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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离开的太久,忘记了故乡——瓦兰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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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4-4 09: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因离开的太久,忘记了故乡——瓦兰访谈录
         瓦兰VS陈黎


◎陈黎:我首先想问你这样一个问题:您自己觉得你的诗歌有何价值?
◎瓦兰:坦率地说,我一直怀疑自己的诗歌是否有价值。多数的时候,我认为它们是毫无用途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之前的诗人,几乎都可以凭一首诗的流传而名扬天下。现在却要难得多。在叙事的年代里,你无论如何做,都不可能获得广泛地认可(这个词并不准,只是一种比喻)。我在写诗时,从未考虑它们是否有价值。只警惕它们是否新鲜,我向往未知的领域和神秘的一切。
◎陈黎:既然如此,你为何一直写诗?据我所知,你是靠卖自己的诗集生活的人,你靠什么吸引住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读者?
◎瓦兰: 我从1979年的夏天突然开始写诗,不知不觉地一直写到今天。它带给我的最早的好处是突然增加了我的想象力。几乎从那时起,我的作文一直名列全校前茅。随着创作数量的增加,对诗的思考与要求也越来越多。我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总是渴望诗能载负更多的东西。诗在我的心目中越来越神圣。不写诗,生活就毫无乐趣。
到了1996年,我对时间开始产生强烈的紧迫感。主要原因是《诗篇》一直未能完成。在写作过程中所产生的新的想法与思考,远远高于原来的设想。我不停地推翻自己之前完成的部分,几乎耗散了精力。根本无暇顾及到谋生的问题。非常幸运的是:在写完草稿第二部分时,我突然从诗歌中解放了出来,诗不再神圣,只是我表达思想的工具。
刚刚问世的《诗篇》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它仅仅是一个草稿。而且是碎片式的,没有指向也没有结构。写史诗需要大量的时间沉浸漫游其中,如果只是利用业余时间来完成,是不可想象的。
当然,从实际的角度来看,如果没有人买我的诗集,我会立刻停止写诗。我写诗从来不是为了给自己看;没有人看,我就没有必要写了。诗的读者不多,却一直有。 其实,我一直想找一份清闲的工作(比如图书馆的小职员)来减轻生活的压力。只是没有这样的机遇。幻想靠卖诗集谋生是不可思议的。我和其他诗人一样,从未奢望过靠卖诗集谋生。只是被逼到了非卖不可的地步。我没时间做别的工作。也从想过如何吸引读者,我自己喜欢唯美的诗歌。
◎陈黎:你的创作受到那些外力的影响?
◎瓦兰:1985年,在江苏省徐州市召开过一次全国歌词创作会议,参加者都是当时词坛名声显赫的人物。这样的会议,当然不可能应邀我这样的无名小辈参加的。况且我也不写歌词。我当时以为词和诗应该有相通之处。就厚着脸皮跟着文海和茹础根两个人去旁听的。文海写诗也写词,是会议正式邀请的。参加会议的有一个年轻词作家,突然说起顾城的一首小诗“小巷又弯又长,我用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完全可以谱曲。
然后有人又无意中说起汉人不适合写史诗。只能写些短小的诗,自古如此。那些词坛前辈和权威也只是随便说说,也没有人去深究这个本不属于他们的问题。话题很快又转换到了词的问题。
我却为它想了一个晚上:从诗经开始,到汉赋,乃至唐诗宋词,一直到新诗,的确没有过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史诗。有没有史诗也许并不重要,关键是汉人到底适不适合写史诗?我想证实一下,决定尝试写一部史诗。从1986年春天开始,先在农村写了七年,厌倦了单调的色彩之后,我去了北方,之后到了南方,寄居在不同的都市里又写了九年。
我的老友严力是一个诗人兼画家,他说过:生活逼着一些人去赚钱;也逼着一些人去写诗。我不相信任何圣人与传说,我应该属于被生活逼着写诗的人。我一直在逃避生活,也只能写诗。在逃避的过程中,我感到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仅仅因为有人卖我的诗集。我因感激他们而严厉地要求自己,并保持创作的警惕。
今天的诗歌读者,其实非常挑剔。绝大多数本身就是诗人。对诗有足够的认识与敏锐。你已经到达了一个高度,甚至获得了他们的认可,你即使继续保持着这个高度,都将被无情地淘汰。他们长着一个永不满足的胃,能消化任何新鲜的东西。永远要求你有更高明的诗。否则,就会说你不行了。追求新鲜的内容和新的表达形式,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它意味着你必须放弃熟悉的方式。探索本身极易失败,也会导致你因追求新鲜感而变得浅薄。我不停地变化风格,已经失败了多次,可能还要失败下去。当然,追求新鲜感和原动力,也是诗人自身一种求变的本能。
◎陈黎:你自己觉得对中国的诗歌有何贡献?
◎瓦兰:写诗只是我的职业。也许根本就没有贡献。我不信任现实世界的任何事物,只追求自由精神。我从不刻意去表现或表达什么,只是尽量凭借人的本能来实现诗歌固有的本质启示。摆脱一个古老而漫长的历史形成的文化对个人的围剿,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和处于同时代的人一样,我从小就接受着大致相同的教育,穿着大致相同的衣服,吃大致相同的饭菜,有大致相同的想法,思维智力应该和众人差不多。对我来说,如何摆脱一个时代甚至任何时代的影响,包括摆脱自身的习惯,始终是必须面对的严峻的问题。我尽力保持警觉,避免诗中出现时代的痕迹。我唯一强调的是个体的生命以及生命的尊严。
◎陈黎:你为什么决定居住在北京?
◎瓦兰:我年轻时候常常感到孤独难耐。随着年龄的增长,孤独感奇怪地消失了。我渴望在北京有一个温暖的属于自己的家。那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事实上,我有过在不同的地方写诗的经历。2001年10月来北京,是为了给诗集做些宣传。可能是年龄大了的缘故,我懒得动了,就也不想走了。当然,选择北京,主要是因为这里有比较好的朋友。我因离开的太久,已忘记了故乡。
  
◎陈黎:我想知道谁帮助过你?
  
◎瓦兰:我能够在较长的时间里只写诗,而不干别的,主要靠一些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他们帮助我的最好方式,就是买我的诗集。他们是我唯一的上帝。我的诗很少发表,只依靠自己出版诗集。在当今这个唯利是图,庸俗压倒一切的年代,你当然不能指望那些大名鼎鼎的诗歌理论家会给你什么启迪与帮助。因为他们对诗的认识始终跟不上诗人的脚步,而且被甩得很远。
我的幸运在于:我的诗集一般能卖得很多。这让我非常愉快。我说过我的诗从来不是写给自己看的。我相信任何无效的劳动就是最严厉的惩罚。这些鼓励我的读者,实际上和我共同完成了诗的全过程,这本身就像一个行为艺术。我们必须继续朝未知的领域游荡,在虚无的原野上寻找灵魂的面具。他们真实地支撑了我生命的穹宇,并使我随时坍塌的生活得以幸存。让我能够像传说中的狮子一样平静地闲逛。这种虚无飘渺的生活构成了我的诗的主要特征,常常游离到现实世界之外。我描述了一些人间应该出现却从未出现的景象。
我一直喜欢一个名字叫赤足者的诗人。他在福建的某个小镇写诗,我非常惊讶于他对诗的辨别力。他对我的帮助最大。夏可君博士对我的帮助也非常大,他的话对我具有较强的引导性。
◎陈黎:你面临的最大的挑战是什么?你认为今天的年轻作家所面临的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瓦兰:我面临的最大挑战,始终是自身修养的不足。我没时间读当代作家的作品,包括年轻作家的作品。所以对他们面临的问题一无所知。
发表于 2003-4-5 0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因离开的太久,忘记了故乡——瓦兰访谈录

我一直喜欢瓦兰的短诗。
发表于 2003-4-5 0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因离开的太久,忘记了故乡——瓦兰访谈录

我很喜欢他!
发表于 2003-4-22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因离开的太久,忘记了故乡——瓦兰访谈录

瓦兰就是瓦兰
 楼主| 发表于 2003-4-22 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因离开的太久,忘记了故乡——瓦兰访谈录


瓦兰答《银川晚报》记者问

问: 你从1979年开始写诗,到现在为止从未停止过创作,诗歌写作对你意味着什么?
瓦兰:诗歌对于我,几乎意味着一切。没有诗歌,我觉得生活就失去了最大的乐趣。由于我时常对现实世界产生虚无缥缈感, 因此只有写诗时,我才有一种生命的真实感,这促使我只能一直写下去。
问:你的诗集《瓦兰诗集》自从去年出版后,出人预料地打入了三联书店排行榜。在诗歌不景气的今天,不能不让人感到意外。请问,你是如何看待这个意外的?
瓦兰:诗的读者一直非常少,对现代诗感兴趣的人更少,但是目前中国愿意花钱买诗集的总人数至少在三万以上(这个结论从几部诗集的销售量就可以判断出来,比如海子的诗集可以买到6万册,北岛的诗集可以买到3万册左右),当然这部分读者对诗有较高的鉴别能力,诗人的知名度只是一个方面,如果这部分读者认可你的作品,自然会有一定的销售数量。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意外,这是我应该获得的。
问:你被誉为“短诗之王”,据我所知,在当代诗歌界,短诗上有所成就并且被很多诗人喜爱的是已逝诗人海子,你认为自己的短诗和海子的诗歌相比,有何不同,其实,我想说的是,有少数诗人认为你的诗歌和海子的在意象和风格上有不少的相似之处。可以具体谈谈吗?
瓦兰:海子的诗我非常喜欢,他也是我心目中最像诗人的诗人。他的诗歌充满激情。
相似之处是:我们都有追求唯美的本能;不同之处也显而易见,他的诗更多的是激情的燃烧的明亮的,我的诗比较低沉平缓,我更关注弱小的生命。
问:你是如何开始诗歌创作的?你的诗歌态度或者立场是什么?你对当代中国诗歌的发展如何看?
瓦兰:我是突然开始写诗的。我的诗歌态度是:通过诗来显示出生命的真实状态和想法,并由此而满足自己。我并不关心中国当代诗歌,它如何发展,我毫无兴趣。
问:在当代诗坛上,你十分活跃,你的创作量也很大,不仅是短诗,你的长诗、诗剧、史诗都引起了评论家们的兴趣,一些评论家还专门研究你的诗歌,为你写评论专著,那么你写作的精力从何而来呢?
瓦兰:我多年不工作,因此有大量的时间用于写作。我对生活的要求是越简单越好。
问:你的诗歌具有强烈的抒情性,抒情对你的诗歌有多大的影响?
瓦兰:在我看来,抒情是诗歌的本质特征。就像桌子必须有桌子腿,没有桌子腿要么不是桌子,要么就是残缺的桌子。抒情是诗人与生俱来的特征。不具备这种特征的,要么就不是诗人,要么就是残缺的诗人。
问:既然抒情是你诗歌中的主体,而当代中国诗歌的主流,不管是学院派、还是知识分子写作、以及下半身写作,都比较注重诗歌的叙事,对这个你如何看?
瓦兰:我几乎从未认真看过当代中国诗歌,包括你所说的主流诗歌。叙事是诗歌的天敌,它容易导致诗歌恶化为散文,哪怕是非常出色高级的散文也让人难以忍受。但丁之后,几乎没有人有能力让叙事看起来还像诗。
问:为什么你的诗歌只表现一个主题:生命,而不是其它,你不觉得,生命这个主题太大了?
瓦兰:我没有时间和精力表现其它的主题。我喜欢描写弱小生命和生命弱小时的景象。在我眼里,生命并不大;相反,它渺小软弱而且脆弱,很容易消失。
问:你如何看待诗歌的想象力,有人说,当代中国诗歌最为缺乏的就是想象力,你是怎样看这个说法的?
瓦兰:想象力对于诗人来说是必须具备的本领。但它不是天生的,通过一定的训练也能获得。现代人想象力的缺乏,主要是懒惰造成的。过多地依赖技巧技术,想象力也就萎缩了。
问:你认为现实生活中,个人那点事情很琐碎,不值得写进诗里,也没有诗意,是否太武断了?
瓦兰:对我自己来说,我是这样做的;对于其他诗人来说,确实是太武断了。
问:读了你的不少作品,觉得你的诗歌很有系统,比如被放大的自然、动物、还有你所想象的东西,它们构成了内在的织体,自由的循环,你是如何看待诗歌的系统性,对一个诗人而言,它重要吗?
瓦兰:诗歌的系统性,只是验证一个诗人是否成熟的标志。当然,还有其它许多验证手段,它并不重要。
问:很早你就开始了长诗和史诗的的写作,这对诗人来说,是一个考验。你觉得长诗和史诗的写作给你的写作带来了什么?你最喜欢的自己这方面的作品是什么?
瓦兰:史诗的写作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难度。让我领教了诗歌的难度。我面前最喜欢的自己这方面的作品是《诗篇·第一卷·对话》
问:去年五月,你曾经来过宁夏,对宁夏的印象如何?对宁夏的文学现状了解吗?听说你的诗集在宁夏卖的还不错,是这样吗?
瓦兰:宁夏有广柔的土地,沙湖给我留下了极美的印象。银川和江南完全一样,真是塞上明珠。对于宁夏的文学现状,我当然一无所知,去之前也只知道诗人阿尔。我也听书商贺雄飞先生说过,我很高兴在宁夏有许多喜欢诗的朋友。
问:你与人合写的长篇小说《拉拉》即将出版,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写小说呢?
瓦兰:迫于生活的压力。以后再也不会写小说了。
问:可以谈谈最近的写作计划吗?
瓦兰:最近十年,专心完成史诗《诗篇》的后三卷。
 楼主| 发表于 2003-4-22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因离开的太久,忘记了故乡——瓦兰访谈录

  瓦兰新诗集里的诗

  乡村16首
圣诞之夜
月亮静止。鹿群来到附近
没人知道这些真实的鹿从哪里来
它们竖着耳朵,
大海在远处传来碎裂的响声
原野不再是童话中的原野
动物与人的晃动的身影和从前完全一样
从前的生活包含着鹿的蹄印
现在,你当然明白一场暴雨意味着什么

很久以前
我独自走过杨柳的河畔
幻想转瞬即逝,犹如扔进河心的石子
在河畔徘徊得太久
追忆所有的动物,它们是否有相同的灵魂
我们在陆地上相爱
家在一个带长廊的蓝色湖泊附近

在北方
带着森林和山谷,带着兽穴
我来到宽阔的北方
带着脸颊上的暴雨和波浪,我来到北方
我游戏得太久,带着生命的疑问
人生犹如正确的答案
你只知道一半,却找不到另一半


狗是严肃的话题。尤其是在钱或名誉面前
当我变老的时候,我坚持维护狗的尊严
我喜欢真正的狗。尽管它们兽性十足
在都市的臊气里狂吼
狗畏惧火焰。却适合为漫游者看家
它们对入侵者有足够的警觉

一天
经过一个很响的湖。我想起那件事情的结局。
我两手空空,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我甚至没有出声。在所有湖泊和陆地之间,
鱼是哑巴,跳来跳去像一把刀。
我们说:时间消逝,其实是自己消逝。
时间本身在衰老。比如荒芜的一天。

饥饿
岩石坚硬无比。
秋天的动物掩饰着饥饿的目光。
我漫步在坚硬的世上,有时彻底静止。
我停在高处,
山脉远离了大地。
那些弯曲的人,像动物一样难受。
月亮漂在晚上,
整个世界躺下了。
死去的动物,尖锐的爪子变得柔和

动物世界
你向往世外桃源的生活,对寒冷一无所知,
动物死守着光秃秃的峡谷。
汉人的智慧是无声的,就像月亮从未发出响声。
在北方的一座山顶,隐蔽着一个野兽。
春天结束了,他重新返回寂静。
像一只惊惧的鸟,只是偶尔在深夜嘶叫

背后
一条河是一条河
世界的原型是无称为的冰川
夏娃的叹息改变了人类的方向
亚当从此梦呓。我们在背后仅仅是面具

不同的夜晚
夜晚很黑。我们开始交谈内心的秘密。
像我这样的虚无主义者,不可能改变自身的颜色。
也不可能改变动物的形象
我相信那个一直沿着右边走的男人很快死去
我的过去死了
在充满疑虑的梦境中

身影
钟声像鸟群飞越宁静的大地
我目睹了你变化的过程
在秋天的尽头。你是致命的节奏
你是餐桌上的阴影。你是大地下移动的油田
我安宁的内心,因你的出现掀起了波澜
你像黄雀,消失时没有一点响声

在故乡
农场的天空麻雀乱飞。打谷场却早已荒凉
屋檐下张望的妇女面貌模糊
梦里的故乡,只有随时倒塌的围墙
陆家十三岁的姑娘漂亮而嘴馋
大雪天赖在母亲的年糕篮子旁边不走
不肯上学不肯回家,夜晚喜欢挤在我的床上
厨房西边的柳树早已枯死
只有热风像一匹害热病的马
它的眼睛熬得通红。在原地打转

乡村女教师
小河边的青石板上,她把辫子放到肩后
她弯腰拎起一桶清澈的水
厨房昏暗的灯,映着微暗的红酒
锅里煮熟的鸭子香气扑鼻
细长的丝瓜垂挂在藤架上
鹅在微风中摇摆着嘎嘎叫着

秋天的村子
生锈的村子里。男人持久地劳顿
脊梁变得弯曲。屋子里没有像样的家具
屋角放着农具
男孩在破旧的桌子上写作业
旁边堆着稻谷。窄小的窗栏结着蜘蛛网
秋风沿着墙皮缓行。小道上散落着稻草和牛粪
村前的池塘早已干枯
沉闷的夜色转移到男孩的跟前
他放下课本,猛然想起饥饿的山羊
女孩从小向往花布与钟声
她们割完羊草,就在寂静的空地上跳绳
在彻底的黑暗来临之前,她们有足够的耐心

沉思者
邪恶的女人是伪装与谎言的蛇
盲目的恋人纠缠着各种混乱的欲望
风暴撕裂的桂冠消失于前天
只有苍蝇叮着动物的腐肉
你的左眼皮跳了一天
小孩在晚上烦人地哭个不停

深层意向
纷乱的野花在黑暗中嘶喊。骷髅在微暗中坐起来
烧鹅的香气扑面而来。女人看上去虚弱无力
她虔诚地侍候公婆。从未打开的木箱
珍藏出嫁时的红色绸缎
鸟倒在岩石上
花像鸟飞出森林

穷人孤单地死去
天空升高时,垂下一个巨大的头
像救世主的头,在呜呜地鸣响。
晚风吹荡着吮奶的小羊
星星枯黄,掉在弯曲而凄凉的河底
黑暗腐烂时有爆裂的响声
草垛旁卧着瘦弱的母牛

幽灵24首

世外桃源
从来没有外乡人到过这个偏僻的小镇
偶尔路过的古董商盘算着:
如何出售它
上帝是出人意料的,就像通红的小镇上空:
翻飞的燕子
在繁星闪烁的夜晚,天空偶尔有怪兽飞过
小镇在瞬间乌黑:突然消失

长笛
当你剥掉白天的壳
狂饮世界最深处的露珠
长笛的清亮让心灵变成银色
仙女降临在你的跟前
当你昏迷的时候,无法区分出黑暗的结尾
与黎明的第一缕光
你滑出自己的身体,为了吸收更多的光明
你把疼痛的腹部扔进波浪
沉船的残骸,将永久留在海底
你有广阔的财产
在晨曦中,耐心地给花浇水
你无需选择一条正确的高速公路
你有脊椎动物的脊背
坐在地平线上
死神已被激怒,却无法猜测你的未来

乌鸦
岁月摧毁苍老的灵魂
狂怒的乌鸦使天空暗淡
卡车和房屋转移在空阔的大地
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
一个小巢孤苦零丁
   我躲藏其中得知远处的圣火
也许我只是破碎的星辰
或是一只衰老的云雀
沙哑得太久而忘记发音
黑暗虚张声势
吹灭我的灯
让我退避三舍

白天和黑夜
我与海子坐在夜晚。蝙蝠翻飞在附近的住处
圣母坐在大教堂
我们误入魔鬼设下的迷宫
情欲的暴力注定要消亡
我和幽灵在祭坛之间游荡
上帝个子不高,上帝就是幽灵

旅行者
火车的节奏,让旅行者整整摇晃了两天一夜
卧铺车厢暖和却无法入睡
云在窗外卷起
为了看见更多的景象,旅行者坐在过道拉开窗帘
深夜狭长的桥梁和树林空无一人
山在薄雾中漫游。湖泊静止
一闪而过的灯火,勾起他对童年的回忆
更深的黑暗却让他想不起细节
像摸不着的情人的头脑

陈黎的下落
我借过你一杯水,现在还你一个大海
当牡蛎长成一颗珍珠
有了我,你就不必哀叹世间的不公
我们去旅行,像王国和王后
顺道去拜访神秘的巫师和预言家
我在你旁边时,你不要想着容易腐烂的事物
我送你红宝石,还吹笛子给你听
我陪你下棋,陪你打乒乓球
谁输了都无所谓,我的灵魂里有你的灵魂

狮子来了
狮子是一种速度,像咆哮的冰川
狮子是旗帜,风把它的毛吹向两边
狮子脱下自己的皮
我们穿上狮子的皮,我们有异味
狮子从未失败!它的天赋令人震惊
我们是狮子


你看完书就熄灯。
我睡在你的棉被里,
在狂热的情欲之后,我睡在波浪上直到黎明
如果你喜欢看书,
就读经典小说或物理名著
人类斗争的历史,并不是诗句所能描绘

圣徒
天堂的低处走过一群圣徒
水在他们头顶上飞
剪除心灵险恶的荆棘
被污染的大地露出原貌
圣徒洗澡时脱光棉袍
身体光滑洁白,像痊愈的灵魂涂着上帝的香药

巴什拉的婚礼
当我们沉醉于巴什拉的学说
笛子和火苗有惊人相同的用途
上帝让约伯吃尽了人间的苦头
仅仅为了证明自己的权威
你只创造了一个世界。巴什拉创造了另外一个
石匠雕刻的兽脸像石匠自己的脸
巴什拉慷慨地捐出秘密的财富
遮住背后通红的世界

天使守护陈黎
在蓝色的凌晨,传来天使的合唱
迷雾笼罩的英格兰大桥
大群鸥鸟盘旋在货船的顶端
港口潮湿而阴暗
耸立的拱门下,人群熙攘
她安静地睡眠,乳房随意地露在被子外面
她枕着我倾斜的左肩,头发像瀑布
我擦去她鼻尖的汗珠,抱紧她再次睡去

欲望
我刚睡着,你为何揪醒我
哲学家在柏林。冰箱里有烈酒。
是的, 你半夜来借钱, 我仍然答应
我明白你有恐夜症,撒尿时弄得很响
你摇摇头说:想不到痘痘死了
那些钱不用还了

生活
你猛然看见复活的上帝
妓女陷入沉思。坐在椅子里享受晚年
你像所有的圣徒向往天堂
生活在另一个大地上
当钟声膨胀起来,你无法平静
你想娶那个女人为妻,来减轻生活的重量

雪崩之夜
你是人,是天空的注解,有雪崩的节奏
一月的大街,爱情刚开始又迅速枯萎
灯笼挂在超市的门前。乞丐跪在人行天桥上
大雪覆盖了公路边高大的黄色铲车
野兽在深夜磨牙。那些空洞的蛀牙随时碎裂
石头开花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敞开睡衣走向厨房
我跟在你的身后。黑猫叫了一声
所有的事情只是一件弄脏了的睡衣

山羊
生活即将崩溃……
我唯一的遗产是一只山羊
它站在山顶。和群山反复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它究竟从哪里来
杀死它,并不能拯救我
四周是十七座雪峰,我没有任何东西喂它
我甚至不能携带着它一起远行
它看起来瘦弱,身体却沉重得无法搬动

你的烤肉糊了
被风吹向远处的城市在远处的波浪上起伏。
大地还在旋转。你的烤肉糊了。
我看见的一切将不复存在。
春天不会无限地来临。
我带着复制的草本植物,
和从未使用过的词坐在你对面。大象在远方。
狮子变成了我的皮。
陈黎在我的树林里漫步。
我喝茶时,她疯狂地吃板栗。

鹿
这些味道鲜美的鹿肉,在青花瓷盘里
鹿肉熟了。颜色由鲜红变深
你的胃轻易地消化掉它们
我凝视着你。你在厨房准备着调料
窗外的大雪任意地压断树枝
另一只鹿进入我的视野,我猜测它来此的意图
它随即转身隐去
火焰映红了你的脸颊。你脱掉厚毛衣
往昔的情人相聚。请你再给我一把汤勺

支票
贰零零叁年壹月贰拾伍日。
我估算冰雪封杀的道路何时溶化。
小丁递给我一张支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已经不在乎。
一场冰雪并不意味着一场骚乱。
无论在什么地方, 我将花掉它们。
花店里有新到的玫瑰。
橱窗里的模特披着新上市的款式。
航班没有误点。这张支票能让你更加爱我。

镜子
装满啤酒的木桶,堆在苏格兰。
酒比水轻。如果你希望自己快乐。
就尽量只做小事。大事意味着危险。
我的妻子寄来我早年的照片。
他比我现在单纯。
炼金术士曾幻想着把铜熔化成黄金。
我优雅地穿上长袍。买一顶王冠的价钱,
能买到十万个秃头的礼帽。
我早就知道这些秘密。

裸体女人
都市的污水转弯进入下水道。
她在阳台上。抓住悬空的栏杆。
人并没有理智。
她准备跳下去,却没有跳。
我目睹过那个陌生的女人。
正好路过另一栋高楼的阴暗处。


你在哪儿?你有家吗?
家家家家家家家家
哦!这里是你的家, 这是你的大地
你是主人,谁是玫瑰?
家家家家家家家
你有花园却没有家

李白
重病的狮子依然疼痛直到死去
李白在下雨。李白是雪
李白来到这里
就不肯离开这里。李白是音乐
在一条已知的小径上,幻象挡住他的去路
他刚转身就迷失在未知的大地

婚姻
幸福的婚姻是香甜的牛奶
是情欲是裙子是秋天是冰川是脸
红酒和六月
爱情有相同的轨迹
结婚证书贴着两个人的名字
在晴朗的夜晚,婚姻填补了空虚

奥菲利娅
河流在群鸦的上空飞逝。虎坐在大地的尽头。
你安睡在世界的外面,奥菲利娅
你是唯美的幽灵犹如燕子
睡狮漂泊在东方,有不同颜色的皮
所有的百合花站在山头
继续在梦境里游荡。许多年后
旅行者将发现你的忧郁
你因离开得太久而忘记了故乡
你想起美就变得疯狂
发表于 2003-4-26 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因离开的太久,忘记了故乡——瓦兰访谈录

瓦兰先生影响了我
《七》
叫我看到了  诗  。
当我面对他的诗歌,就像我面对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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