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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原创]冉云飞:丁乂诗歌的三个命脉和一个痛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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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9-10 21: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丁乂诗歌的三个命脉和一个痛穴
                        冉云飞
    要拿住诗人丁乂诗歌的命脉,并不是立等可取的易事。因为他既不占山为王,也不举旗称派,更不装神弄鬼,换言之,隐藏在语言大海中的诗歌操练者,让批评家丧失了随意取巧的把柄,想用唾手可得的陈词滥调来应付他诗歌创作的企图,不是显得轻率,就是不着边际。我知道这个难度,因此想从一条大家不曾注目的僻路,去接近他隐藏在心脏地带的诗歌命脉。当然在命脉旁边,还有一条尚未愈合的痛穴在那里,只是大家或许没用心去领会而已。
1:通往荒诞的等待
    等待有几分荒诞,荒诞并不稀罕,甚至滥伍一堆俗词庸句之中,沦为没有创造的要命重复。但如果我说丁乂不少的诗歌,每句都可以让人明白,然读完全篇后,或许我们就不再敢用“明白”二字来贴标签了。
    最能体现他荒诞感的,便是出现中心词较多的“等待”。当“等待戈多”成为经典的荒谬意象时,你就会脱口而出,这并没有什么稀奇。但当“等待”成为你明白的语词,并因此赋予了不同寻常的内核后,你就会觉得除了“戈多”以外,还有其它的东西可以“等待”,而这“等待”,并不依照你常规理解的正步去操练,而是机杼多有。
    从《浪漫之旅》到《彳亍的野风》的两本诗集,标题到书名大多好像意味着在“行走”,而内核却是“等待”,这是作者不经意制造的一个阅读陷阱。“你的歌声被幼童唱旧了\唱歌的幼童渐渐长大\而我还在等待\等待脚步声\迈进我那虚掩着的门”(《听一歌手的演唱专辑》),作者好像没跟你兜圈子,但暗中却在使劲让你迷路,一首想家的诗,却可以完全变成与物质无关的心灵之事,因为开启的心灵之门的深度,足够吞噬多少浪漫的想法,因为“家”只不过是个过程,而非心灵的终结。这就好比他“整个下午\我在屋里紧张地\等待一种声音”(《等待声音》),声音表面是个响动,但从度上来讲,它无比宽阔甚至深广,当然它也有着不可比拟的空洞色彩,正是这二者的拉锯推搡,只有用“等待”来削平“声音”之不可捉摸,使明白的二者构成了一种不可能的虚幻。
    事实上,“等待”在丁乂的诗作中,固有不少可以寄托的物质实体和真实事件,但更多的是不可依凭的幻像,“我们像一群饿坏了的狼\疯狂地在山路中爬行\期待\那梦幻中的情人\在山路中等待”(《寻找灵感》),这梦幻中的“情人”是通往文学天堂的指代品——灵感。这样的“等待”,“切割了多少无言以对的伤感”(《作品六十一号》)。“踱了两条街穿过三个胡同\也没遇上我想见的人\倒是那个卖裤衩男人的吆喝声\还在耳际回旋\真他妈扫兴\想上去给他一巴掌\骂他几句\实在碰不上\沉重地拖着着自己的影子\踱回屋”(《作品三十九号》),躁动不安的出走伴随着粗鄙的语言,最终只得“我孤独安慰自己\等待敲门声”结束。“等待”至此获得了某种哲学意义上的通行证。哪怕是丁乂日常意义上的暴走,与自己的青春较量和搏斗,何尝不是在抗争中期翼着什么,而“期翼”不就是“等待”的同父异母兄弟么?换言之,“等待”便是丁氏在诗歌中的独特“暴走”。
2:与常规较量的幽默
    来两个黄段子,算不得幽默,只算是幽默的乡下亲戚——插科打诨;仇视一个人,恨不得撬他祖坟,但又畏惧他的强大,于是来些不易察觉的语言飞镖,用这多半只算暗讽;一个人老是看到别人的短处,并以高人一等的姿态来讥嘲别人,仿佛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刻薄;强大到能够看到自己的短处,乱箭奔向吾身,犹能效刮骨疗毒的关公般谈笑自若,这叫自嘲。那么幽默到底为何?罗列通人达者的阐释,未必能合己意,便抛掷一边。以一己之能力来考察,能看出常人不易察觉的矛盾之处,用衷心温婉的语辞,稍作调侃,以求得彼此身心自适,可谓得幽默之风旨。不过,正如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他们的相像有时难以遽分的。冷嘲热讽、插科打诨、幽默自嘲,断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显示出来,让我们轻松拣个大便宜。弄不好,它们就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跟我们捉谜藏,一不小心还会尥我们一蹶子。
“每当我有了些一坏念头\我就把自己搞得灿烂起来”(《拒绝行动》),这样的“坏念头”在懂得生活的丁乂身上固不少见,在诗歌中更是频频出现。《拒绝行动》里说,“我不止注视了一次\那花一直很鲜艳地开在那里”,依着惯性,你会往垂涎三尺的好色之徒的路上去想像,但我毛病是“又开始低估别人”。这语词的暗示似乎不难揣度,一场纸上艳遇又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但结局却出乎意料地,“花仍然在那里鲜艳地开放”,我观察她的姿态一如以往,不肯稍改,正所谓“拒绝行动”。扣前照后,在轻度调侃中,不禁令人莞尔。
好玩的当不只止。“我终究是个诗人\我不得不在冬天\想一些冬天以外的事情\让我的思想尽快靠岸”(《认识过程》),思想一靠岸,便有些“闲暇的日子”。既是闲日,心情难免逸出常轨,“情绪随足音而去\拐了一个弯上了大街\那是午饭后的事情”(《闲暇的日子》)。如此悠悠的写来,一派闲适尽显,闲适到家便生出些小到渠成的幽默,兼具深刻的内核来,“我觉得这世界真怪\怪得让诚实的人出卖舌头”(《闲暇的日子》)。诚实的人看到世界的怪,犹如小孩看到皇帝的新衣,都忍不住冒傻,就像有水的地方你难禁止生命的成长一样。偏偏也是,世界不只是你的生命要长,别的生命要来与你竞赛一回,当然你也就不会长得太舒服,你公开疯长便有人私底下拽你,于一派谎言中,你的舌头被率先拿下。“出卖”这个偏义复词,最终只有落脚到“卖”,在幽默中震悚惊悸。
    “垂钓”作为中国诗人的传统勾当,大多被其间的闲适野趣所指引,笼罩在一片田园山水之中。丁乂的“垂钓”倒是一反常态,不然与千百年来的“垂钓”有太多的瓜葛,这就不是一个想有所创新的诗人之作为了。“独坐岸\想起吃鱼的滋味\是很抒情的”,开始的坦率,并不一定导出以后的直白,下面便是明证:“鱼\伤感地靠近我\我才发现\岸\早已不存在\我在水中\鱼在诱骗我\这时\我感觉到\垂钓不是我的事\而是鱼我之间的一笔交易”(《垂钓》)。不知道大家读到这样的诗是何感觉,在我,则是一场舒服的智性愉悦,大出我之意料,冷幽默到“鱼”完全无话可说,毫无反击之力。倘使你忍不住要狂发抒情病的话,“鱼”说不定还在水下嘲笑你的虚妄。你把这当成“一笔交易”,亏大了的“鱼”,也还得与你共同完成一个双方交易的仪式,如同拳击手虽然输了,得牵着裁判的手和胜利者一起向在场的观众致意。
3:放低姿态的叙事
    小说是故事的天然演讲场所,而诗歌大多只是偶尔进去的听众。诗歌的核心任务就是夸张、抒情、穷尽母语在意义上的排序可能,间纳一点叙述的因子在其间,使语言有种不易察觉的推进感。对于想侵略小说特权,而大加叙事的诗歌,我是没有多少阅读耐心的,因为不少叙事诗只不过分行排行的“故事会”。不过想把叙事完全拿掉,让诗歌完全成为抒情的太监,成为苍白的过度抒情,实在也是当下不少诗人的毛病根源。我喜欢在抒情和叙事之间走钢丝的诗歌,这样的诗歌让人看上去自有面目。
    《想像》是一个简单的故事。抽掉诗句便是“我”在想城市另一端的她,这期间穿插着对“我”所在城市的感受。但他的推进来得突兀快捷,一上来便直接显出事情的背景,“那个上午\城市大街上充满着一股奇特的女人味”。一座城市充斥着奇特的女人味,以我们的有限经验,是否是“红粉之城”成都?不过,诗歌完全如此坐实,否则太过胶柱鼓瑟,毫无艺术上的转圜跳跃,岂不是诗歌的死敌?“但想到你在城市的那头等我\我真想大声地喊你一声\让你的名字在这城市的大街上\堂堂正正地发表一次”(《想像》),情深意长而又不扭涅作态,随意挥洒,一派天机,确也用功良深。
    一般叙事诗的故事演进,所用语词前赴后继,无非是催命般的加速。而丁乂用的是看上去无情的冷句子,短促、冷静、不容置疑,作者似乎置身事外。尽管句子并不云山雾罩,却有先锋小说的冷处理及阅读距离感。“昨天\准确地说是昨天下午\我知道\我给人留下了一个好的印象”(《室内日记之五》),拿传统的眼光来审视,这些句子毫无诗意可言,甚至是散文的分行排列。可怪的是,如把这几句当作散文看,说实在的算不上高明,甚至平庸。但排列成诗歌,却可将这平凡的句子弄出一抹令人微笑的诗意出来。这些句子不抒情,是叙事,却有抒情令人会心的抒情效果。这首诗一直一直保持了这种平静客观的叙述态度,写两个熟悉不久的男女复杂的接吻过程,但绝不直到弄死个整个故事本身,留有极大的想像余地。使得直白的语言,获得了一种意味深长的超越性。
4:一个痛穴
    汉语是饱经风霜的世故家伙,对她太直率,太过交心,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这是必然的。反过来,离她远远的,云山雾罩,隔靴搔痒,便会成为别的胜利者的陪衬品,成为汉语失败大军中一员。这种微妙审慎的度的把握,惟有真正操持语言工具,并以语言修练作为日课的写作者,才能有一个俯贴人心的细致体会。
    “日子像虫爬一样\很平静地过去了”(《现在我开始爱你》),丁乂习诗近二十年来,一直都在探索之中,从质朴实在的诗风,到求变求新的诗作,有他不停创造的痕迹。晚近的诗风更粗厉中有狂野,狂野中怪诞,怪诞中有讽刺,讽刺中有悸动,更能得到诗歌的精神内核。但他有一个一直未能解决好的痛穴,即对诗歌语言的布设锤炼方面,做得不是太到位。
    我没跟丁乂交流过,但感觉丁乂写诗的部分过程是苍促匆迫的,来不及认真锤炼就将其公诸同好。诗歌固然很重第一感受,但好的诗歌终究是修改雕琢出来的,所谓一派天机,自然呈现,那是指诗歌的结果,而不是写诗的过程。十年得一句,固然夸张了点,但妙句好词的确不可能像大废话一样,天天都能不请自来。不然的话,何劳古今中外的诗人穷心尽力地创作呢?一个诗人对诗歌及母语的贡献,最重要的指标之一,便是对母语的固有格局有无打破与重建,以及相应的语词修习的独得之秘。在当今中国诗歌,柏桦的诗歌是个独特的存在,你可以不喜欢他的诗风,你却不忽视他对汉语独特的贡献,他那些诗句仿佛对病情的热爱,违反常规,给人一种微妙的刺激和悸动。我认为丁乂若在这方面下些功夫,诗歌的道路一定会走得更高更远,是所盼焉。
2004年9月于成都反动居


发表于 2004-9-10 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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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边看过了!
还是那句话写得贴切!
发表于 2004-9-11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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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中有关的诗集没有看
不过诗观有些可取的内容
发表于 2004-9-11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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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的语言很独特!冉可是一个风流才子呵1
发表于 2004-9-12 00:38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原创]冉云飞:丁乂诗歌的三个命脉和一个痛穴

  认真研读了冉兄的《丁乂诗歌的三个命脉和一个痛穴》一文,让我获取的并非仅仅是评论文本的深厚与谐睿,同时传递出了丁乂诗歌文本的质的暗动与暴露,让人自觉地进入思考的圈地,获得一些为诗之悟:1、好诗,若口技,其优可谓鸣其百端,指其万仞;2、打动读者(评论家)的除了诗作文本之外,“人本”在诗作中的体现不可小视,丁乂先生做到了;3、不“随波逐流”,固有自我,个性的彰显是何等的重要,诗评者、诗作者个性共生。
   受益呵!问好诗评者和诗作者!
 楼主| 发表于 2004-10-9 00: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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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风兄!谢谢你的赏评。
发表于 2004-10-12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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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楼猪,问好云飞。
 楼主| 发表于 2004-10-18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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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引用由小鱼儿2004/10/12 10:53am 发表的内容:
问好楼猪,问好云飞。
问好小鱼儿!
发表于 2004-10-21 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原创]冉云飞:丁乂诗歌的三个命脉和一个痛穴

冉云飞可是四川近年“三大文化名人”之三(之一是:魏明伦,之二:是阿来)。
评论走的是异步,耐咀嚼。学习两位诗人的东东!
发表于 2004-10-21 20:0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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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了。这样的评论不多见。
 楼主| 发表于 2004-10-21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转帖][原创]冉云飞:丁乂诗歌的三个命脉和一个痛穴

谢谢易兄的赏评!
大诗人冉云飞现很少写诗了,现主要搞学问去了!
他目前正忙于一出版社——受春风文艺出版社的委托,编选《2004年网络写作》(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这套书系尚有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诗歌、儿童文学、纪实文学、文学批评、翻译文学)一书。有兴趣你可发稿子去冉云飞的专用邮箱:lifandongyes123@163.com
有时间可去“第三条道路”论坛上去跟贴投稿并了解详情。
发表于 2004-10-25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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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引用由丁乂2004/10/21 02:05pm 发表的内容:
谢谢易兄的赏评!
大诗人冉云飞现很少写诗了,现主要搞学问去了!
他目前正忙于一出版社——受春风文艺出版社的委托,编选《2004年网络写作》(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这套书系尚有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诗歌 ...
好的。
 楼主| 发表于 2004-11-8 00:3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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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批得很准!不好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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