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田间+震惊的少爷+世纪病人

【十】夏日书

☆五月的稻田


那年我20岁，是个吊儿郎当的青年
我的状态与身份严重不符
衬衫松松垮垮扎在大裤裆军裤里
盖耳鬓发不知模仿的谁。正是初夏
插秧时节。我手足无措站在田间
和老乡们讪笑的眼神中
“那娃还是个干部？不像。”
她们窃窃私语，几个年轻媳妇
更是放肆的打量了我一遍又一遍
我语无伦次不得要领的为他们讲解
杂交水稻的栽插方法。诸如窝距行距
以及宽窄行对于增产的作用
我越说得起劲，她们越不以为然
只有一个小姑娘，红着脸
按我说的方法，把歪歪扭扭的秧苗
一株株拔起，重栽了一遍
而另一个村子里
支部书记正带着人逐户检查
把那些没按规格栽植的杂交稻秧苗
一律用拖拉机铲掉了




☆打假


那人无事不干，是本地著名的天棒
他卖的种子来历不明
产地、商标、生产日期皆无
唯一的优势，就是比种子站卖得便宜
天棒人缘极佳，假种子流布全乡
工商所打假走个过场，没收几包
当众销毁。然后天棒照常营业，卖种子
物价局出动，巡回检查
要求天棒按国家统一定价出售种子
天棒不服，当众拒不执行
看热闹的赶场群众，居然全站在天棒一方
闹到乡政府，党委书记轻松一笑
“物价局搞这个活路，坑农啊，哈哈。”


☆制种


狮子岗光照强烈，土地肥沃
鸳鸯池水库保障了水源
罗二杆子家一亩半水田纳入制种基地
生产杂交稻种
忽一日，警车开到家门口
老乡们纷纷议论
“罗二杆子制种制得好
这下安逸，专车接到县里传授经验去了。”
原来，这家伙隐瞒了产量
私藏种子，擅自出售

☆震惊的少爷

正当我觉得无力完成当天的工作时
邻村的消息传来。但是被震惊的只有我一个
包括比我小很多的那位姑娘
她们照常有说有笑
淡然的接受了这个可以被称作现实的消息
只是她们的活，干得更认真了一点
在乡间，我这样的人常被看作学生出身的少爷
不用干活，大多时间就会坐在屋子里瞎想
其实我跟她们一样，同样置身于一场耕作革命中
包括罗二杆子和野蛮的村支书
包括胆大妄为的天棒和奸滑的乡党委书记
包括种子公司、农技站
乃至最源头的科技公关人员、大学
包括我和那个羞涩的插秧小姑娘
都是这场范围最广，地域最大的增产创新活动的
推动者和参与者。我感恩我忧郁而诗意的乡村
残酷而温暖的青春


☆世纪病人


那时我更多的时间，是审核花名册上的一个个数字
把农业税减免款折算成谷种
然后亲自送到那些分散的农户中
我往返于山道，听鸟儿忧伤的啼鸣
孤独，热切。又有种济天下困苦的自豪与抚慰
但我更多是懵懂的不知人间疾苦的
我曾极力劝说一个孕妇到计生站引产
并视她倔强的一言不发为愚昧
固执地认为多生孩子就是她们贫困的起因
我也曾强盗般埋伏于村口
等一个走十多里山路
想偷偷把一截柏木背回家的老农
但是他不幸的遇见了我
他的棺木被没收。我认为伤害一位老农
与救下一片森林不具可比的价值
但是他顺从的态度与认命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我少年的心
我以为他会反抗或要求手下留情
但是他没有，只是沉默的
把一截木头背到乡政府，放下，而后沉默着离开
自此我明白一个人的尊严也会表现在顺从中
后来我离开乡村
跟许多蠢人一样忙于应酬、喝酒
仿佛吃喝拉撒都是工作，拒不接受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声讨
但是疾病紧跟着又把我赶回乡村
归来者哼哼唧唧，像个四体不勤的老爷
我在列夫托尔斯泰与大卫梭罗之间
作着艰苦的抉择。认为只有艰苦的生活
才会让一个人接近他的本真。但是我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世纪的病人

从可青

你太活跃了。杀你个发。

【十】夏日书

从可青 发表于 2021-5-25 13:21
你太活跃了。杀你个发。

这个叫粮票的故事或《忏悔录》

从可青

【十】夏日书 发表于 2021-5-25 15:16
这个叫粮票的故事或《忏悔录》

忏悔录吧。都说老了老了喜欢回忆...

【十】夏日书

从可青 发表于 2021-5-25 16:52
忏悔录吧。都说老了老了喜欢回忆...

只有老人才会对乡村有感情。年轻人不会，即便真正的农家子弟都不会对乡村有真正的感情了

苏紫烟

还没来得及看，但感觉很有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