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鲁冏事

北岸大吕

老鲁是我的同学，看起来瘦高精干，说话慢条斯理，扯乱弹自己不笑别人笑岔的那种。高中毕业后，我们曾经各分东西，但不知何故，七弯八拐地，最终又落到了一起，在一个单位上班，还在一个小区居住。时不时地也在一起吃饭喝酒，讲一些真实或者不甚虚假的故事，有时感觉稀奇，有时听得喷饭。现随手摘录几段，且作生活轶事与朋友们分享。

1.真的爱上他

老鲁是农村出生的穷孩子，在县中读书时老老实实，经常是教室——宿舍两点一线生活，除了周边的几个同学比较熟悉，班上其他同学，三年下来都没认全。可临毕业时班上同学都很客气，一个个来找小鲁留言。老鲁自然不敢怠慢，一句句一段段励志或祝贺的话语如春天烂漫的鲜花，获得同学们的交口称赞。
    一个叫小莤的女同学也不甘落后，将漂亮的笔记本递给老鲁，然后有事走了。小鲁打开一看，扉页上夹着一张粉面含羞的美丽照片。老鲁的心陡地一热，忍不住拿着相片多看了几眼。几个男同学立即起哄：“哇噻，老鲁好幸福，这么漂亮的相片，这是小莤送你的。”老鲁有点迟疑，但还是趁同学们不注意，偷偷将照片塞进了衣袋。
    一会，小莤来取留言本，发现扉页上的相夹空了：“相片呢？”老鲁知道自己被人耍了，瘦削的脸立即烧得通红。小莤见状，立即改口：“没事，相片送你好了，希望你喜欢。”
    高中分手后，同学们天南地北，上的上了大学，做的做了生意或者南下打工，但大多保持着书信或者明信片往来，问寒嘘暖，关怀备至。其中往来最勤的，自然是跟小茜。你来我往，渐渐有了好感，毕业后他们确立了恋爱关系，成为班上唯一走上婚姻殿堂的一对。
说到这段往事，老鲁喷着酒气，说栖雪别讲你不记得了啊？当年促成好事的，应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是吗？我也是起哄的同学之一？其实我真的不记得了。

2.原来很简单

这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为此，我听老鲁抱怨过多次，说山区县城的医疗技术太差，而城里的套路太深。

一次，妻子突然满脸红斑，一天到晚奇痒难受。老鲁赶忙陪她到当地医院诊治，一位年轻医生看了，打针吃药一个星期也不见好。接着再带她去医院，碰巧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医生接诊。老鲁心里高兴，要求妻认真仔细地介绍病情，希望医生了解得越详尽越好。医生经过反复检查后，在病历上写道：“疑似红班狼疮，建议到上级医院诊治”。老鲁顿时吓了一跳，妻子看了，一下子眼泪都来了。

于是他们一刻也不敢耽误，赶忙坐夜班车去市中心医院。晚上的车子一天一班，好不容易凑齐一车旅客，捱到晚十二点才开。中途司机又停车睡了一觉，开到市区时天已大亮。

他们下得车来，立即乘公交赶到医院，可医生还没上班。排队挂号时，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款款走近他们。她看起来非常热情，不但认真问了妻的病情，还热心地了解他们的旅途情况，说：你（妻）这个病非常麻烦，需要看专家。我在医院很熟。既然我们是老乡，那么这个忙我就帮了。说着便带他们七弯八绕，走进附近一个诊所，对一位面容清矍的老医生说我们是老乡，请老医生多多关照。

老医生给鲁妻量了体温，听了心跳，戴着老花眼镜在妻的脸上看了又看，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就给他们开了一撂中药，说免诊断费，单收药费240元。他们很高兴，立即付了钱，提着一袋中药准备回家。

可他们一旦走出过巷子，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个专家怎么不在医院上班而在诊所坐堂？便去找在市政协当干部的堂兄。

堂兄一听直呼“上当”，说你们遇到医托了，专骗县乡来的病人。那些所谓的医生也许什么也不懂，也许懂点毛皮，装模作样地给人看病，常开一大撂不知什么成份的中药，不但花了冤枉钱，只怕还会耽误治病。于是向领导告假，陪他们找到诊所退了药，又陪他们到中心医院挂了皮肤科门诊。医生几乎没做什么检查，只对着妻满脸的红班细细一看，说是化妆品过敏引起的，回去攃点药就好。他们拿着单子去计价取药，结果二块五毛钱解决了问题。

3.终于修了桥

老家自古商埠繁荣，抗战旧址所在的夷河西岸有10来个行政村，那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蔬菜、瓜果、甘蔗、花生、油茶等物产十分丰富，但“隔河千里”，两岸群众的生产生活很不方便，全靠一个渡口往来，有时等一篙船要个把小时，每天过渡的成百上千，渡船经常超载，时有翻船死人事故发生，威胁着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也严重制约了夷河西岸经济的发展，成为一片积弱心酸的乡村。为此，当地群众热切盼望、有志之士奔走呼吁，老鲁也帮着写了一次次修桥报告，甚至在网上发贴，希望修建一座大桥，直通集镇西岸，把集镇、国道和抗战旧址连接起来。这样一是可以将抗战旧址纳入湘中和湘西南旅游圈，大力开发红色旅游，更好地发挥抗战旧址的革命传统教育功能；二是可以贯通夷河两岸，形成全镇交通网络，方便群众生产生活，促进当地经济快速发展；三是彻底解决人渡码头管理难题，杜绝安全隐患。可由于种种原因，关于家乡修桥的报告如泥牛入海，家乡人民的企盼悬在空中。老鲁为此感慨万千，却又无可奈何。

2013年端午前夕，老家发生震惊全国的“6.12”沉船事故，10个放学回家的孩子和两个当地村民不幸遇难，当地群众悲愤异常。在血的教训面前，各级领导终于认识到事态的严重和渡改桥的迫切，一致同意拨款修桥，一举解决了一方百姓持续多年也失望多次的企盼。

许多百姓感慨万千，老鲁摇了摇头，终究一句话也没多说。

4.还是领导高

又到年底，许多人蠢蠢欲动。依惯例，春节前局里都会有些人事变化。

老鲁副科长干了八年，用一句玩笑话说，八年抗战也熬到了尽头，自己怎么着也该往上窜窜。何况自己干得不赖，八年里六次评优，一次获三等功奖励，还在去年搞洪抢险中被评为省局先进个人。而且这次机会很好，局里难得地空了四个位置，其中一个科长高升，一个科长外调，两个科长退休。四个科长位置，那是什么概念？论资排辈，自己应该排在第一，讲工作业绩，那一大摞奖励证书，谁也不敢忽视。当然其他的人也各有各的优势，有的年轻力壮，有的学历高，有的能力不错，还有的虽然各方面一般，但人家有关系呀，主管部门的、市里的甚至省里都有人打招呼。所以说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因此局内外各种传言也渐渐多了起来。有给老鲁打气的，也有开玩笑要老鲁提前请客的，当然也有个别说风凉话的。老鲁？别看局里空了四个位置，老鲁人也确实不错，但科长嘛——老鲁一笑置之。

好不容易熬到元旦，老鲁心里更加紧张。也许过了元旦，局里就要动人。

果不其然，元旦过后第一天，局里就组织民主测评和民主推荐。中午一点召开班子会议，一次性提拔了两个干部，不过提拔的不是科长，也不是什么副科长，而是两个主任科员。老鲁和比老鲁年长的副主任科员老梁获得提升。老鲁很高兴，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领导并没有忘记我老鲁。

这时局里有人怪话连天，说局里明明有四个科长位置在那空着，干嘛一个不动而非要提两个主任科员？也要人说，不是春节要来了么，也许领导有领导的考虑？可领导们一个个嘴巴闭得铁紧。

一直捱到年中，局里才大张旗鼓地推荐干部，统共要提拔了四个科长、三个副科长。老鲁自信机会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民主推荐票发下来一看，竟然没有他和老梁的名字！老鲁气鼓鼓地填完了票，一句话不说就溜回了办公室。他轻轻将门掩上，半躺在办公桌边生起了闷气。中午连饭也没吃，思来想去还是要赶在主要领导午休之前去“讨个说法”。

主要领导没听几句就将他打断，然后不慌不忙地说：“你才提拔为主任科员，现在又想当科长，这不符合规定啊？政策在那杠着，谁拿到也没有办法。”

老鲁顿时语塞，只得悻悻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