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唯止：動物很幸福（7首）

代唯止

動物很幸福

文/代唯止        

羊弟

你把生活叼在嘴裏

用欲望點燃。吸進去的

是麻木，將無奈

吐出。灰白的煩惱

來不及彈落，被風一吹

灑滿一身

你一杯杯倒入肚中的

可是清冽的燧火？

點燃胸中鬱積的電石，衝開

舌頭上自抑的枷鎖

話語如煙花竄入雲霄

盛開短暫的絢爛

我知道，更多的是

壓力，被社會的高壓鍋

逼入腹部，變成一面

無法被精神敲響的木鼓

你恐懼，一如你圈裏的綿羊

被無形的剪刀時刻惦記

可是你身邊的三頭

小馬駒，已長成你的翅膀

還記得嗎，十六年前的

夏日，一場青春的暴雨

撒下密網，在白蠟的綠海中

將扛著魚竿的我們打撈？

魚兄

凌晨三點，他開車去魚市

上完魚，太陽還沒打卡

烈日下，他熟練地用刷子

刮魚鱗，葷話迸濺

他用刀子劃開魚肚

從中掏出票子車子和房子

十二點，準時收攤

一點半到家，吃飯，睡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他自豪，二十多年，一條魚

無論死活，都不曾浪費

他勸我，為了自己的嘴

要咬住舌頭

可是魚兄啊，咬住舌頭

嘴還有什麽用？

你是否注意到

身邊越來越淺的水位？

你是否熱愛過

夜晚頭頂上閃著光的魚群？

汗馬

他駕馭著身下

機械的馬匹，在烤熟的

城市裏接客送客

一天十小時，有八個

鐘頭，他的大腿根和後背

漲滿黏澀的潮水

像個農民，他盼望著

下雨，盼望著訂單像高粱一樣

在雨水中紅遍整個地圖

他糾結於總昇不降的

油價，和紅綠燈較勁，卻總能

說服自己把心態躺平

當然，他也要格外小心

不能變成一條魚，當面對

美味的執法的誘餌

夜晚歸來，只有酒精能安慰

他睏乏的軀體。他剝開了

香蕉，卻只吃到了皮

牛舅

他天生殘疾，右腳腕

無法彎曲，像一把被時間

拋棄，杵在地上的鋤頭

母親已入土；婆娘瘋成

一截樹根，只剩下

枯老的父親和油綠的兒女

他從土裏刨食，騎著三蹦子

在城裏拉客，卻總發現

頭頂被生活的沙子淹沒

汗水在衣服上潮起潮落

遇風結出晶體，彷彿腳下

土地裏氾濫的鹼花

在城市裏，他感覺自己變成了

一隻害蟲，被穿制服者

追殺，右腳是他的護身符

未來的出路在哪裏？那天邊

扯起的旗幟，多像

一張新鮮剝下的牛皮

烏鶇

這只蒼老的鳥，皮膚被時間

犁滿丘壑，精神卻挺拔

如一棵向日葵。夕光

穿過金色的籠子，被她的歌聲

編織成餘生安穩的枕頭

當她沉默，她是否回憶起了

青春？那時，她還是一只

百靈，被血紅的巨手拋向

漠北的草原；那時，她的羽毛

鮮活，還未被意識的墨汁浸透

現在，當遮住真相的窗簾

被風偶爾掀起，她驚恐地

閉上了眼睛；而當銹蝕的牢籠

被我打開，她蜷進一角

用憤怒的目光將門重新鎖上

她那金黃的喙只啄食

太陽的穀米。當她開口

高歌，裏面傾瀉出明亮的黑夜

和自由的牢籠，並在僵屍亂舞的

廣場，點燃此起彼伏的波濤

蜜蜂

五十多年，省吃儉用

種地，種菜，養雞鴨鵝

不浪費一分錢，一粒糧食

五十多年，把孩子們拉扯大

結婚，成家，生兒育女

光榮升級為奶奶和姥姥

五十多年，那顆肝臟不言

不語，吞食毒素，如今

腫脹成一顆榴蓮

只需五天，醫院就成功

掏空了她的口袋，將她打回

一貧如洗的原形

她捂緊兒女的口袋

堅決地回了家，臉上掛著

勝利者的笑容

癌痛的幼芽，從她的骨頭裏

鑽出來，現在已長成

墳頭上青密的野草

紅嘴鷗

她曾翻閱洱海

書籍的波浪，把尖喙

插入幻滅的美麗新世界

她曾扇動翅膀

一如我胸腔裏的雲雀

現在，羽毛已退化為鱗片

她驕傲地變成了一顆

絞肉機上的螺釘，歌唱著

不斷綻放黑夜的誓言

身為伽馬，她陶醉於

阿爾法吹出的氣泡，卻對

厄普西隆的苦難閉上了眼睛

書本並非總能把大腦

打磨成一塊明鏡，當理想的

肉體，遭遇現實的蛆蟲

怀斯

以动物的隐喻哀民生之多艰。

代唯止

怀斯 发表于 2021-9-13 20:58
以动物的隐喻哀民生之多艰。

是的，底层民众的生活最能反映一个社会的状况。问好怀版。

苏紫烟

好的一组

代唯止

苏紫烟 发表于 2021-9-17 09:25
好的一组

謝謝紫煙，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