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瑞：这里没有烈火，也没有人烟

萧瑞

1、哭 泣

好端端的秋夜

突然有人哭泣

我向着哭声寻去

见人就问

是你在哭吗？

他们都说不是

20210903

2、昆虫记

午夜，螳螂敲我房门躲避黑暗

我请他进来，倒给他一杯热水

顺便塞给他一只塞尚的苹果

这样他就会忘记敲门的目的

听见我们交谈，蜘蛛爬出橱柜

我给她点燃一只丘吉尔的雪茄

她就没有更多的触手来拥抱我

她的网很大能够缠住整个黑夜

只有壁虎很文静

守住窗前为我检查入境的蚊子

有党章的一律遣回

探望妻儿的勉强放行

限时二十四小时缠绵

并洗白所有的赃物

以免污染我的植被和河流

饿了，我就躺在蜘蛛网上吃苹果

我还喂了一口给壁虎

我对他们说：我也是只昆虫

你们孤独的时候可来看看我

他们不信——

我说：我的名字叫葬甲

我有咀嚼式口器，六条腿两对翅

我的腹部可分节

能够储存塞尚的很多苹果

我继续说：我见过很多阴沟

每条阴沟都爬满我的同类

他们受尽屈辱

但不知屈辱从何而来

那里没有搭载我们的船

我们有一样通红的眼睛

随时都要冒火

只可惜，他们还没有学会表达

我还说：天亮了我又得回阴沟里去

回到那挣扎也不留痕迹的阴沟里去

螳螂伸出大刀想安慰我

蜘蛛吐出黏丝想安慰我

只有蚊子给我一袋血想贿赂我

我对蚊子说：我是葬甲，不吸血

20210907

3、意义扭曲的时代

我穿着裤衩直挺挺躺在凉席上

腹部搁着汉娜的《极权主义的起源》

胯下一团粉红的小棉被

床尾是梵高巨幅的假星空

旁边一只白炽灯

我想点亮星辰，就按下开关

我想享受黑暗，就蒙住双眼

意义扭曲的时代

只有直挺，才能与它产生距离

这是我的时间和空间

我把它们装在集体的房内

我不寻找自我真实

只在物与物的监视里

拥抱伪装和短暂

我还知道几只蚂蚁爬在墙上

它们躲过下水道

躲过文明之刀

要把我抬走沿着水管

送给正午阳光

我不挣扎，我已有过太多冒烟的体验

这一次，我想看看祖国的太阳

如何把我点燃

而那些蚂蚁，如何趟过火场全身而退

而不变成乌黑的粉尘

20210906

4、天安门广场的黑天鹅

黑天鹅呀只是一只黑天鹅

落在广场，却被无限传播

你不是黑色火焰

也不是天降祥瑞

一群年轻人呀不再是年轻人

他们的死亡全都被刻意隐瞒

黑天鹅呀如果你要替他们招魂

就请哀鸣三声

我愿为你祈祷，祝你平安离去

如果不是，我也为你祈祷

人间久居不得

人间未尽之事留在人间完成

那落在广场的雨水不是雨水

如果你渴了，请你不要喝

20210905

5、苦水、毒酒和枪

他端来苦水

问我喝不喝

我说不喝

那好，我让你的母亲帮你喝

他端来毒酒

问我喝不喝

我说不喝

那好，我让你的父亲继续喝

他端来一把枪

问我跟不跟他去革命

我说不跟

那好，我让你的儿子替你去

我端起枪

朝他放了一枪

朝天放了一枪

我要为自己而战

20210905

6、黑森林

黑暗之树站在东方已有多时

秋风吹来，我们纷纷从树上坠落

我们自以为是光明的使者

其实只是黑暗的囚徒

我们行着黑事，说着黑话

过着黑生活

我们是移动的黑森林

每走一步

都把黑暗的种子种在大地上

这里没有烈火，也没有人烟

20210905

7、一次雷劈事件

好了，这下是真的全黑了

他们说地下线路被雷劈了

这雷也是狡猾

熟知人类心理

专门欺负地下线路

即使烧焦地皮

也能全身而退

有选择的攻击

何管地上地下

地上线路错综复杂

也能避开天雷，实在命大

天上的电坠落人间

要了人间电的命

可见人的创造发明

也不能保人类无虞

好了，这下房子也呆不住

大家还是一起出去看星星

夜不能睡，只能用来看

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看谁能看住谁的星

守住那点光亮

看谁能扛得住

眼皮不打架

黑暗还在继续

黎明还很遥远

20210903-04

8、无穷的胃吃到死

你都吃了那么多，能不能留点给我

不能，我还没有吃到天黑吃到撑

你的吃相那么难看，能不能斯文一点

不能，中国的饮食文化没有斯文一说

都午夜了，你什么时候才算吃撑

我死的那刻，你再啰嗦，连你一块吃掉

20210905

9、复 灭

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罗兰夫人

他们蛊惑多时，他们在召集武器

他们有很多群，只要一条信息

就有许多人手牵手涌向街区

你们激奋，心心相印——

你们高喊打倒，用现在打倒过去

你们高喊推翻，推翻不曾享受的光明

你们高喊重建，以火重建流血之城

不参与摧杀的就是敌人

不为恶站街的是两面派  

死亡算得了什么？无序才是目的

睁大眼睛看着吧，如果你死不瞑目

不需多久，你们的手就会彼此分离

你们怎样打翻别人

就会怎样打翻自己

一声不吭啊青面獠牙的黄雀

大地要回收，上帝缺笑料

愚蠢的人类呀请尽情疯狂

20210903

10、看星星

秋夜太深，人容易睡不着

这个时候，那些人应该不会出来抢我的星星

有些星星很亮，有些星星很暗

亮的星星很大，暗的星星很小

就像我们人一样

就这样看星星

我不知它们先死，还是我先死

还是它们有些已经死了

把影子落在我的眼里

还是我死了，剩下鬼魂在这看星星

一想起他们正在寻欢作乐

正在数我的钱，我就来气

我就想去捅他们的窗户纸

（不过，他们应该不敢要窗户）

当然也有可能，我没捅破窗户纸

倒是捅断了自己的手指

还要被狗追

还是看星星吧——

既不要钱，也不要命

20210831

11、梦

我从梦中呛醒

我被他们灌了两管药水

他们在现实对我没有做成的事

在梦里做成了

20210831

12、叶子

我坐在这里发懵，发懵

门窗关的严实

墙壁像死人的背脊

两只电风扇对准我死劲地吹

我就是那片叶子

在发懵，在旋转的叶子

房间也跟着旋转

木椅露出了牙齿

我坐在它的嘴里

它咬不到我，因为风在吹我

一个人的悲剧就是一个国家的悲剧

一个国家的悲剧就是所有人的悲剧

但是个人的悲剧有呼吸，有眼泪

还有像一片叶子一样被风吹来吹去

被有毒的热沙贯穿

而国家没有，它是一道影子

20210831

怀斯

我喜欢最后两个。说真话的人往往是批评者，批评者往往是爱国者。伟大的批评者往往是伟大的爱国者。

萧瑞

怀斯 发表于 2021-9-8 21:03
我喜欢最后两个。说真话的人往往是批评者，批评者往往是爱国者。伟大的批评者往往是伟大的爱国者。

谢谢怀斯老师。赞同您说的话，很多伟大的灵魂都因为爱，而痛，而批判。

代唯止

怀版说得好，“伟大的批判者都是伟大的爱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