩子沉思的树下曾站立着一个孩子。
你流亡中失去
嵌有彩色骨头的玻璃窗,我往里看见
幽灵似的书架,有一双眼曾经覆盖另一只眼睛。
哦,眼睛:看不见的铁皮屋里
——眼睛艰难地攀爬
无论灰色的,还是涅瓦河里呼喊的。
扑灭树枝上的汽油,“我们能否
还是人类?”你说我恐惧。乞丐一样褴褛的
皮肤挂在手臂上,从涅瓦大街日落的地方
你也许就在那儿走出埃及,把绝望的十字丢入火中。
火烙进死去的眼,一个代表太阳的形状被铭记。
石头猛然烧亮
焦黑的彼得堡城,没给你留下任何体温。
你和他们之间仅剩下没有水的锡罐——
我念到,或用眼睛感到的这里——
日光的电网,铁丝
高高投下来,你试图对我倾诉。树影牢牢封住尖顶
你无法打开窗。我们的口型如此艰辛:
“a……” ——自那儿失去了母语。
母语,就如同面包和血迹,
就如同黑暗,被太阳底下的一把火烧光。
耶稣死后成为婴儿
你从滴血大教堂俯瞰的,是一座婴儿的墓地。
也许一百年,
我还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安息。
把心中的铁架献给石头圣母
   ——不,不是圣母,她是跪在那儿的
一位祖母,用掩埋儿孙的泥土,她也曾
埋下烤土豆,像涅瓦河珍藏冬天的月亮。
你来不及死去。我还能继续回想
白丁香,比月亮皎洁的房子
沿着台阶下玛瑙般的河水,
友谊和悲哀的抒情受到称颂。
茶壶上升的泡沫,没有警察来告诉你:
“它将是你的头皮,沸腾在你脑子里。”
枞树叶围起高窗,金色瀑布一直落下来,一直
那时你无限炽烈接近于死,但绝不是现在
没有土豆,没有房子,
冷淡地想起列宁格勒的牢狱之灰。
你说烧了它,这些诗
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而是从早晨到中午
一直睡的孩子,他们听懂那样
握着太阳的酷寒。像十月
埋没你双足的亚麻色故土,还没有地图上的墨汁
还没有坦克和炸断的基石去填平。
此后我们恢复生活,用鸡蛋炼油
涂抹这么多烧伤的石板路。没有光也没有祖母
黑暗的桥洞,听你说
听你说我的朋友,看看面包,看那钉子,
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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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穷人~ 发表于 2019-12-13 14:26
小橙子,你简直就是个天才,写得这么好。
那么,等你滴大脑婆来表扬你,她来得更直接

哈哈哈哈哈穷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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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3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橙子。你简直甜得不要不要的了,我语言很匮乏的,我的赞美是由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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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橙子 于 2019-12-13 14:51 编辑

◎落日姑娘
有的年份7月就开始阴冷,有时候
天气倒很舒服,落日姑娘沿着榆树大街要去山里漫步
没走多远又返回来。

她租了一间旧屋子,楼下的花坛
整整齐齐垦出几块菜地。又一次她被苛刻的女房东高声训斥
有个街坊递过一把碧绿生青的小葱——
“还是住下去吧。”她说。

落日姑娘很长时间才熟悉山脚的便利店(她懒得出门),
习惯去三公里外木栅栏围起来的小诊所看医生。
一个男人冰冷的大手按在她胸前,然后他贴着她听:
仿佛里面要爆破,迸出奔流不息的大河。他听她说话,听她说
每一句废话,她觉得他是个好人。

很多年她罹患假日恐惧症,直到遇见那个小报亭。
当时她第一百次要出门寻找好玩的地方
忽然不想走了(她总是这样);穿过泥泞的小菜市场
她对青菜、排骨和家禽说:“我要吃什么……
这事有谁在乎?”——但

他出现了:顶着尖头帽,身穿古怪的花衣服,滑稽
朝每所漂亮的房子投去一抹讥诮。小时候她认得这个男孩
是很危险的家伙……她听见心脏从废钢轨跳起来
“嗨!”她说。

他们阔别已久,他令她想起往事。
“没有月亮的夜晚我们一起穿过老坟岗”……那时一片漆黑
“那时你想跟我说什么?”落日姑娘半夜带着寒气
回到小房间,穿过长长的街道
她一个人聆听足跟踩得落叶“吱吱”响。

他肚子里很多废话(和她一样),她都觉得动听
——“要相信爱。”一个小男孩从锅台后面围住一个女孩
她把这页插图挂了起来,并且配上了字,甚至还买了小熊围裙
“我做这种事就是有天分,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天生就能记起来。”她用面团捏出滑稽的帽子
对空气笑得很开心。

“真的么?”她说。有时从他那里读到恐怖的事
她淘气地发问,现在她只有一颗孩童般单纯的心。每天
她去那个小亭看他,抚摸他日晒雨淋显出斑驳的坚硬躯壳
用所有积蓄换取他珍贵的话。她仿佛圣母院周围匍匐的行乞人
把食物和水藏进一只旧儿童书包。

有的男人搬走就失踪了,苛刻的女房东
整晚和着秋天的落叶唱着悲哀的歌儿,但她并没有感到快乐。
那天晚上雨水滂沱,落日姑娘坐回她四个平米的泥沼——
第一次为空了的冰箱感到恐惧。

后来她都在努力恢复生活。“真的么?真的么?”
她要忘掉那个夜晚,穿过长长的街道,雨声激荡凄凉的歌。
那天她一下一下砸着便利店的铁门,趴着小缝窥视窗孔的灯光:
一只流浪猫传给她真实的温暖,怀抱湿淋淋的小身躯
她说,“接着活。”

渐渐她抚摸他躯干的手不再颤抖,她要忘掉那个夜晚
怀抱一只流浪猫,看见他立在秋风中
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她蜷成一团缩在他黑洞洞的怀抱里
寒冷、孤独,告诉他“只有你是和我一样的”。

但是推土机来了,推土机来了,她每天看一眼告示牌
像筛糠一样的发抖,又不敢打探消息。
没有人知道她受的折磨——又一天
又是一天风平浪静。
每个傍晚推土机远去人们听到凄凉的哀叹真的么真的么。

有一天从梦中惊醒(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就像她睡着那样毫无征兆,惊雷从窗框边炸开
有一瞬拭亮她圆睁的眼睛。

“我从未见识那种宁静”,艺术家感到困惑
"也许那些插图标注了一个藏宝的洞口。"医生举着放大镜
看了又看——浸泡在福尔马林的一对水晶球
——他看不到:一碟子金黄的小葱烙饼;
灯光下两个老人围着圆桌走动。

◎草帽歌——致枪花
去远方的路去往灰色大海
穿过赤脚走在石头上的贫民,集市晒得黝黑;

去大海的路经过你身旁
他们转身离开影子溜着冰滑入镜中。

我的消失回应你,
当你唱出我时。

去空无的路去往冬天更深
我跨过一个又一个下午梦游的人
静止在客厅里,挥别人影与时光。我静止在一个个
滑过街区向后退的孩子他们正在遗忘
眼睛。
他们的妈妈离开生活他们没有呼喊。

我行走在墙壁上天色太暗窗口正被涂封
我手抚一行行名字
人们掉落阴影斑驳的石头墙。我开口询问,
他们的声音
躲进一个又一个收藏落日的小框子,他们在回忆

他们在死亡。
我走向你——

去往地平线落日的纵列叠起来
它们重合的印象巨大。我路过一个
又一个玩杀人游戏的男人在某个封闭空间
同一顶帽子下。一个老动作永远在那儿重复
和它自己玩“打碎妈妈”,当他开始惊恐他听见
没有回声。

外面流水依然照耀
你唱出我们。日头底下尚不是最后一个老人
吆喝着他的背影离开。

去往灰尘的路
第一个午后出现在那里
一个接一个
一位少年溜着冰远去经过他在傍晚
他坐在那里沉思而某个窗口
在和一摞旧照片猜“谁是影子”它不明白
多年前他把它们搞丢了。

你从“早安”的灰色走来,穿过城市与记忆
带回一捧寒冷。你轻轻唱
大街上照亮的是面孔面孔
一个淹没另一个你看见
他们并不悲伤太久。如果你能随身携带
他们生前一直寻找的,那就会是我每天都听见
我躲避的
一声呼喊
在我自己的躯体里醒来。

我的沉默望向你,
当你走时。而

妈妈,还能记得我吗。当我重新得到
我的一无所有。当我明白这一切我就会在
从未离开的房间,世纪在挂历上走动,
你的脚步声点亮镜子。许多年
空旷消耗我们的日子,哦妈妈你望着我的脸
你和你所有
望着我的脸,它们刻在生命的石头上
此后我们一起聆听。


◎太阳之歌——再致西尔维娅.普拉斯
(1)
那男人一直颤抖。
乌云为他沉重的眼睑凿缝,淌下闪光的瀑流。
整个午后的阴沉被冲洗
尽管岁月仍满面泥污。曾经冷酷又庞然
如今黑暗压垮了地平线,崩溃如荒原
远山在他肚皮上起伏剧烈。
喘息。喘息。蠢鼻孔
怪态、歪嘴与肿脸挤压着陶壶,四下里
群鸦巡游在墙壁间聆听火候。
瞧,他永远在稀泥里打滚,
令房间的色彩混乱不堪,如巨幅的《创世》。
其实就快完了,尘世中央
巨大耸立的枪管,泥土正在覆盖
当黑暗正在捂紧场景发生的窗。别去看也别去想
光从阴影的喉洞狂怒扫射   别看别想
惨白天空下他们驱赶着进入生活   别看别想
他醒于他们之上他们被岁月高高垒入天穹
远山围坐在篝火畔。谁跑出房间捂着脸
当肃穆封涂暗蓝静物人们跳入壶中跳舞
死亡放大晚餐桌每一处细节人们跳入壶中跳舞
如古老的泥泞再次统摄荒原。谁跑出房间捂着脸
谁跑出房间捂着脸她想起恐怖:
“天呐,他在哭。”
群鸦衔起立镜没入乌云
四壁的挂毯垂落。只有太阳
面无表情延伸着图案—— 一片金色蜿蜒的河水,
铺往台阶深处绝望的眼睛。

(2)
他又抬起她的手哆嗦着寻找香烟,
只有他才这么急切。百无聊赖的午后,
她撑开他的眼皮,房间陈设着梦靥:
层次清晰,跟哈哈镜里完全一致。
烟灰缸仍占据左上角,
她看也不看就摸到他的打火机。

冷不防 辛辣呛入肺腑,那男人冷冷吸入
自己的气味,咳嗽得喘不过来。她感到
他已惊醒
——口干舌燥,满嘴发苦。
田野推开空无。他多害怕,她巨大的舌头
横在无尽的怅惘中,在铺天盖地的
报纸之上。他永远坐着她的晚餐椅,
说,说,说。


空无吞吃掉一切动静:争吵声,
声嘶力竭的“滚”......她被死死按在椅子里
手脚钉进秩序。现在他们多渴望一把匕首,
高高的窗!为什么不能满地狼藉?
天呐,至少
出一口活人的气儿。

绝望的是每个关节都合拍。
举动 ,神情,刀叉的斜角。甚至他们能重合
在故意打乱的时刻表与位置,共用墙上固定的
唯一的身影
俯向葱或晚季土豆。她仔细擦拭
他的秘密和色彩,
锁进一排排小方格。她的手渐渐裂缝,
锉刀般的手,他不敢拿来划过自己挺括的衬衫。
他愤怒地握紧空气——

她愤怒地握紧空气。有多么至为宝贵的
从他们的掌握里流失。她多渴望把他粗壮的手臂
抽出她自己细弱的身体,反过来抱住她
——就像人生的开始——
她如此不安,就像石头发烫的开始。

现在她只有揭开镜子看望他(尽管随身携带):
他望向她——
他的眼神充满怀疑,她也是。不翼而飞了!
充满空旷假日的安排,夜晚的神秘,
眼泪不翼而飞了。只有礼貌和困倦
在同一具形体中切换着你我。你还好吗,你。
你不停划动我的四肢
令场面非凡热闹;我们不让时间的湖水静止,
以免被清楚倒映最近的生活。

但仿佛忽然间
一种奇怪的体验占有了我。不知什么时候
我死去的妈搬进来,她抚平我的颤栗,
拿起我旧日的汤匙喝汤。
一勺一勺,我说不出那种感受,
它到来如此之晚:
“一道光,照亮晚餐的草席。”她把我抱进
一个婴儿的午睡:微烫的阳光中,一根一根
她修复我浑身扭断的线条。
那时候我感到你老了,我感到你再没力气
挤入我的身体,背对背空耗这场持久的战争。

你滚吧,我放你先滚。我放你离去
烟雾弥漫的时空。风不很冷,或许日头很大
外面野花开了。我放过你,你要记得你离去
别带上门。我早已不在乎——
替我问候老约翰。
你站起来了,你这**,你走到门口了。不不
别信我!别信我,
别。
(3)

你记得我,
你应该还在恨我。那一天黄昏
玫瑰正对着大炮,我至今无法躲避晚餐桌
对我轰炸的黑洞洞的喉管。
但我说了出来。

我再没忍受过那么长的窒息,
如挺过动荡的中世纪。数不清的漆黑的夜
我在梦里的死胡同拼命奔逃,
白天我则异常亲切。

我笑容可掬,让旧男装
固定在一连串迟缓又夸张的动作里。
你这招创意真绝,
为我设计了形象,太阳也不能把那个马戏团主角
从我身上蒸干。我不乏观众——

我不明白,你能被我远远甩到乡下,
而他们不能。我怀疑他们打我小时候就无处不在,
绝不放过任何细节。我总能听到城里宪警队的黑皮靴
在一场热闹的笑话里搜寻我。

坦白说我离开他们不能活。我的驯狗师
亮出姜葱小肉饼,如你亮出指挥棒。
一二三大声喊“我对不起”快点!
一二三剥光自己走到火堆旁快点!
必须让眼泪流下来。
必须让眼泪流下来抬起脸让我们观看。
砰砰砰,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我每一根汗毛竖起,我多快乐!
离开他们我不能活。我幼年虐待小哈里,
后来它千方百计回到我身边,舔舐我如舔舐一个婴儿。
离开你后我变成一个安静的人,天气好的时候

我爱上晒太阳,春季躺在摊开的书本上睡一整天。
好像我爱过谁,
我同谁一起住过,但是现在一个都记不得了。
嘿,有时我真想说话。我有两只猫
其中一只怎么调教都有点像狗。谢天谢地,
它们经常在我的屋子里弄出响动。不不,我不紧张,

我只是习惯蹑手蹑脚生活。
有时候我会被突如其来的安静吓一跳,平日里我是真空。
只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大笑,
喘不过气,不可遏止,
当有人开始哭诉,面对死难
或者任何神圣重大需要哀悼的场合。

当然,我想起自己如此年轻就离群,
上述尴尬并不是唯一原因。我把大部分空闲时间用于检查门锁,
我怀疑昨晚提交的报告
仍存在重大纰漏。我是个守规矩的好人,

比电子表还要精准,定格在图书馆或者田野的寂静中
消耗掉整个夏季的早晨和深夜
学已自杀的诗人反复训练不可捉摸的修辞。
保罗策兰,普拉斯,
“当天色黑到了德意志你灰烬头发的苏拉密斯”
我私底下的朋友全是些烟鬼,堕落比骂脏话来得更解恨。

我早该杀了你。我骗了你,我没有毅力维持那么久
去恨一个人。我这辈子都离不开姜葱小肉饼,
你做的味道真棒极了。我五岁那个春天,你在郊外的草坪铺开野餐布,
我去河边为你采了一大把滴着露水的野花。
那天我说起想在森林中为你盖一座大房子,那是真的。
我没有对人说过那个梦,我梦到过
一个新妈妈爱抚我如天使出现在画册中。我没有对人说过,
那一天我疯狂想念你。醒来后我哭了很久,那些眼泪是真的。

哦,该死的,你对我的诅咒在哪里?
哪里有你冷酷的黑洞洞的眼神?你老弱又肮脏,蜷在那里
可怜兮兮,眼巴巴望着我。你记得我!
你为什么吓得垂起头?你嘴角漏着饭,
难道我会跳起来打你?扇耳光?不许睡觉?
我烧了你的书?难道我半夜
把你一个人抛在乱坟岗?难道我还会
离开你。

难道我还会离开你?但一切为时已晚,你已经
尿湿了床。那天晚上我像大笨牛冲进卧室,笨拙地擦拭
你的身体
好像怕碰坏了易碎的瓷器。说真的我害怕你死,那天晚上
你呢喃着喊我“妈妈”,我听见自己
蹑手蹑脚,拍着你入睡如拍打一个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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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4:47 | 显示全部楼层
落雪为念 发表于 2019-12-13 14:45
橙子。你简直甜得不要不要的了,我语言很匮乏的,我的赞美是由衷的

我的开心也是由衷的,雪东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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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天使之城                   ——星星赋格曲①
*
星斗渐安详。你死难的唇浪漫,
你睁眼的星多安详。
涂蜜,涂蜜,
涂黑趾甲的蜜,涂黑眼睫的蜜,涂黑口红的剧毒
你的马琳娜在远方。闪烁
你的心跳在远方,古阿拉伯闪烁,
纸页闪烁,呼吸闪烁,抽屉和塔牌和烟斗闪烁
寂静无垠的语言黑海,塔灰上一闪一闪,是爱人的骨头。
我们溺于我们的所说,我们闪烁。漂浮于
一舀水的微芒,万物齐闪烁。
夜晚濯亮黑金冠,死亡的箴言嵌满星光。星斗,
渐安详
            ——星星——
                                加冕。
*
这加冕的一刻,这死难的一刻,
你嘴上星星多安详。
在眼睫下的苍穹,在人世间黑暗的,深雪之海
用鲜活的嘴挖呀挖。我的床呜咽似泥土
我的所爱挖呀挖,血渗入冻硬的空气
——那埋没我们的寒冷之词。哪里能挖回我的死亡?
哪能让山谷之烛起身开窗。迎入冷风与星往日多浪漫
满室尘埃汹汹。出没烛尖载梦靥的两人
搁浅
        ——钟停了——
                                搁浅。
*
城镇渐安详。搁浅
搁浅的钟,那停摆的星多浪漫,那停摆的心多浪漫。
静悄悄,静悄悄,那跃马回风的丫头静悄悄
静悄悄倒地的马栏与马。席卷夏天的霍乱多安详
眼皮也安详。快挖快挖整个城镇的人快快睡
你俩风信子开花了睡去多浪漫你们正午的风安详。
一百万脚镣踏过石头那里日子静悄悄
静悄悄溪水叮咚饮死难之马。
炊烟掠过  小南瓜成熟  尘土落得轻
马蹄掠过  小脑瓜成熟  记忆落得轻
离别掠过  小傻瓜成熟  黑暗落得轻。树叶落了你的嘴吃光夏天
天使之城不落雪你睡相多浪漫
那里的呼吸静悄悄。
哦傻瓜
            ——和——
                            野丫头。
*
傻瓜死得多安详,那傻瓜的野丫头安详。
米色房间,白海雾。山岗口含她的烟灰,
马琳娜。寒冷裁剪我们的时代还未彻底天黑,盲人裁剪
母亲的心还未彻底天黑。那面包深处的女人
镜中有泉水,涌出失语和伤悲。我饮过的水杯递给我爱。
我暴力的心还未彻底天黑黄昏的星多浪漫
在海岸镶框的飓风里,烛火的浪尖赶来
屋顶
        ——在上升——
                                屋顶。
*
冷了,死了。一个屋顶在上升的炊烟冷了
一个屋顶上看星的傻瓜死了。
当唱经的手唱到石头闭眼石头心多浪漫天还没有彻底黑
野丫头没有冷透她说天使之城不落雪
她住进她的小棺材风信子落又开那里日子多沉静
那天她吻那个小南瓜无比安详别怕别怕夏天不会冷到你的小床
那天她吻那个小脑瓜无比安详别怕别怕黑暗不会黑到你的星星
她怀抱那头颅整个城镇的人悄悄睡,一个妈妈的傻瓜冷了,死了。
我暴力的心还未彻底天黑。
当脚镣坠地马蹄扬起你的灰钟声停摆
停摆的心多浪漫。冷了。死了。那尖叫诅咒和风冷了
死了
        ——七月七日——
                                    晴。
*
日光之烛,七月七日。
马琳娜的日历万里晴空开始下雪,那米色高原
裁剪你的画布夏天不会彻底黑。她说别怕别怕她有一次梦游
她的霍乱病院时光安详如雪。海上起了大雾。
那吻过石头的嘴冰冰凉海水不会冷到你的星星,她的烟灰轻轻落
死神多浪漫一个母亲的心不会彻底天黑。
一个女人吻你的伤悲在海镜深处一个盲魂仍在痛饮
星斗多安详。

    ——孤
               ——独
                         ——患者。
*
罹患孤独的人挖雪。用遗忘的嘴挖呀挖
我们的马琳娜在远方。一个盲人的心不会彻底天黑我们的床铺满泥土
空气早已冻硬,我们的妈妈在远方。一个母亲的心不会彻底天黑
星斗渐安详。你死难的唇浪漫,
你睁眼的星多安详。
涂蜜,涂蜜,
甜蜜的黑踝骨我们来自寒冷之词
我们是爱人的死神我暴力的心不会彻底天黑
天使之城不落雪。我们吻往日吻城镇里每个人说傻瓜好好睡
你的死神来自母亲一颗心不会冷到你的星星
星斗多浪漫。罹患孤独的人挖雪。用遗忘的嘴挖呀挖,
你的死神来自母亲。

①星星赋格曲共七节,以《星星的加冕》,《搁浅》,《傻瓜和野丫头》,《屋顶》,《七月七日晴》,《孤独患者》六个诗题密接和应,尾节为大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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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姑娘,疼可以很凶险,也可能不说话。
(1)
有时安静注入午后,风渐渐烫起来。
麦田是温暖的深金黄色,纸上有
一个远方的人故去的消息。他说保重啊,一只蜜蜂叮咬了伸进仲夏的手,

此时最幸福的女孩要大声的哭。

(2)
我家婆望向阿公的坟草,脸容淡极了。她不是个会叫出声的女人,
不会在花粉肆虐的时节打喷嚏,生生小病,说要死了要死了。
我就以为她不会死。

我多么愚蠢。

(3)
我多么愚蠢,姑娘。狐狸在告别的时刻脸容淡极了,她说我很好呀,
小王子你要离开了吗,至少我还拥有麦子的颜色。
你哭不出来,听完我所有的故事你哭不出来,我们缸子里的鱼全死了
你哭不出来。
我走时,你慢条斯理搅动一小杯咖啡

我没有抱你。

(4)
喝完咖啡,电影里的女人哼着歌走进浴室,
雪白的浴缸,暗红花瓣溢出来。我闻到可怕的腥味。抱歉,我要继续生活。

睡前有个女人光亮一闪,转瞬溶于漆黑。

(5)
如今我烟抽得很凶,喝威士忌。我酷爱浓咖啡,又黑又苦,
对眼泪的暗示置若罔闻。姑娘,你若问到这许多年

我是否安好。我说我只听了几个关于傻瓜的笑话,我付出过那样好天气里
少少的伤心。

(6)
我家婆的坟,草木繁盛,坐着很舒服。这是夏天。冬天我就要回到
一个人的身体,
那么简陋,我要学着自己生火,呛得眼泪直流。但冬天毕竟有许多许多热望
不需要活着。我很少几个亲近的人,他们已围到家婆身边,渐次安顿。

这是片温暖的坟地,向阳背风,偶尔乱花迷眼,深似庭院。无论如何
我们现在都挺好,相处也挺好。

(7)
只是想到你心里很疼。你头发的颜色不是麦子的颜色,我甚至记不起
你叫什么。但我现在疯狂的想你,不知淡忘多少年,我忽然想爱你,
热热的爱你,爱到痛不欲生,爱到不放你呼吸也不放你死去。只是这人世间

死生的事多赶巧,日头太辣,姑娘啊,我哭不出来。

(8)
所以人世间再没有那个少年,一个人坐在苦楝树底下,等待着天黑。
所以我不能向他借翻动书页的手,一只蜜蜂叮咬的手,
交还你细密的疼,你的惊慌,交还你说的怕呀,怕死了怕死了。

但我要向哪儿追寻你的眼神,姑娘,此时苦楝花已盛放,
花蜜回到死去的口中诉说黎明。此时还有谁轻轻抱着你,姑娘,最幸福的人
大声的哭。

(9)
有时我说起现世安稳,说起夏天一竿细长的影子
安宁,芬芳。说起高高的洁白的云朵,
说斑驳的窗。说你枕在我臂上睡得很甜,说起面包,说失去的一切,
说起昨天多好啊,姑娘,当我说着这一切

这多么令人心碎,这多么令人心碎,这多么令人
心碎。

◎风的名字叫薇薇安,而我今天爱着玛莲。
(1)
薇薇安轻拂了灰的窗,
尘世里他们转头聆听响动。死去的树叶沙沙,昨日几乎哼着遥远唱出来。

薇薇安或许来自他们口中,一个人总要花些时间惊讶于自己说出
将要应验的话。如果可能,最不该在树叶将落的时候
和最爱的人争吵。但一个五岁的男人那么小小,小到对他已经知道的
一无所知。

(2)
她今年已经五百岁,更多日子里她是
野山羊天使,轻轻一跃便跨过家乡的河,翻动日历,细沙子吹进疼痛的眼睛。

风起,风止。风的名字叫薇薇安。

(3)
大风星期九,无人,有幻听。他们今天都回到种子里,他在他们中间。
灰的披巾静止在教堂,
一片叶子从眼中慢慢飘落。她说就让尘世慢慢等,播种往日的风。别怕。

这寂静里,悔恨的人总要发芽。

(4)
一个男人驱车去见薇薇安,喝了很多酒,撞在路灯上。人世
忽然温暖极了。很多话从他的胸口漏出来,这人世原本有很多不容易记得,
比如说房子是用来住的,夜晚
是让你休息的,你身边的人
也只是你爱的那个人,那些夜晚游荡在大街的女天使

只能听懂你最简单的诉说。这一天路灯橘黄,一个失忆的人趴在破碎的窗
把脸埋入风里,就像把自己的身体埋入归途。

(5)
有的人眼瞳金黄,当她离开记忆
空气中的河转入深绿。薇薇安倚窗抽烟,银嘴唇,张开在没有过完的假日,
或者忘了结局的电影。他还没有见到她

所以更爱,爱的感到人世一片暗灰,他舍不得死。

(6)
很多故事这样开始:

——吉姆,你将来会给妈妈换个大房子吗,就像隔壁的哥哥,或者至少
接我进城住几天,见识见识。
——唔,我也不知道。或许等到那天你都已经死了。

(7)
那些地缝用了很久变得青葱,膝盖里
草长得好。它们忍受着季风,就像一个男人忍住不在日头底下抽泣。

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玛莲说,她翻身起来
俯向地面,仔细的亲吻那凉滑,在风中死的静悄悄的脸。

(8)
玛莲很少安静,这头乡下的小母牛
我不知道她是一片叶子变的,在我失去她以前,她躺在病榻上变得轻轻
第31天,忽然被刮走了。但我原谅自己,你对一个忙于跟你

争吵和生活的女人,无法说爱。我怕。玛莲,我这一生只是忙于害怕
你离开,我没有空安静下来,仔细的爱你。

(9)
我原谅自己。薇薇安轻拂了灰的窗,我已经很老
窗口都是沉默的老人。这尘世所有的老人一起,要回到故乡的河岸听风。
往日哼着遥远唱起来,姑娘啊,他们轻轻唱

风的名字叫薇薇安,而我今天爱着玛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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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5: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阿黛尔的空谷

我的夜晚升起黑睡莲
漂浮在星星与湖水上。半岛上空翻滚的墨彩间
船在飞速划着。

巴尔干居民沉淀在底部。我祖母说,
有一双手收集他们的亮光,小心翼翼撒进
群山围绕的黑丝绒匣子里。

如果那双手和她一样,还在不断掉落
岁月斑驳的纹理,它就在亚麻布天空绘出墨线
令我们的范围占据一个十字坐标。

我感到村里的人加速死亡。几小时前
妈妈挨着我坐下,然后我认出太奶奶,叔叔
我的堂兄妹们,一大圈石膏捏的人
陪我享用尘世的晚餐。

很多次我们落座听见有人叩门,也许是
山谷的风试图推开这个小房子。后来我转身返回
灯盏更亮,一大群萤火虫疯狂舞蹈。

我想起一生中所有闪亮的名字,直到我们当中
有个人首先变得严肃。夏夜热哄哄的风搅乱湖底
星星们消失了。

她飞快地划,
下面死气沉沉的面孔令她失望。夜晚扫荡房间
如此迅猛,相对于你们白昼底下漫长的生活。
仿佛日头游荡在山谷中,从人们劳作的姿态
刮掉黑暗涂罩的最后一层神彩。

我不跟妈妈说话已很久。但巴尔干居民

有人一起消失,成为我祖母手心
最后捕获的点点光亮,像被黑暗守护的远方。
他们撒入山峦他们回到水底照耀
许多面孔。让它们喊出彼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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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5:01 | 显示全部楼层
◎圣光
/
日晷盘指到白垩湖心。黑影刻的巨树,一只碗
鹅血已风干,漂流在日光的山涧
从桌影上浮起如摇篮。我姐姐生于春天。
石头沟渠,排水道
春冰流泻,压下大丛枯萎的肺草。我还在指认
时辰——“S-S-……”(午时)。
/
我记得你们醒来,仿佛跃过吊桥腾起一团雪。
/
一个世纪,他们仍迎着日头的黑暗迁徙。数不清
移动的黑点如盲文与记忆,北风卷走黑柳絮,
令历史的封面大地一片白茫茫。
/
我姐姐不在尘世中漂。春天
拱破医院的石柱,花期如此漫长——
桌布早撤换为雪白的被单,碗
曾是受洗台上的中古祭器——水再次烧开
血接入门槛的一个大锡盆里。
/
石灰门,没有岁月惊扰,记载毁坏的约墙
立于埃及。锡帘分开,梦游者的遗址晃过。
“光——照进来。月光,然后是日光。 ”[1]
/
女人,银发化自护士帽刺眼的雪山。1930年,
她脚下成捆的灰色道路汇入远方大河——
冰之脚印撒往圣都——书列的碑或血迹。
/
我望着雪色床单渐渐覆盖一个儿童,蒙住
——头发和脸。
就像印度绸罩上一个家族漫长的晚餐桌,曾是
大逃亡般黑暗,忽然烛盏通明如廊灯。
/
暮色中,她的族裔
黑压压的臂隼聚于台阶下,雪浪掀天
拍打护栏,帆鬣撕卷广袤的青铜色冰面。大气灯
雪原如同沙漠,风
吹来无数移动的眼墙。
/
图书馆,盲人借阅室。石膏手塑封在彩印经册下
“最动荡之都”,左脸风暴拓进多少速写的凝神。
/
如果你今天跋涉亘古的雪盲
再横渡英雄大道,荒凉的红豆杉已开花。池阶上
尼罗灰的广场,你从泉水走过,没有被看做
一个使徒,而是近到
都同你在纪念塔前留念。塔影分开那些死去的脸
你擦过日头,脸从太阳的黑暗烙进记忆。
/
在那儿不是茨冈人的卜女归来,
在春天枝头……
塔尖朝手臂上的艳丽鸟巢挥舞,比革命还危急。
没有漫天羊毛,埋在灰鬈发墓地
犹太族的眼睛,注视我和姐姐离开书架的暗椅
像窗外两个亡命徒。像
空无一人的荒野,他们从战后的废墟爬上吊桥
向恋人涌去,我姐姐首先攀过医院的土墙
跃入罂粟花海无边的宁静里。
/
帘钩。一列古代光轮折返。浪尖冲破
封喉千尺的海湾冰座,耸立如先行者,宣告春天。
/
直至世界再发声我的母语。
两排低矮的鸽舍,耀眼如白贝壳——儿童病院
遗留在小山坡。美北长老会
战争打响即撤离,为我们种下苍翠环绕的陵柏。
钟声敲打教堂,雪封似的石头冰湖开裂
多少婴儿仍爬往春天。一个世纪脚印如同戒文,
被烙在敖德萨阶梯的血色石板……
/
沿着日头滚落一路跌出摇篮,夜晚,
儿童爬进丁香园墓地。又是战后一个百年
我已蜕变为女人。风,寥寥数笔,
将我绑在匍匐的碑身。
/
埋过左脸野蒿丛繁茂,
栅栏门推开,他们从石板上已擦掉的出生日远走。
/
汽油烧过砖缝,黑土冒出几痕绿芽,
泪草。星子草,雪滴花。十七年
我不会说话。
年复一年蟋蟀养在灰暗的水塔,住院楼前
废井盖,荠菜抽吐星碎白花。
“我向你呼喊……警告你——”[2]
/
没有乌云密布,没有皮靴雨点般落上台阶
整个花期安息日般宁和,
偶尔蜂虫靠着紫萝烟薰的亭架昏睡。午休时间
西墙的暗门悄悄打开,我姐姐从那运出去。
/
温暖的日光里黑莓躲在西墙成熟,像望远镜后
黑眼睛曾遍布此地拆毁的炮塔中。每扇窗都记得
尘世哑寂。你向内部望去,盲人之都
声音如摸索的手指爬过圣城。幽魂似的栗树下
手推车在接应:有的儿童死于热病或感染,
她朝麻袋划十字,仿佛在保育室
把午安吻印入小床单下冰冷的前额。
/
我从倒地的石像起身,鸟群掠过钟楼与广场。一个
女人,向死的生命,万物对她张开嘴唇。
/
情人的行列起于咖啡馆。暮色的十字镜头下,
一列小帆船如修女墙从临海的山尖远徙。
我合上祷书之窗,仍眺望松石青浪砌铺来,
冰天雪地,他们把女人迎回耶路撒冷。
如废墟上罗马城,已削去屋顶的大剧院 ——
我拍下临窗之街,
你们立于乞丐的队伍接吻。
/
沙暖欲融。洁白的栈道伸进海中,
雪铜版令色彩的印象转入暗室。木梯,
我走入地下,仿佛一个古战场的幽魂
重游于浮雕兵列间。她们沿石头台阶立到我身前,
如战地记者。你给我看那些黑白照,母亲们
排成长列,抚摸纪念墙上迷路的孩子。
/
风吹皱绿浪,碧野粼粼
小花苞鼓起春帆——飞蓬草,鹭草,星莞,
蒲公英顶端的小晶翅,朝天顶打开晨曦之窗。
重建的小教堂,十字交叉还未修葺,
手指划到刻经台。摩挲恋人的手指,
勾织印度桌布,扎束干花,再次拎走水罐
如跨过战火,她扶起绷紧的石像,
把嗓音滴入焦裂的嘴唇。
/
线装经册,打开平坦的细沙。
“W.S.——”,声音,风擦除它们移动的划迹,
摊开的经册就像没有名字的墙。
/
夏天结束前,小叶灌木划破闪动的脸和病服,
救护车的巨大阴影后,我挽着姐姐
如蹲在阿拉伯哭墙的小女囚,取材自
国家地理的暗彩封页。午后
阳光斜照,铁丝网内,球衣在另外的世界飘举,
像为我们谈论的王邸插上暴动彩旗。
/
西墙已推倒。手推车声越来
越密。整整十七年,夜半
我被叩门声惊醒,却发现外面的世界空无一人。
走廊的脚步渐响,我再次
回到奥斯维辛。惨白日光灯审讯那些窗口
如扫射,寒冷而通明。
两排小鸽笼迅速关上打开。如远眺盛夏,普鲁士
曾被炸毁。我此生游荡在
多少双眼含泪的废墟,望着脸边的尘世
房间,新床单覆盖似白雪。
/
月牙锋利,如在树干上划出泉眼的弯刀。
山寺,晚祷止息。蓝灯夜蛾自松林间升起。
就算最后一块墓碑也会铭记,我们
进入紫藤阴庇佑穿过盛夏,眼中日光温柔,也曾
在床单上铺设野莓篮和酒。
山光烂漫的湖,通往世界栅栏门封锁,对岸
口哨吹响,有人拍手把书包丢过铁丝墙。
“笑声,因为空气中飘满了苹果花。”[3]
/
自从黑暗中有火,他们渐渐步入
天上的灵魂,自临海的小山窗上升,如忏悔灯
照亮远方危险的塔岸。
/
月色覆上手推车把,像她夏季
铺盖的一层薄草灰。戒严之夜她曾越过危城
挖穿小土墙,偷运晚季水果。死亡也不能阻止的
操劳,北方女人
俯向储物窖,如护城河水偷藏过冬的月亮。
/
她告诉我,并非15年——而是许多个
世纪,沙丘寒冷。如石头城门下寻找井眼的圣徒
黑瞳露出硬纸剪的防弹罩衣——残瓦上
一片注视,包裹进夜影重重防护里。
自特拉维夫-海法的橘港,一千公里暮色
曾拧开汽油瓶,数小时
烧黑地中海线毗邻的小村落。
黑鹫群盯着人骨掠起夜晚。树影。我陪她跪近哭墙
听它们祈祷不再有另一群鹫。
/
掀开雪压的稻草席,一段焦枯的树干。她古老的
摩挲,直至我长成少女:黑暗把脸上的回忆
刻进水池。如啼哭声般
平息的夜晚,月亮曾用石灰绷带扎绑流血的枝条,
像她用我的皮肤缠裹一段挂住的手臂。通往
烧伤病区。白色碑石拼接的甬路,
草缝交错似掌纹。她念着我在她手心拼写,
一直念到她自己消失,还握着我们冰冷的名字。
/
石头花束列于一帧帧灰色前。“亚伯拉罕,
以撒,艾默礼,娜娜,米瑞安,苏拉密兹,珍……”
/
巴尔夏明神门
石头纪念柱。涂鸦:长长的人影,柏林。
铁丝网。坦克
燃烧,布拉格大街的屋石。倒地者切换。圣十字
华沙广场,一位老妇人。天空,
月亮。而后是贫民窟里的巷战,加尔各答
裹头巾闪动,奥拉杜尔,特雷布林卡
斯拉夫人的眼睛。砖石烟囱,积雪。一截截
蜷曲,身体缩小如黑胶皮。眼睛
望向漫长的书列——紫雅卡兰达树边,卦扎帕
夷为平地的图书馆,墙体移动,闪电般的
经文后,眼睛望着
我,西墙。一轮血红落日,古老。桥洞,
褐色长纱巾般的风,眼睛望向姐姐。
/
此时身侧无人。我贴地坐在那
身体抵住钢钉铆的支架腿,一本战地摄影摊开。
我记起他永远醒着的山坡,正对
躺在钱夹听风的女人。树叶飘落,她在笑,
她叼起香烟,她
翻过纸牌,把路线图塞给喷泉天使……
“Grü? Gott”,已从南德的蓝天抹去。我仍然记得
城市洁白,你在留念薄的每一处黄昏签字。
/
夏天结束。白化病的幸存儿童再返人间。灰眼睛
不被看做久别而归,含泪的
爱,而像世上某件已遗忘的罪,
不知为何又被提到日头底下要人重新忏悔。
/
“正是这一刻,你再次看到 ……黑暗的天空中
有鸟儿夜徙。 ”[4]
她从南部迁来,大饥荒年代,
马匹和南方许多漂亮的姓氏一起腐烂在地里。
自雪封期凿湖,她把活鲤鱼摔在冰面上,
鱼鳞使抹盐寒冷,像冷酷的石剪剖开生命。
畜栏,嚼铁钳住马口。哑巴安娜
临终说起土语,土语
出现在她的梦呓,就如同储物窖里发芽的根茎
已向黑暗生出眼睛。此前
——漫长的化冰季,她示意我
耳朵贴近泥土——“水流动的声音。”
/
有的城市,历史的天使
比凯旋广场的铜塑毁塌更早。天主教施医院,
耳朵贴往“上帝之墙”——我的,另一头曾是
特殊病房的每个聋哑孩子:清晨,他们的笑声
泛起涟漪。你推开窗,荒野上回荡安魂序曲。
/
废工厂的烟囱后,草丛飞起大片萤火虫似的小花。
婆婆纳,鸭跖草,雾草,洋蓟的一圈圈小蓝帽;
阶梯下,桔梗沿路为日安的晨课打铃。
每到安息日,雪花垂幔被晚祷的风掀开,
陶瓷风信子到访我们的窗台
如蓝血天使。“Gute Nacht”。
石头墙另一侧,用手势对我笑的男孩
我的耶稣,假装听见祈祷,为了让我高兴。
就我记起的所有细节,癌病房星期天是完美的,
门外的水声是清脆的。
/
如果你活下来就不会忘记,尘世
完美的盛夏,我们排起长队经过西墙如小小的
爱的请愿者。“Gute Nacht”。我们是
遗孤,是并肩冲锋在死亡前线上的勇士,
我们是月亮底下拥吻的恋人。把心中的紫罗兰束
放在你脸边,或者低矮的墓碑前。“Gute Nacht.”
我们的笑声是游历废墟的眼,我们彼此注视
如空无一人的小教堂之窗。
/
仿佛世界已将我们安葬。人间
擦过纪念墙的脸,心中碑草早湮没我们的名字。
门锁开启,你们重返浮雕的行列,
像一个战后的母亲那样茫然。我用声音摸索——
/
你说,万物摄魂的声息皆发自尘世
恐惧。以赤裸脚踩安宁,醒着
骨头扎满玻璃。还没有碑尘前来洗掠的林海
紫雀花如轧碎的蜂巢,你死后才盛开:久久告别
夏季晚期,蜜蜂从你肺部的石头上成片飞去。
/
如回到你失明的圣城,石头大门紧闭。
你屏神拆解尘封的扣锁,像上帝
经过停战的贫民窟或我的儿童床,从一个活着的孩子
手中,分开另一个孩子。
你告诉我承受安宁
如呼吸流血的苦难,仍要像目击的石头那样活着。
自从海岸上有人以来,鲸鱼油点亮灯塔,
照见远方的船舶,是旅行的灵魂中
仍受黑暗庇佑的火。
/
我和你立在松树下,她们离去之所,蓝灯夜蛾
升起群星。世上已没有火,没有黑暗庇佑的
圣光如同盲人,向前摸索着石板路。
/
广场上,红豆杉花渐次盛开。有人默数出那些名字。
就算尘世的床单再蒙住我的脸,黑暗里,
我对空气说。我说晚安啊,
故土。晚安,我的诗人,不是尘世将令我怀念,
“是你将令我怀念。”[5]

注:[1]-[5]分别引自露易丝.格丽克的《岛》、《感官的世界》、《新生》、《夜徙》、《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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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5:02 | 显示全部楼层
◎亡者——致白尔萨斯

她们捧镜亲吻库梅尔尼斯。

你未前来,则雪野醒目:
“……
     'ANAΓKH
                         ????                  
                                     ???????
                  судьба
           ……
”*

睡唇上手指和手指仍在激战辨一行盲文,她也曾铺展这图腾
——显卦如你的血。
(从这儿上去,快!你和你。橙
埋入廊梯下,显为不同方块叠印的梦穴。那天曾落叶覆盖没有框里的眼
陷胎,也不驰离一刻,而它共拨往月落时分。)

墙砖开开合合,日环打捂手之眼抛传隐没暗像。主啊,请赐我
面食,再临这投沉哀望的井。仿佛她们同蹈此手如高举
你仍在赞叹,你创举的伟大族裔
祭梦,缓纺织九个时代天鹅一次交颈而生。请慢摇这头颅,必重覆缠纱
迎风是母亲的月河。请出发吧阿多亚。**

“废纪元详载:红海。00-03-1782.pp.”

而室光编束柳条翻腾她
半身暗于悬毯外/滚框飞旋/彩钟上停静物手

莫纪念作骨的轰鸣。(你应对异乡女子的眼睛说:
这是水【1】)你应
问遍水中的女子,你应允献
马蹄与战歌——你应涉过圆睁的灰墙溅起窗口
当血色再亮你亮到圣方济各唇(放开她,放开她!你而今在哪)

僧侣间已抚千眼雀的翎焰轮替了掌心。

(……请再问。)

姊妹们,卜相中透叠
应达十次之久,如西沉,如鱼贯向哲人城条纹睡窗矮去
框的斑驳。铺往羊皮经卷的漫长拱列,亦不能
涂建正午,令一面面字母幽黑
再从阿西西游牧民颧下的惊恐蔓退。

神的孩子要纷纷起身!骨柄尖闪耀
你躺向屋顶之谷经筒开始转万千额目幻替那段醒语——岩鹰高耸
永俯栖下天空。唯神面你的房室亦永不间歇打开其静止,你的消失
仍在紧张搜寻:如史实经你脊背浮往立架前云聚

“想你望极中古”。如月亮齐驾着珐琅山川
当众望扫卷昏海上气流对你倾泼倒刑灯柱(应俯就劳人),似你跪且惊
——谁为狂雨漆刷这荒原力挽革命暗
“异乡泥土上双脚”/她暗手旋胎此刻
斜对准楼上厅。白尔,一再穿颈而来互托显你我
共隐椭圆内(骤升停月),仰思他舌拍下白墙。

(眠寂长桌的我被盐递而轮唤为橙。应放平躺,他计数。达-芬奇,达芬奇,
不复急招这晚餐石列圣容刀叉且欢舞。阿门。)

彩石子层嵌你拱入高穹纷托离赞美席,游盘进奉牲礼:
“牯岭街烈日黑暗他们赤裸行在你脊背遥远降生”。书曰临。你祖先的影列
被鸟瞰下崖谷镜前唱仁慈的主我们乖乖睡(她长伏跪阶以面包
拭血),未举前额的你
目爪俯扣紧十字,问忏众牌底般襟色钩翻出黑桃心指认定你。

日蚀灯响大作。

“走向天上的山顶或长廊”,
房间皆蜕为窗——鼻剪出杯酒沿。若你阅巫典般轻揭
叠格的连动,她者呓数次换置你日轮像开合(如果月亮笑了,
她会像你【2】)。似卜难
则将亡魂相抹覆,她恳嘱流浪而拆卸
乞丐颅穿镂你透视技艺以反语。为解裹它缠纱
曾铺盖这长桌如雪地,榴籽殷鲜滴暗裸女瓷。

(我不抵达,或因整日居临背侧。)

白墙上生息……
古阿拉伯鹿马阵穿织四角/手行浓盖着繁衍林荫暗(笔直
红日前驶),继合拱,招栖报时雀/石头书框已向内推荡春秋/茑藤环里又
牝牡交现,对调着相谈者/恒河尽处月魂再起(白尔,且哀抬我颌),归镜。

/寂观我眠。复躺舒画壁,唇齿间芬芳;对衔这死兆,谁占月轮先启
吾引汝唤橙。石膏烛盏狼藉(古箴言灰落鞘),他颌影摆钟咔嗒(交于我,)
她们轮次起坐,覆掌每刻招魂的鸟鸣。

异族眼:不在后。此在的白尔
窗之齿轮尚合成。她们联转停他众骨动相递授
同罹难般行止,因她他颅廓凹凸恰合棺。曾是他指形嵌入峰谷,白阴影
抓取暗世,黎明口滴淌犹殷鲜。若无此日托掌心而诞。

(重驶,滚窗线曾包络这起伏,亦绵展若摇纺日月间
梦人忽停机杼:曰雀谷。你我阿西西的源姓不复涉河。)

应许你我相招即可呼牝鸟投额,呼洒吗哪降旷世以鲜雪
“主将赐我族明春栖以枝叶”。应许告此角丰饶黍亡于盛
他她脸孔升升落落(线太阳群【3】)万千哀告经行日月轮重归这反刻眼
石后,乞何方门立——织毯上
蹈画臂纷迭挽狂澜掀酒器跌落泼翻祭血
黑奶谷流动皮影河(汝诞之晨)。

“不可窃生掌纹望橄榄抽枝;不可问降枝上鸟;不可学语
鸟音中事;不可闻鸡唱而不言;不可言欢状饮镜前水不可裹白袍含泪垂临我
父。赐安居。”

祈晨光交腕啄汝簧舌,因繁盛。若逗弄巧影般
你灵动,则必招临无花果墙,蛇
手尖善睐于季风/她们记载大迁徙,逝者如蚁群在脸上的睡梦地倾诉。

(我离人应许安息这河土。可还记得
我们和你过夏天,马车降临阴影泉,你说石头垛无数盆蓝水仙
是她仍醒着。)


未投归埘的我,问劳役者库梅尔尼斯
不舍昼夜梭织梦唇上密接和应以悲。他引吭她
正反握此交颈吻,它蔓爬,郁累罪果之甘馥。光之微颤
驱你摇栖为橙亦婆娑我肢,飘临舞者众
若同衔此喙,互投喂醒警,且时含劝含鸣。


“舀我族河脉,便入寂观你额徽千鸟兽不言。吾姊妹者
围织绕此茑萝环,应反复中穿叠现橙面,恰拥颈以戏剧赭而环佩花数之
不吉。汝神女举汝哀盲,以不复
降兆此来日。”


如是告诀牖皆沐良宵。先他登亡魂台妆饬白尔
窥或暗换——斜准他不在座端,手停垒书瓦墙。曾是覆他橄榄枝手,卡穴
毫厘上精辨:应扣月亮左轮,扳动笑
连用他置肘架上唱白的九个天使。


(望远镜,楼上女士们!)


穹顶扇永恒被立镜门拱开,她层涌来如平耕大地。

不可欢乐。
(是的,父。/是的,长官。)
不可穿戴无声手,把欢乐语向这些石眼间递询。
(好的,主。/吾爱,莫归睹我面。)
不可正反临此像而迢递,令汝眼底欢事经我阿西西族手语列相交挽。
(我没有……但我会把它给你,先生。/好的,白尔。)
如他跪行一百英里而忏我唇齿间相授所言欢爱,不可信。
(我不信。)
领生之福祉(不)、美,与宁栖(不,不,)。

镜中呓秉游暗廊而巡视
                                          ——酒果蔓,光丝轻扭转喉锁孔。烛烧之声。

曾你朝圣旅马车普耀门楣,仍遗留这些奇迹与房子。
(白尔,白尔!……白尔?……)
临巷深陡下河床,那里无人而门号相继
汽油烧亮喧闹,拱框般寒冷。仿若被拂尽黑暗积尘,墓床显现声音颤抖:
一行又一行越念越快日月周而复始矮去石垛对百鸟开窗
(他还在那里……)
当崖谷悬镜高耸碑字母幽暗她们手眼攀跌落蚁群他们手眼
踩泥泞闪电冲刷街石板陶瓦罐纷赶往市集先祖们冬影罩头巾下闪动表情开始
午后大地光耀我跨过又一个圣洗播洒笑容分开活着的手羊羔轻轻睡
(那里野莓花再度盛开。)
睁眼,珀——
(不,不,)
睁眼,库梅尔尼斯。
(……
……
妈妈。妈妈。)


“白尔,阿西西的冥王,与父。
                                         ——为方济各注”


尘世陷入漆黑。楼上人皆在天拱层
试攀吊揽腰索。他们骤然向体内通电,若你们和那些天使间
对位,仅由一次镜门反转。鼓(骨)架紧张而窃语:看
巨型银白翅翼滑翔。


(唱)请归来吧阿多亚!分领神赐的十个微笑
各载你们的月亮归来阿多亚!你们曾因圣哲在我图书馆里相认,
他她通信往来于你们的身体。
(叠咏)请展开它清颂阿多亚!请把他们的历法宣颂阿多亚!
在我主的光耀下,所有高低错落的拱扇皆打开:请如白鸟
各穿绕你们的月亮飞行。
(三叹)你和你们相爱吗阿多亚!你们互衔换橄榄条阿多亚!
因哲人常颠倒你们的位次,刻此谕书。因他们
分地描制而互同观宇宙的星动仪。
(尾)九个时代参观者们鱼贯
对穿合为环流,纷报这起立般惊诧以缺场。


(铁的几何体悬浮,令这些华丽的高腔飞转于
歌剧天文台。她们说这就是你掩埋的雪景房,骤然
交加似闪电。月亮笑,悄在衣帽间陈列万象的彩绘骨头窗
射落行人们放置暗侧的脸。)


所以笔尖再经由这些石块浮显,仿若神加诸万物手
交握而互换此低鸣
                                 ——此致
尘世的某位
——“孩子”。当你念此语之时,已如观看太阳落幕前,
装载我们的身体,你将把它反复推往某个向阳斜坡
打蜡的郁黑。你已如
命运。


(反光的橙,跃入门楣,挽起所有雕刻的双臂。【4】)


“走向天上的山顶或大厅,你念我将写下的诗。
像用刻满石灰墙的脚行在
闪着盲文的城市【5】”。当大地的行人眠寂,我族星辰
再起。此地永将为我们之间每场倾谈
庇佑所,因某支铅红唇或暗蓝沼泽,易再次颠覆
她的浓重。因遗忘围数祖先
高加索葬礼的酷寒;
因星夜大街,火把从门廊上加剧——你独自一人
你曾轮番向梦中落座,孩子,

因迷雾暗颂你们世相如梭的眼。


引:
【1】保罗.策兰,《在埃及》
【2】西尔维亚.普拉斯,《对手》
【3】保罗.策兰,《线太阳群》
【4】白尔萨斯,《痛芭蕾》
【5】橙子,《列宁格勒》
注:
*:四语源字母拼为“命运”。
**:W.S.默温,《阿多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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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13 15:12 | 显示全部楼层
呱唧呱唧  这样看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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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2-13 15:15 | 显示全部楼层
【冰】熊二 发表于 2019-12-13 15:12
呱唧呱唧  这样看方便多了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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