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在偷喝你的酒

薛省堂

父亲

那是在二十年前，父亲请木匠做家具
那家伙一手绝活，他为平木打眼
用的是长条形的凿子和鸭嘴斧
为不使平木跷起，只半个脚板压住一端
做之棱角分明，他打开墨尺

父亲的意思是要让我们的家具尽善尽美
那意味着父亲在适当时帮木匠拉直墨线
终止自己的活计
而父亲就在不远处做着木排
耐心地用铁丝捆绑着竹筒

木匠示意我和他的小儿子共同完成一项差事
用细藤条给父亲送我的长腿鸟扎一个好看的鸟笼
并说父亲一副短命相
事实上，父亲除了嗜酒如命
富于英明地算出木排的面积 用尺、寸丈量长宽

父亲说我可以和木匠的儿子成为好友
像现在这样，我们应该到河对岸采几束狗尾草
艺术性地 纵容我们跳下深水

出气

小木屋挤满了人
我刚打完水漂
姐姐坐在角落里无声抽泣着
光怪陆离的墙壁上
破旧时钟的衰鸣

我开始意识到恐怖
父亲额头一片青紫
舅舅们动了手
斜挂在削木钉上的皮鞭
示威后眼睑似的低垂
父亲像泄了气的皮囊抽着旱烟
我隐约听到
木制乐器弹奏出来的尾音

堂叔安慰着祖母
说此事就此打住
屋内是不可触目的凌乱
摔碎的瓷片遗落一地
舅舅们坐在院子中央
姑姑和他们争执着

我想同他们理论
但小孩子不可插嘴
我觉得尴尬
就在前天
着实是父亲先伤了母亲
此时母亲躺在里屋一言不发
头上缠着止血的白绷带
脸侧点滴血渍的醒目暗红

夜晚，舅舅们扬长而去
父亲好声好气送走了
姑姑和祖母
用摔碎的半边锅
我们开始烧烤红薯片

我不了解

我不了解诗
就像不了解
我的父亲

他生前做了什么
是怎样
一个男人

或者，
根本不需要
我本是
一个痛点

一滴泪
无论噙在谁的眼里
都是
悲痛欲绝的

我来找你
没有缘由
当你忍受不住
我允许你
将我流出

你父亲，那样爱你

你父亲那样爱你
他赌完牌九
带着你去合作社
路上下着大雪
他哈着口气
给你暖手
80年代末简略的商铺
穿粗布棉袄的姑娘
熟悉的人相互问候
他赊二两白酒
一饮而尽
两块卤肉
好吃的那块
分你

鬼魂

父亲曾回来过
在他死后的第三个晚上
他喝醉了
在院子里走动
四处找水喝
我看见了
当时我吓坏了，哭了
以为是他的鬼魂
要把我和姐姐拐走

场景

一

父亲喝醉了
和母亲打架
有一种
让我蜷缩在
黑暗里的
安全感

二

父亲打呼噜
就像猫头鹰的
呼啸声
让圈里的羊群
整夜骚动

这首诗

我父亲是个酒鬼
他已经死去多年
我写这首诗
就像酿一桶酒
我等着他来喝

我母亲有时是个疯子
她不幸的水桶
喊着跳井和上吊
我写这首诗
就像握着一根井绳

无助和绝望就像你感觉到了
你父亲在偷喝你的酒
或者是你母亲的水桶在井下
使劲拉你手中的绳子

葬礼

从早晨七点钟到十点钟
我数着时辰，吊孝的人们
陆续送来寿衣和花圈

四轮车停在院子中央
从上面塌下的帐幕
延续着
无边的黑

屋内是一片静止的白
布满小孔的纱窗漏进
几束阳光
父亲安静地躺着

村支书脱帽致意
我看到了一双苍白的手
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
旋急离开

棺木缓慢跨过门槛
父亲置身黑暗中
舅舅抱住我说：
“苦难的生活由此开始。”

信鸟独自离去
哀乐奏起
祖母止不住开始哭泣
作为长者
她只能把父亲送到这里

就在前晚，我枕着父亲的手臂
沉沉睡去。清晨，
我被抱到姑姑的床上
父亲则被移到堂屋的中央

走在那里

在我还是孩童时，
我用父亲送我的小鸟放风筝
用一根细长的丝线
牵引整个天空。
夏天，伙伴们在河里扎猛子
我们到湍流尽头
打黑鱼。
蝉鸣一声高过一声，
阵雨入夜
我排列十只水碗，捕猎月亮
我赤脚走过，
月影的长廊。

父亲

28年了，这样冷的冬天
走在积雪的路上
合作社穿灯芯绒棉衣的姑娘在卖酒
所有关于90年代
旧村落的面貌，已改变。
只是今晚在雨下得绵密的小城公园
悲伤来访我。在颤抖的树下
我扶住了你冰冷的双手
我记得你笨重的身体，摇晃着
倒在了雪地，嘴巴冒着酒气
家就在我们对面，母亲升着炉火
天很黑，我们走了很久

穷人~

都是生活，语言朴实，读来令人感慨。
久不见，问好堂堂，祝福你。

【九】萧红

看了一遍，觉得很耐读的，晚上好

薛省堂

【九】萧红 发表于 2020-6-1 19:51
看了一遍，觉得很耐读的，晚上好

谢谢。

薛省堂

穷人~ 发表于 2020-6-1 09:56
都是生活，语言朴实，读来令人感慨。
久不见，问好堂堂，祝福你。

问好老乡。一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