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向北

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文 / 向北  
  
——关于诗歌和我们的生活可能

  


　　我想写下一些零碎的思绪，像流云无痕的那种。
　　我于是想，“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这其实是怎样的不甘的啊。我写不下的，因为我面前站着海子，他告诉我“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又想到了顾城，“杀人/手是不能换的”，还有，还有……
　　山林里的鸟儿在明脆的歌唱，这是一个阴转晴的午后，人们都在路上匆匆的行走，好似蚂蚁在将要遇上暴风雨的急行。
　　以前总会觉得午后的太阳都是懒洋洋的，现在却有点急躁了起来，如我不安的心。诗人常常如此的不安，但却又因为不安而有了一种自然的免役力似的，以诗歌或写作来平衡这种日常生活的现实带来的不安。北岛说“生活”是什么，是一张巨大无形的“网”。而我们这些人就是网里头的挣扎着的鱼。我想，生活除了看起来像一张网以外，还有一种相当好的概括，生活=X（可能）。这看上去是消极的，宿命的。诗人当然知道在“网”里头那么多的未知数。这不是我的发明。食指（郭路生）这个诗人也曾走入这张网，并在多如牛毛的“可能”中，甚至在灾难面前坚毅的写下“相信未来”。我们拿什么相信？拿爱情？拿生命？拿诗歌？然而我们不得不相信。只是“未来”太遥远太变幻，如一个“X”罢了。那就是去相信一个可能，一个“X”？是的，这是一条虚无的路。
　　海子悄悄跑去卧轨，顾城杀了妻子后自杀，食指住进了精神病医院，……而北岛还有张枣、多多、杨炼等等，都以出走告别了我们……
　　诗人早就知道，并如同鲁迅那样，在暗夜里匍匐徘徊了许久。但是谁都找不到真正可能前行的坦途。只好就着荆棘丛跨进去，试着走一走。而我们的心是看不见这诸如荆棘或者坦途的，我们的心——要让她看到的是希望——尽管它如同绝望般的虚妄。我们仍得让她去“相信未来”。
　　
　　《圣经》中说，穷苦的人死去了就能轻而易举地登上天堂；而富贵的人，死后想上天堂，简直比骆驼钻针孔还难。这也便是穷苦人的未来了吧。上帝太伟大了，也太虚伪了。幸好，上帝是教导人们去好好努力，用汗水和血来赎罪，使我们每个微小的人打从心底里，对所谓的付出无怨无悔。然后认认真真地将血汗埋入土里。于是，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安然度过一生的人。这像一个童话——美丽动人，然而只是一个骗局罢了。
　　我常常一个人对着天空哈哈的傻笑，你可以理解为是在笑上帝，也可以说是在笑自己。
　　我知道自己走不出这个骗局，于是就笑，在脸上开一朵鲜美的花。
　　我憎恶沉默，又痛恨笔头的吹嘘。我是心贪的，我甚至想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要用一根足够长的杠子，地球也便被我撬动起来。或者用手里的笔描下从云端滴落的太阳——这足以编织一个自己的家园。然而我又顾忌了，我的脑海出现一只罪恶里的黑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这难道就是生活，将人挤进夹缝，让你连喊叫都不行。
　　
　　我渐渐发觉，生活得太久了，人常会对生活降低要求。我们也许都想去做点改善或改变，都是渴望云端的飞翔和田地里的果实的，可是我们很容易就厌倦了成为飞机上的一颗螺丝钉，或者成为田地里的农民一样的生活。我们时常像一支拉紧了的弓箭，结果射到了海里。于是，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这有点像在看电影。当我们穷到只有两三元钱看一场电影时，借以其中的剧情来发笑或感动一下，暂时忘却脚下灰色的土地和流在土地上的血汗。但就在发笑和感动的同时，我们就自己将自己编辑进入了故事情节之中。或者也惹来阵阵笑声。笑过了，感动过了，电影的最后就该谢幕了。我们便走出一场入梦一般的又黑又深的空间，走向马路，走向楼房，走向满是霓虹而泡沫般的夜，最后自己连同生活本身也成了急速的霓虹或泡影。
　　“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我们常常在追求一些自己追求不到的东西。也有人追求到了，历尽千辛万苦，但至少他们有最后的安慰。他们便是你的未来。但当你坚持不住，或者与你共同来构成追求本身存在理由的一方放弃，那你将如何？特别是后者，比如你所追求的东西（事物），倾夜之间化为乌有。也许，你只得告诉自己，“得不到自己喜欢的，就喜欢自己得到的。”我们终于会晓得蜗牛的伟大，又最终晓得要上山，惟有盘旋和迂回才能最终达到。这如水的，迂回的力量啊……我于是想到陶渊明，想到苏轼、归有光、沈从文，还有汪曾祺。想到关于一切如水的伟大的力量。你可以挫败它，甚至欲将其摧残，但怎么它飘忽如梦，变幻如虹，充盈于天地之间，漫溢出百川之口。当它沉默了许久，静候了千年，便能在顷刻间咆哮起来，如海啸，或者飓风。我便想不断的在暗黑中紧握的手，时常也缩回来。伸出去的，但当它终于有一天能遮住一片天，亦或撑开一片天。遮住的是上面的太阳和飞鸟，撑开的草地和麦田。这里一定离城市很远。或者山林，或者别墅。反正我已经有足够的胆魄和手掌，在这空旷的地方哈哈大笑。
　　梦像鲜花，要用手握住。这样到水里也就不怕了。
　　
　　2005/6/14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