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花与月保持风雪的距离

白衣方振眉

                                   与花与月保持风雪的距离
　　　　　　　　　　　　　　　　　　　　——略论刘虹的诗

　　刘虹已居深圳十多年，但是，我仍然要把她算作一个西部诗人。两个原因：她“文革”后期随父母发配新疆，曾应征为中苏边境战备电台报务员，1977年底考入新疆大学中文系，诗歌写作在西部完备、定型；其次，在她离开西部十余年之后，写作的底气仍然来源于她的西部特质。
　　在西部，对有地域写作根底的诗人们来说，做人与做诗成为同义词，西部恶劣的生存：从精神内部到环境外部，迫使西部诗人们不得不在做人与做诗之间划上等号。诗，就是他们从生命里喷发出来的火与血，泪与歌，写诗，即是他们提升生命的本真形式。刘虹这样说过：“诗写者最终的问题，不是‘写什么’，可能也不是‘怎么写’，而是你自身“是什么”——喷泉里喷出的是水，血管里流出的是血。你活到什么份儿，就写到什么份儿。还是那句老话：追求诗品与人品的统一。诗写的历程，首先是灵魂熔铸的历程。”
　　而作为一个女诗人，刘虹与同龄的翟永明、唐亚平们不同。曾经风靡一个时代的女性写作深入自身女性意识内部去洞悉一个世界，但刘虹却至今“仍然从来喜欢走在西部谣曲的边缘／与花与月保持风雪的距离”（《从来》），这种有意识的距离保持几乎是西部诗人们的潜意识原则。在这虹这里，这种距离之间的风雪在离开西部之后，仍然狂暴在精神的内部与个人与外部关系之间。
　　精神内部的风雪。
　　“我忽然听到白云深处滑动的身影／听到闪电用狂草把高度宣判／我忽然明白，我的泥足与天空预约过的牵挂／也许从来，从来就／不曾扯断……”这种“泥足与天空预约的牵挂”就是诗人永难挣脱的宿命，在这首《从来》中，就算一把空空的椅子，也能在诗人内心引起一场疼痛与酸涩的风暴，虽然“从来风一样扬长而去／给善于背脸的世界，留下风尘感”，但它与它有关者的存在过，让人领略了一场爱情中卷起的风暴。刘虹有一些关于俄罗斯女诗人的诗，作为一个从那个泥泞时代走来、从与俄罗斯一样粗犷的西部地域走过来的的人，刘虹不仅仅在贴近那些俄罗斯的月亮们，也在言说着自己的内心精神风雪，《致阿赫玛托娃》是一首沉重而大气的短诗，对暴力与生命的思考突破了文字，“结冰的泪光从来等不到流淌／咯血的吟诵不奢望逆风传扬”、“然而我怎忍心让你一次次复活，又死亡／仅仅为：感受一朵玫瑰的清香……”又一次，与花隔着风雪的距离。类似的内部风雪，同样在《男声四重唱》、《致茨维塔耶娃》 、《此处：菊花、葵花与诗》等诗作中飞扬。
　　世界的风雪。
　　刘虹的精神之核硬朗而鲜明，而在与外部世界之间，反叛、不屈服的精神又飘扬起连绵不断的风雪，充斥着张力与痛苦。《向大海》中，刘虹并不象同代的韩东们一样“你想象过大海／然后见到它／就是这样／你见过了大海／并想象过它 ”，而是大海作为阳性的一极，成为女性的对抗而牵扯的对象，就在这种对抗与合一中，力量与悲剧感淋漓畅酣地表现出来，“夕阳自焚的气息自深渊弥漫／你柔滑的掌上耸动一个粗野的世界／断裂之光劈开一片片跑马场”，而“此刻，我作为一个女人和你对视／有谁知道，你的浩瀚／只是我灵魂的一次宣泄”就算合一，也是“我只臣服于你的麾下，以女王临渊的姿态”。《 西部谣曲·长调 》出自一个女诗人之手，并不多见，就算现在仍在西部写作的女诗人们也少有这样有力度与硬度的作品，从一曲长调的过程中，回肠荡气地述说了命动与大自然互相搏动的力量，仿佛让人目击了一场生与死的角力。“终于，它决定自由落体——／那是它惟一可以由自己把握的飞翔／它将从深渊跃起，再把深渊抵达”，生命划出了个壮美之弧。
　　刘虹的诗作虽然从女性意识出发，但并非迷失在性别的差异中，它们指向了开阔真实的世界与生命，人生体验与经验熔铸为大气而坚硬的精神。她自认为“ 作为女性诗写者，我秉持‘先成为人，才可以做女人’的存在逻辑，不在诗写中把自己超前消费成‘小女人’。追求大气厚重的诗风，贴地而行的人文关怀，理性澄明的思想力度和视野高阔的当下关注……”
　　这就是刘虹所说谓的“诗歌的根部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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