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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多疑的余丛——读余丛诗集《多疑的早晨》作者: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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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3 1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多疑的余丛
——读余丛诗集《多疑的早晨》
文 / 沈 鱼

“一个人避开了恶梦,又遇见了孤寂缠身”
——余丛《失眠》

两年多来,我或隐或显混迹于网络,聊天、写诗、网恋、玩江湖、打游戏。网络无限沟通无限,但对于人际之间的互动我始终抱着疑问:对一个人,你到底了解多少?你可以扯淡、撒谎,你也可以甜言蜜语,但这只是表象,也许文字更能清晰地表达一个人的想法,比如诗这种文字,出于整理世界的目的,它同时创造了一个人内心的秩序,现在,我试图去了解一个人:余丛。
诗集从广东中山寄来。“余丛,本名徐海东,1972年10月29日出生于苏北。1992年分配至医院工作。1996年辞去公职后,从事过企业管理者、策划人、专栏撰稿人、刊物主编等职业。”除此之外,我对他的印象就是他曾贴在网络论坛上的诗学随笔《二十个词语构式》,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想法的人,而并非一个语词的媚俗者。更精炼的评价,在封三:“余丛是一个独立而近乎隐秘的诗人,他的固执和内敛的性格,恰恰与他的敞亮、开放的诗歌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并不想尾随他的那篇诗论用术语铺排吹捧性的文字,我感兴趣的是,一个流浪者是如何在喧嚣的都市烟尘中保持一面洁净的心镜以及,隐秘的内心。
与余丛试图重建诗歌的乌托邦不同,我倦于命名,多疑的早晨,多疑的余丛,我只是偷换了一个概念,对我来说,余丛是众多事物的一个,我必须通过了解他周围的事物来了解他,比如,他写下的众多的早晨,或者,春天的青草、身体里的手、一本旧书、孤独的房间。

一、 冷静的抒情者余丛

我奇怪他这本书的分类方式,即不是按写作时间,也不是按写作风格。也许十年的写作确实无法分门别类,因为写作者本身是一个复杂的个体,那么我也只能挑出与我有默契的部分加以说明,也许只是误读。
也许《风暴》适合说明一个写作者的内心,世界是混乱的、肮脏的、令人恐惧的、到处充满陷阱的、散发死亡气息的,写作正像风暴来临时的状态:“风暴是匹疯狂的野兽”,“风暴任意设计着它复杂的构想”。之后呢,“风暴/把上面的一切搂在怀里,又安放到地面”。关注事物、认识事物、表达事物,进而怀疑事物,到最后顺从于事物,这或许是人与世界相处的一种方式吧。我不崇尚暴力,即使在一首诗中也是如此,因此,我乐于看到余丛的“冷抒情”。
名词是对事物的命名,但词与物并不能等同划一,因为,之间有人作为中介。人是主观的存在,每个人都有他的兴趣、爱好、学养,因此,看事物见仁见智。比如到处都是《春天和春雨》,而春雨是春天的表达方式,“很自然地向下表达”,如果仅仅把春雨比喻旗帜、花伞、或者,气候的长发、梦想的窗帘,那是谁都能想象的细节,也是运用写作技巧可以做到的,关键是,余丛把“春雨”叫做一个女孩子的名字,那么春天就是一个人的后院,一段内心久喻的爱情,通过对春雨的表达完成一段爱情的怀念,而表达之后,“春雨的抵达/一下子打开全部的花园”。是的,这样的表达让人眼前潮湿而内心明亮,这或许就是抒情所要达到的效果,突然打开,骤然明亮,感动你于无形。
《纸飞机》表达了余丛“由下至上飞行”的愿望,纸飞机属于天空,纸飞机是一场游戏的终结却是一次梦想的开始,纸飞机需要不断地折叠、展平、再折叠。从一张纸开始,是否能还原事物,从纸到飞机,或者,纸是纸,飞机是飞机,人在中间无能为力?在此,需要插入余丛一段话作注释:“反义词。人类生活在反义词里:重建与破坏、信仰与叛逆、模糊与透明、欲望与逃避、真实与虚幻、沮丧与兴奋、丑陋与美丽、卑鄙与崇高、纯洁与肮脏、光明与黑暗、过去与未来、生存与死亡等等。我喜欢这些词组:反义词构建了自己的哲学。”那么,我是否可以加入:纸张与钢铁、轻与重、灵魂与肉体、虚无与存在。纸作为写作的载体,承担了太多的厌倦、麻木、思考以及人的悲欢离合,而飞机作为沉重的物质,却可以爬升到天空的高度。写作是否也是“纸飞机”的一次努力呢?像“纸花”,你努力想加入眼泪,你想让它活过来,结果是否是徒劳的?是否余丛没有考虑这么多,只是折叠完一只纸飞机,让他“由下至上飞行”,然后了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看作是一次物质的消解,一次经验的反讽。或者,事情本来如此,像《解释五月五日的阳光》:“阳光的透明是看不见阳光/阳光的干净/是可以看见空气中的灰尘/阳光的意义是温暖的/除此之外/阳光只是阳光(物理的阳光)”全诗如此,无须我再解释。我认为这是一首干净有力,结实硬朗的诗,是对事物的返回。或者,像《一朵花》描述的,“一朵花不是开放的”、“她为爱情叛离春天/她保留隐密的花蕊/她为爱情身藏花园/她掐断藤蔓上的花枝/她要在梦里自生自灭”,一朵花是一个自足的整体,她甚至不需要说出与被说出,只需要一个冷静的观察者,一个在场者。这时候,一朵花活在一朵花的世界里,她藏在爱情的花园里,而我,躲在对一朵花的叙述里,并不等待,被谁认出。
在黑暗中,对外物的关注转为对身体的敏感。“黑暗已经把事物涂抹得面目全非”,黑暗中,一切事物都是无形的,也是被取消的,因为,你看不见。如果站在一个盲人的角度,你会很悲哀,“我是盲人/我不想争论//真正的黑暗”,也许余丛突然领悟到表达者的缺席,人,确实无法说出什么,这时候的余丛更像一个怀疑论者,“我时常对记忆产生怀疑”、“我不相信手中的钥匙打开的房屋”,世界不时显露出它的不确定性,写作或许也只是“盲人的寻找”?对事物的怀疑首先是对自己身体的怀疑。余丛多次写到过“手”,比如折叠飞机的手,采花人的手,身体里的手,写诗的手,手淫的手,更绝决的是“断手”。手,代表着人的心情、经历与欲望,通过对手的反复观察,也就完成对人内心的认识与捕捉。

二、 忧伤的臆想者余丛

每个人的内心,都隐藏着对未知事物的渴望,死亡,作为一个永恒的主题,谁都必须亲历,但却无法说出,只能说出关于死亡的想象。死亡是生存的哲学,你必须透过生存的泥塘才能挖掘死亡的秘密。“死亡是一次快乐的游戏,只有参与的人知道它的快乐”。死亡是在比天空更高更危险的想象中,“把一朵云从脚底抽走”。谈论死亡是为了排斥对死亡的恐惧,是希望“灵魂的降落伞”能让沉重的肉身降落在大地上,因为,“没有比大地更野更平静的归宿”。死亡是一种飞翔,有时站在高层建筑之巅可以体验到,只有孤独的灵魂可以体验到,死亡是“孤独的灵魂奏起的一曲凶光”,死亡是“一阵风吹过,如同上帝呼吸的肺叶/熄灭我骨头隐藏于大地的磷光”。这么说,是否余丛是一个虚无主义者,一个悲观论者?写作发现了世界的隐秘,但写作发现的问题谁来解决?
死亡是时间的秘密,谈论死亡是危险的,不如谈谈时间。春天和春雨,夏天,我总要抒情,早来的秋雨,冬天的宴会。人生本来就是时间的宿命。有时候,我把它理解为,写作拉长了时间。比如,我将要提及《一支烟的光阴》和《厚皮生长史》。一支烟不过是暂时的光阴,实在不值一提,而以此暗喻的忽明忽明的一生,是或需要写下一段纪念性的文字呢?一生漫长,一生短暂,燃烧或熄灭,不过是一支烟的工夫。就像我写下的文字,是否需要考虑存在的意义呢?也许毫无意义,不过是掉落的烟灰,是粉末,是空气的剩余物。你就是拒绝也没有用,不可避免的灰烬的命运。一支烟,多疑的余丛,或多余的沈鱼,我想是同一个概念,在时间的河道上都是脆弱的,即使坚如磐石,时间的流水也会穿过僵硬的身体。死亡就是这样,先是皮肤上的炎症,细菌在汗毛孔里发芽、起泡、破裂,然后是流脓、腐烂,结成小块黑黑的痂,最后在反复的抓挠中成为经年的痼疾。先是局部的死,然后蔓延到全身。先是身体的死,然后精神消亡。如果越过时间去看建筑,那么,所有建筑都可命名为“太平间”,因为,死无处不在。
死是必然的,人和一本旧书甚至没有区别,很容易成为遥远的事物,成为别的事物。对于死亡的阅读像对一本旧书的阅读:“和消亡错过。我的阅读/迟到多年的提琴手/在历史的空巷里/不合时宜地狠命的拉响。”是否,一本旧书就是作者的灵魂,而阅读旧书即是在一个不合时宜的黄昏与死者相遇?灵魂无处藏身,存在无迹可循。那又能怎样?蓦然的一夜,“一个人用遗弃破解着时间的迹底”。“我要死!”呐喊又有什么用?!与其逃避,不如面对,或者干脆深入到死亡内部去瓦解。
忧伤的臆想者余丛,面对躺在雪上生病的母鹿,有一种隐隐的疼痛,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想到了干净的死。以此观照万事物,一个病人是空空的瓶子发出口哨,自然地消耗体内的抗生素;而一朵插在瓷瓶上的花,则容易被想象为美人的头颅。

三、 孤独的相爱者余丛

美好的事物总在路上,爱情在路上,生活在路上。“相爱的人,在路上/路程在他(她)们之间//还有多远/到达爱情的尽头”。相爱者余丛,相爱的人,是否也在嘲笑那个单身的驾驶员呢?可是谁知爱情会把人们带去哪里,爱情是盲目的,爱情的客车始终在路上,正如开到一半的花朵,梳到一半的头颅,令人心焦。那么等待,可是,等到花朵成熟,美人早已不知去处,令人惆怅。
关于爱情,或许每个人首先是一个自恋者,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像一个小孩子啃着指头,培植阴郁的细菌。“他反复地练习/找到女友的舌头/一小块细菌是她的口红”。或许每个人都需要当个自恋者、意淫者,才能更深入体会到爱情的反面:一个人的孤独。是啊,一个人,孤独的房间,在阴湿、平静与昏暗中保持独立的姿态,或自慰的自由。
如果你有爱慕者,或许你需要一封信。“一封信/写给爱人/和仇恨者”。如果你没有,你或许需要一个人在南方度过周末之夜,用枯燥的啤酒写下快乐,或在少女中间寻找快乐。对于爱情,谁都想一步到位,“甚至连梦的距离都抛开”。如果你是一个热情的追求者,那我奉劝你:“新鲜的东西用过就陈旧/但不会生锈。迟到的婚姻/选择的嫁衣更像是一件袈裟。”
每个人对爱情都有自己的憧憬,然而现实却不容人有太多考虑的余地。如果你能离开一小撮不上进的人,离开那些用钱用光阴来决定胜负的人,而到下沙村和一个女人幽会,那么你是一个爱情的浪漫主义者。更多的情形却是,“我们属于一段人生的交叉部分/我们做完爱,已经完成了使命。”这时候,你看起来则像一个爱情的悲观论者。这或许是同居造成的普遍的时代感伤,因为“错误的爱情”显然太多,虽然毫无心情地做爱,但也可以满足迫不及待的性欲。或许你并不认同,却承认这样一种“没有经验的婚姻”,比如放弃了主动的恋爱,转而在《知音》的“鹊桥会”上刊登征婚启示,不管怎么说,他确实需要一个熟悉的阴道,而不是努力去适应不同的床,或者“只有色情保留了故事的高潮”。
美人迟暮,“一朵玫瑰刺伤早晨”,从面对一个离婚女人到怀念一双女式白凉鞋,在爱情的道路趟过太多的雨水。其实,你爱的是“一朵经年的花朵,由红玫瑰变成白玫瑰”,是超越时间的爱情,仿佛“菊花的新婚”。你“爱上了这迟到的白玫瑰/虽然在瓷瓶上枯萎/飘落了她一部分的爱情/却始终保留了香气”。你要的就是这一丝香气,“迟到了又看上去很美”,你说,“她的羞涩足以抵达一切”。你渴望的仍是中国式的爱情,即使“只是假设里完成了喻意”,这也不妨碍完整的爱情。我想,你所渴望的爱情,是“晚上两颗星靠在一起”,或者“像两株爱荫草一样相互依偎”,可以不停地交换身体的器官,也可以交换甜蜜的亲吻。是否仍然过于罗曼蒂克了?那么好吧,我们不说话,只是在离开时拉拉手,当时光老去,我不爱上更多的人。“在光阴的独轮车上/期待的爱情近乎残酷的枯萎/有时候却又会非常敏感”,现在,你的爱只是出于习惯:“因为习惯我再也离不开她/我渐渐地只爱上她”。这时候你开始珍惜生活。当你看见年轻的男女忙于相爱,你会说:“瞧,我们的现在正是他们的将来”。经过时间的考验,我想你是获得了真正的爱情,爱情的翅膀终于收拢,转而安居于低矮的屋檐,享受平凡的欢乐,世俗的幸福。

四、 流浪的生活者余丛

余丛,生于苏北,现居广东。沈鱼,生于福建,现居上海。我发现生活的相似性有时会让你有一点点尴尬。每个人都在路上,不断地行走,流浪,为了不可见的前途。这或许也是生存的命运,就像余丛在《祖国》一诗中写的,“祖国催化了私有制的发展/祖国让公仆下海,人口南移/留下穷困的北方建设学校”。生存的雨水反复冲刷,低矮的楼群沉默不语。是的,生存的火车始终在路上,没有终点,甚至,没有方向,它的折磨比想象的要慢得多。在《磨石》一诗中,你诉说了一块石头的苦闷、无聊与寂寞。而我却在另一首诗中谈到《生活其实就是一种磨损……》,是啊,我们的顽石一样的青春终于被损耗,生活就像磨石,把一切梦想磨成了石粉,被光阴消灭掉了。
生活在南方,“用有限的钱去交换青春/现在一切都很好/劣质烟和巴黎香火混在一起/只有色情保留了故事的高潮”,这样的生活,就像“用灰烬隐喻终点”,但生活仍需在轨道上,不断地奔跑奔跑奔跑,“而未来用一张单程票抵达”,“对此他毫无怨言”,我想这就是生活教会我们的东西,一种持续的隐忍:从早晨七点十五分以前开始,刷牙、洗脸、梳头、擦皮鞋,努力保持光鲜与体面,然后去上班,然后走在打卡的队伍里,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高级的管工”,是啊,“我将在奔跑中度过一天”,这将成为现在乃至未来一些日子的惯性,还有饮酒、吸烟、手淫,这些,将成为流浪生活的一部分。或许,有时可以去石岐看望附马,或造访梁雪菊,但是,这并不能排遗内心的孤独,即使有时像安石榴一样“清理掉激情、阳刚/和贪得无厌的性生活/但不代表这一天比往常干净”。
生活在南方,你把自己比喻为一棵背阴的草,被尘土拥抱。“其实,生活不被阳光比喻/眼泪修饰日常的天/我和许多人一样/遇见挣钱、养家糊口的境况/在身世里挪动双腿”。有什么办法,“雨水从乡村下到城市”、“一把雨水就是一把手心的泪水”,而外乡省的怀乡病有时只能靠“操”来治愈,却又让有限的钱掉入一只深不可见的口袋。

多疑的余丛,有时休息,有时思考,有时昏睡。生活在南方,十年光阴只是一个《多疑的早晨》,而我的叙述是否有效,我并不在意,也不想怀疑。也许只是另一个臆想者的呓语,在一个无所世事的上海的下午。接下来,我将结束这篇读后感(或写给余丛的散文),关掉电脑,然后回家、煮饭、烧水、洗澡、做爱。我的生活其实和你,大同小异。

(2003年5月31日 17:58,沈鱼,于上海。)



本贴由沈鱼于2003年5月31日18:25:13在〖双鱼谷〗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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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4 03:1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多疑的余丛——读余丛诗集《多疑的早晨》作者:沈鱼

拜读了,很条理、有深度,下载学:)
发表于 2003-6-6 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多疑的余丛——读余丛诗集《多疑的早晨》作者:沈鱼

主页。
发表于 2003-6-16 1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多疑的余丛——读余丛诗集《多疑的早晨》作者:沈鱼

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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