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反讽也是一种缅怀(作者：格式)

掰成两瓣男人

反讽也是一种缅怀
——读赵思运《毛主席语录》
格式
我一直坚持这样的原则：在作者的作品不具备打开我的能力之前，我基本上是不说话的或者说是很少说话的。前几日，赵思运把他近几年自以为是的作品，寄给我看，只是碍于情面，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大家都是明眼人。作为一个对现代诗歌颇有研究的文艺学博士，他让我看他的东西，无非是一方面对我的判断能力进行有效的试探，另一方面也暗示对自我的一种怀疑。如果后者是他行为的重心，那就表明他不仅有希望写下去，而且会写得更好。我这样说，并不是标榜自己在诗歌审美上的自信，而是强调我更看重一个写作者的自我怀疑。
近来，赵思运的这种自我怀疑，发展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在第三说论坛上，看到他最新编选的《毛主席语录》，才发现他在诗中完全取消了个人的言说。这种非虚构实验文本，看起来极像原样诗歌，而实际上又是人为制作的，我将它称之为装置诗歌。材料是现成的，经过作者别有用心的拼贴，立马就成就了极强的反讽。毛的这些语录，个人色彩很浓，充分显现了其猴性的一面。毛是一个诗人。诗人在自己的领地，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毛的这些语录，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歪理邪说。诗人向来在诗歌中，是不讲道理的。赵思运的《毛主席语录》，明显带有断章取义的色彩。这种断章取义，说到底就是对既定语境的剥离。脱离了原始语境，毛的话语对当下现实仍有强烈的指认，其根本就在于赵思运于剥离的过程中做了手脚，暗地里表明了个人的立场与观点。赵思运说，“我之所以一字不动,是为了最大程度地还原,还原得越到位,他自身解构的力量就越彻底。我们的精神姿势就越高。”这说明赵思运已经懂得，反讽是一种随时间而来的智慧。
此类诗歌文本的制作，在当代中国诗人中，赵思运并不是首创。第三代诗人邵椰的《中国先锋诗人结论》，其实就是对韩东的《你见过大海》、尹丽川的《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以及毛泽东的《关于重庆谈判》的有机合成。中间代诗人非亚选入《2002年中国诗歌精选》的一首诗，题目就是《6月25日，一首从报纸看来的诗》，全诗只有25行，光引用的句子就占了16行。我近日献给张国荣的《片断》，干脆就是张国荣饰演电影主人公台词的汇编。大面积的引文，很容易在本文中喧宾夺主，使本文丧失应有的活力与自主性，继而损害文本的原创性。但当下诗写者对引文手段的运用，已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那些诗写者，有了相当大的区别。与那些被人诟病的“殖民写作”相比，当下的诗写者更看重引文的本土性，因而其文本具有较强的亲和力。对于一元语境的二次改造，是装置诗歌写作的重点。它寻求的是原始语境与当下语境的相似，目的在于制造隐蔽的反讽，应了那句话，“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反讽对于诗写高手来说，不仅是言此意彼，正话反说之类，而是制造多向度的语言的，事实上的和情感上的悖论，这不是解嘲那么简单。赵思运的反讽不同于常规反讽的地方，就在于他比较推崇原始语境中话语的自动、自发与自在。
赵思运反讽的高效能，主要是源于他对反讽材料质地的重视。他的《毛主席语录》之所以引人注目，就是因为毛是一个富有张力的人。毛的语录极具预言性质，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谶言。任何谶言，都起源于先知对此时此地的存在境遇的热烈关怀，并坚持用自己的心灵说出对这个世界的正义判词。对毛主席语录的重读，使赵思运觉察到，毛指导的现实在当时是个别的，特殊的，而今却具有某种共性或者说是普遍性。比如《上学太累》，题目本身就指涉当下的教育减负，事实上也是赵目前厌学的一种心理反应。毛主张教育要人性化，并且鼓励学生大胆叛逆，然而现实中的他，又极不容忍人们对他的背叛。这种以子之矛陷子之盾的悖谬，匕现了一个时代一个人刻骨的痛。在毛时代，一分为二的思维方式十分盛行，不亚于今天企业管理推行的IS9000认证。强大的惯性，使赵思运至今难以无法彻底的摆脱。他把自己的笔名命名为掰成两瓣的男人，绝不是凭空的想象冲动，而是那个时代思维逻辑潜在的逆向反射。黑白分明的思维，使众多的人自我分裂。这种分裂既单纯又武断，充满了超强的暴力色彩。或许正是缘于这种深刻的自我感知，赵思运才在毛的语录中发现了此与彼的同质性。赵思运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反讽其实就是一种记忆。所以，我们决不能忽略赵文本后的附注。那是一种语境的规定性。特定性。是那个时代的胎记。也是我们指认存在的凭证。在那种宏大的叙事里，我们感受到了一种召唤式的挤压。我们体察到了一种心甘情愿的被剥夺。语录是那个时代的圣经。命门。死穴。
“忙时吃干，闲时吃稀。”闲来无事，打开弃置不用的粮本，忽然看见扉页上赫然写着毛主席的语录，感慨万分。语录的无孔不入，有时并不是语录本身的力量所致。在这段语录里，语录的指导性与个人的关怀密不可分。在那“高天滚滚寒流急”的日子，一个人民的精神导师被迫扮演起大众生活顾问的角色，令人感到一种揪心的尴尬。荒诞。这种荒诞，迫使赵思运不得不在总题目的下面加上一个副题，“非虚构实验文本”。这种强调，绝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招摇，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式的欲盖弥彰。鲁迅先生曾说过，“现实远比你想象的还要荒诞。”赵思运通过编写毛主席语录，作了一次触摸现实根部的努力，尝试。这种诗歌表面观比较省劲，事实上先入为主的成份很大，是一种挖空心思的观念诗歌。比如，《要考试就这样考》讲的是对规则的反叛。从文本的角度来看，是对考试本身的颠覆，也可以说是对考试的考试。明明是严密的运思，却获得了类乎游戏的快感。这不能不令我对赵思运肃然起敬。他对毛之话语的逼视与追问，对原始话语的语境偏离以及对现实语境的整合，都让我洞见了他独有的匠心。再比如《阶级斗争》，情意绵绵的《红楼梦》，居然叫毛泽东顿悟了斗争的实质。一软一硬，强烈的反差，凸现了毛的双重人格。还有《打起来我就高兴》，字面上似乎是毛欣赏斗争的快感，实际上却传达的是对当下绥靖政府的不满。
记得去年，和七0后诗人蒋浩就反讽有过一次深谈。他拒绝反讽，因其减损精神的强度。因其意味着虚弱，我则贪恋反讽，因为反讽是快乐，是意义的无底之问、是避闪后的强大。在赵思运的反讽里，我更多的看到了一种互文，一种与现实的互文。《屁有臭香》，毛有把大事化小的功夫，深入浅出而又直指人心的功夫。赵思运则具备还事物本来面目的能力，一种不断放弃的勇气。博尔赫斯在《卡夫卡及其先驱者》一文中指出，“作家的劳动改变了我们对过去的概念，也必将改变未来。”我不知道这样的话，是送给敬爱的毛，还是可爱的赵？反正，搞和操是不一样的。毛说，“这一操，就被搅乱了，”诗歌“受到影响。”（《操娘》）现在，我才觉得，诗评家比老天爷还“难当，下多了不是，下少了也不是。”（《屁股》）
03/4/18

附原诗
《毛泽东语录（１２首）》
——非虚构实验文本
《上学太累》[1]
要允许学生上课看小说，
要允许学生上课打磕睡，
要爱护学生身体。
教员要少讲，
要让学生多看。
我看你讲的这个学生，
将来可能有所做为。
他就敢星期六不参加会，
也敢星期日不按时返校。
回去以後，你就告诉这学生，
八、九点钟回校还太早，
可以十一点、十二点再回去。
注：[1] 【和王海蓉同志的谈话１９６４，６，４】　
　　
《要考试就这样考》[1]
考试可以交头接耳，
甚至冒名顶替。
冒名顶替的也不过是照人家的抄一遍，
我不会，
你写了，
我抄一遍，
也可以有些心得。
可以试点，
搞得活一些，
不要搞得太死。
注[1]【春节谈话纪要（１９６４年２月１３日），《...思想万岁》一九六九年八月版第４６０页。】 　　
《没办法就交白卷》[1]
从前我在学校里是不守规榘的，
只是以不开除为原则的。
考试嘛，
五、六十分以上，
八十分以下，
七十分为准。
好几门学科我是不搞的，
要搞有时没办法，
有的考试我就交白卷，
考几何我就画一个鸡蛋，
这不是几何吗？
因为是一笔，
交卷最快。
注[1]【召见首都红代会负责人的谈话（１９６８年７月２８日）】　 　
　
《打起来我就高兴》[1]
我才不怕打，
一听打仗我就高兴，
北京算什么打？
无非冷兵器，开了几枪。
四川才算打，
双方都有几万人，
有枪有炮，
听说还有无线电。
注[1]【召见首都红代会负责人的谈话（１９６８年７月２８日）】　　
　　
《打仗靠流氓》[1]
勇敢分子也要利用一下嘛！
我们开始打仗，
靠那些流氓分子，
他们不怕死。
有一个时期军队要清洗流氓分子，
我就不赞成。
注[1]【中央工作座谈会纪要（１９６４年１２月２日）】
　 　　
《没有就去抢》[1]
有一回哥老会抢了我家，
我说，
抢得好，
人家没有嘛
注[1]【关于哲学问题的讲话　19**.8.18】　 　

《阶级斗争》[1]
《红楼梦》我看了五遍，
也没有受影响，
我是把它当历史读的┅┅
《红楼梦》里阶级斗争很激烈，
有好几十条人命。
注[1]【关于哲学问题的讲话１９６４、８、１８】 　　

《秦始皇算什么》[1]
秦始皇算什么？
他只坑了四百六十个儒，
我们坑了四万六千个儒。
我们镇反，
还没有杀掉一些反革命的知识分子吗？
我与民主人士辨论过，
你骂我们秦始皇，
不对，
我们超过秦始皇一百倍。
骂我们是秦始皇，
是独裁者，
我们一贯承认；
可惜的是，
你们说得不够，
往往要我们加以补充（大笑）。
注[1]【在八大二次会议上的讲话　１９５８、５、８】 　　

《操娘》[1]
一九五九年
第一次庐山会议
本来是搞工作的，
後来出了彭德怀，
说你操了我四十天娘,
让我xxxx二十天行不行？
这一操，就被搅乱了，
工作受到影响。
注[1]【在八届十中全会上的讲（１９６２年９月２４日），《...思想万岁》 一九六九年?月版，第４３５页。】

《屁股》[1]
国民经济的两个拳头，
一个屁股。
基础工业是一个拳头，
国防工业是一个拳头，
农业是屁股┅┅
稳产高产是相对的，
去年河北大雨是老天爷下的，
没有办法。
天老爷真难当，
下多了不是，
下少了也不是。
注[1]【在计委领导小组汇报时的一些插话１９６４、５、１１】 　 　　

《屁有香臭》
屁有香臭，
不能说苏联的屁都是香的。
现在人家说臭，
我们也跟着说臭。
凡是适用的都要学，
资本主义好的也应该学。[1]
上边放的屁不全是香的，
这里也有对立，
有香也有臭，
一定要嗅一嗅。[２]
同志们
事前要有准备，
小会他神气大，
大会他没办法。
你要大民主，
我就照你的办，
有屁让他放，
不放对我不利，
放出来大家鉴别香臭。[３]
自己的责任都要分析一下，
有屎拉出来，
有屁放出来，
肚子就舒服了。[４]
　　
注[1]【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的讲话（一九五六年四月），《毛泽东思想万岁》１９６９　年８月版，第三十七页。】
[２]【在省、市委书记会议上的插话（１９５７年１月）【...思想万岁】一九六九年八月版】
[３]【在省、市委书记会议上的插话－－汇集（１９５７年１月），《...思想万岁》一九六九年八月版，第７５页。】
[４]【在庐山会议上的讲话（１９５９年７月２３日），《...思想万岁》一九六九年八月版，第３０５页。】
　　 　　
《拉屎拉尿》[1]
人同自然界作斗争，
也有交换。
如人吃东西，
吸空气，
但要拉屎拉尿，
新陈代谢。┅┅
大鱼吃小鱼，
小鱼吃大鱼的屎。
重工业各部门之间也要等价换，
远陆造机器要原料，
就是粮食，
机器就是他拉的屎。
注[1]【在郑州会议上的讲话（１９５９年３月五日），《毛泽东思想万岁》１９６７年版，　第４２页。】　 　

蓝蝴蝶紫丁香

哈哈，实验不是成功就是失败，加油！！！

赵思运

你加油了，我只有使劲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