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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移部落:为部分上海写者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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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5-24 20: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漂移部落:为部分上海写者命名
⊙/   冰马
那么,就从他们的日常状态开始说起吧:
木头、丁成,江苏人,号称房地产营销策划师;珊瑚,曾用笔名(ID)朵朵,大连人,工学硕士,制冷设备工程师;哲别,出生陕西,曾经的大型网站编辑,现任自由职业者或者个体户;杨过,安徽人,医疗器械销售代表?青杏小,江西人,原名喻祥,高级营销咨询师,兼任重庆人、“专职家庭工作者”梅花落的丈夫;沈鱼,福建人,处于失业边沿的求职者,曾任职中学教师与物业管理岗位;李占刚,吉林人,“海龟”,文学硕士,文化公司董事、副总经理,日本文学杂志《蓝》创刊人、编委;以及冰马,湖北人,走西闯东十余年,干嘛嘛不成的休闲食品连锁总部CEO兼干洗店老板。当然,还有湖北青蛙,曾经扛过麻袋的外企人事总监助理;匪君子,日本公司只管干活不给名分的“会计主管”等等。
多么冠冕堂皇的职业或者职业名称!且不管盛名之下才与薪是否对称,反正这帮人逐渐形成了一个部落,来来往往,酒肉不嫌,当然,更为重要的一点,他们都是我过从甚密的朋友;他们常年加班加点,或者游走出差,虽然在同一个城市里晃荡,却也难得偷闲齐聚。多年来,在艰辛生活中尚坚持着对诗歌的热爱。
在同朋友的Q聊中逐渐将自己的思绪整理清晰了,现在,我直接将他们唤作“漂移部落”:虽然,目前的任何城市里几乎都存在这么一群行南逐北、为生计忙碌的人,且在这人群中存在有一批诗歌爱好者、写作者,就象我上面提到的这10几个人一样,但我依然选择了这么个具有宽泛指称的词组并转换成专有名词,特指这10几朋友自然形成的诗歌写作群体。我无意以此创造流派、主义之类的东西,我只是想通过这种行动,把他们从含混中剥离出来,就象一个包谷棒子,煮之前,最好把棒子从苞叶中分离出来,既好看,又好煮。我给“漂移部落”的初步界定是:他们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汇集在上海屋檐下,也许出生在此,也许户籍迁徙于斯了,也许手持暂住证,但他们进行诗歌写作有年,不吵不闹,在大都市的高压竞争中投机营生,在营生业余读书、交流,曾和本人喝酒畅谈。我有着明确的功利性——替这群沉默的写作者挂起风铃。
在星星诗刊2002年10月上半月刊上刊登了一辑名为“大都市”的上海青年诗人12家作品,我在应编辑靳晓静之邀写下的《在都市的肉中穿行》中指出,生活与生存的漂移状态对于诗歌写作者的意义,首先是“如候鸟迁徙过程中敏感的心灵体验到的文明之间的极度冲突、并由此带来的困惑和蜕变痛苦,在诗歌写作中的主题呈现”,这一点从各自的文本中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都市的灵与肉,都市中人的灵与肉,在诗人们的笔下(或者键盘上)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摹写表现,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在繁忙紧张的生存逼迫下、在钢筋水泥丛林里保持着独立的人性思考,追求着精神诗意,无论他们的写作状态与水平差异多大,至少,他们通过语言和幻象向我们传达着生活的真实与精神的高蹈。”这是我首次在诗歌写作方式之外替他们开口说话,尽管当时无论是对诗人人选还是对诗人作品的选择权我都不具备,但我在对作品的阅读与阐释过程中将杨过、珊瑚、湖北青蛙(龚纯)、石生、木头等新移民从陈东东、天骄、任晓雯、丁丽英等“土著”们中基本上分离了出来。
2003年第3期《诗选刊》登载了我的随笔《“只要我还在上海”》,那是我向该刊举荐的“上海诗群”时所写的专文。那一次共列名16位,几乎是一个大杂烩,有点“排排坐,分果果”的味道。但不管出发点和结果怎么样,提起在上海大屋檐下躲雨的写者,都无法绕开这个部落中的“先进个体户”,比如珊瑚(朵朵)、杨过、哲别。我在文中总结了五年生活、三年交往得出的结论:“上海,严格来说,是一个十分适宜于生存的城市环境,除了对物质的高度崇拜外,应该说它的文化包容性还是十分充分的,虽然在这里所有写作者之间保持着‘不团结’和‘低调’,但与我所接触到的其他‘诗歌写作圈’的折腾、内讧相比,尽管少了些热闹,可它所体现出来的写作学意义上的平等格局、诗学意义上的深入探讨与交流氛围确实是十分让人流连的。”
我首先要甄别的命名原则是:“漂移部落”并不以诗人的非沪户籍身份为界限。这一群落中的匪君子就是土生市民:匪君子的语言精准而富想象力,表现细腻,虽然作品质量并不整齐,特别是近期似乎刻意宣泄着一种幽怨情绪,写作失去了《水妖》的精致、《末日王储》的大气之象,但在《一座城市的七面镜子》(组诗)中,诗人向现实生活的返身以及由此触及的都市繁华生活背后的艰辛、困惑、孤独面相,有着上海前辈诗人所不及之处,她更多站在了“新都市人”的视角,反观自己生长于斯的、但日益陌生的现代都市语境。我基本依照作品所表现出的诗人语境、语态来“笼络人才”。
其次,这个概念又不是绝对开放的,它的底线还是极具“圈子化”的。我并不反感“倾向化”、“宗派化”之类的指责,实事求是地讲,甚至,对能沾上这类指责的边反倒感到得意。古往今来,交流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关键是对谁敞开、怎么敞开。这是一群人生活形态千奇百状,在聚会中喝不同的酒水、抽不同牌子的香烟,说不同口音的普通话;作为诗歌写作者,各自的写作变化多端、语言方式大异其趣甚至各为极端、且尚不显成熟风格:
哲别——我一向推崇哲别诗歌中独特的对事物的“陌生化”处理,比如他将“眯眼”这一习惯性动作所蕴涵的“非习惯性”揭橥,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必定会露出会心一笑,而他粗犷、内向,喝酒豪爽,他诗歌中涉及的“名词”比如“苏并卡”、甚至他的笔名(网名)都具有北方特征,这是一个在内心浪迹天涯的莽汉;
杨过——形而上的沉思者,一直饶着存在的公园转悠,从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各个角度细心打量。《新闻》中选取7、1、0三个符号,表面上看着十分突兀、抽象,写者沿着诗行自身的节奏缓缓将它们插入,“我选择了复数的你/我需要你/在这个寂静的空间,我说出的话/泼水难收。”这种言说其实将三个毫不相干的符号在诗中的意义提挈了出来;单人称“你”怎么成了复数?就是因为“人”的双面性或者多面性存在。《短暂的旅行》也同样涉及这个的命题。
沈鱼——一个多样性写作实验者,不断地变换写作姿态,忧郁的,繁复的,沉痛尖锐的,简单敏捷的,从他不同时期甚至同一时期的作品,我能发现不一样的方法和完全不同的向度,一个高产的写作者,一步步有计划地磨砺技艺,并在艰难的生存中砥砺思想,“阴柔”渐渐被替代了。
珊瑚——一江湖侠女,“她将这样被你充满,有的时候/ 在你双手的抚摸中,她是一只空杯子。/ 你能听到那些水声的哼唱,/ 你能感到她在人群中的位置。”《纸路》中这一节描述有点自转体的味道。
青杏小——从南昌到北京再来上海,矮矮胖胖的,却在诗歌中反复抒情。还是写吧,偶尔露露你古典语言的脸,让朋友俯视一把,免得梅花落盖过了你的风头。
木头——又一个大胖子,一摆头,满脸脂肪晃荡,诗却写得一锉一锉地,短句子长篇,象柞木一样硬朗,只是大概与胖人多懒惰的习性有关,越写越少,手也越来越生疏了,语言日益干涩。记住喽,有些木制品比如红木的,既硬朗板扎又属相名贵,我要定制的是这一类。
李占刚——“在某个空白的深处和边缘/你一次次升起又下降/沿着班驳的墙壁正斜向何方”。流浪汉疑惑,你如此疑惑,我和你一样,在绕过家园后不知所措:日常的家园,精神的家园,我们一一绕过,但也仅仅只是绕过,而无法摆脱,“你是恶之花,你平静的叙述里流淌着全盛时期的情欲与忧伤/而黑铁灯的后面,你的眼睛一如处女依旧明亮”,我们在阅读和写作中寻找乐趣和寄托,阅读与写作是一双照亮了我们内心的眼睛。
这群人靠对诗歌“气味”的嗅觉,象一群狗从各自所处的方位闻到了某种食物的味道一样,逐渐游移拢来,缘聚缘散。他们在诗歌江湖中行走,不求闻达(或者说,尚无闻达之根本?),甚至越来越沉默,作为个体,有的,比如珊瑚、木头、青杏小、冰马,一年来几近消失,而李占刚多年来“躬耕陇亩”,几乎遁隐,或为生活所迫,或为性情所致。他们是这个城市里一个特殊的部落,不“抱团”,没有中心,没有“领地”,仅仅依靠对作品的认同、对人格的互赏而不对称地往来着。
假如描述得极端一点的话,无论他(她)写不写诗,他(她)都永远是这个部落中的一分子,比如那叫“萧飞”的大眼睛苗条披发“鬼”,曾是榕树下网站最早的诗歌频道编辑,虽然自我认识以来几乎未见其一行“诗歌”,但我们没有人不把他当作一个优秀的“诗人兄弟”。还有,比如罗盘,诸如此类。
    哲别说:“为一群乌鸦命名”,罗盘则说:“名可名非常名,把酒言欢,扪虱而谈,不已足乎?”足矣!我这所谓命名行动,也将就此无疾而终。坐看诗歌风起云涌,诗歌的矛和盾当藏进写者的写作行为中。

[后记]
沈鱼说:“我居无定所,可又无所不在”,这正好应合了冰马提出的“漂移部落”写者的“标准化形象”?从本质看,一切优秀的写者都身处异乡。多少年以前西方哲人就开始了追问:我是谁?从那里来?要向何处去?这是一个大命题。
“漂移”这个词对于上海一小撮诗歌写作者,既是生活环境与生存状态不稳定的写照,也较为集中、准确地反映了他们的写作所关注、所体现的一种精神向度。冰马使用“漂移部落”来涵盖他们的写作状态和价值取向,也许在时机把握上以及作为命名行为自身的可能性方面都不太合时宜,但这无关紧要,我们更需要的还是对于写作者文本的关注。
 楼主| 发表于 2004-5-24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漂移部落:为部分上海写者命名

哲别     (9首)
杨过    (5首)
沈鱼    (5首)
珊瑚    (2首)
匪君子  (4首)
木头    (4首)
青杏小  (5首)
李占刚   (4首)
⊙/哲  别
·
离开了两年
在寒假 又回到这个地方
天气不错
我和原来的同学
到姜城堡去玩
回来坐车时
他们眯紧了眼睛
这是以前
没有作过的表情
虽然不太习惯
也把眼睛闭小了
·
你喜欢摸自己的口袋
先是右边的后面
再是右边的裤兜
然后是左边
顺序是钥匙两串和钱包
当你这么摸着
一边摸一边匆匆走到我的面前
哲别,我感觉
你象一只小白鼠
·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那是只什么鸟
这个问题离他第一次
看到这只鸟
有1年多的时间
摸了摸这只鸟的羽毛
他问:这是什么鸟
我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鹦鹉
·
没有去过牛街。听说过,是在宝鸡。杨洪对我说:
牛街在塬上,回民很多。杀一头牛。而不是剁下一部分,
就放在肉店里。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对杀一头牛
感到惊讶。杀好牛,就把牛皮完整的钉在门板。如果看到
这张门板,我想会注意看牛的眼黑朝向那边?这一切
是真的吗?杨洪是个善于描述的人。
再想起牛街,在上海。1999年左右,城隍庙清真寺。
有个河南穆斯林跟我聊天。夏天,他对做饭的说,
晚上揉面。他穿着拖鞋。有时抠抠
脚,我喜欢他。说话时,阳光明亮,都穿着衬衣。
后来我总是想到牛街,一整天阳光充足,晒在走路人的身上,
不是很热,没有黑夜。我坚持跟那个穆民用同一种
方言聊天。牛街一整天阳光明亮,有时坐下,
有时走来走去,没有黑夜。
·
风大起来
帽子落在地上
我捡起戴好
弹弹灰
象对昨天
那顶帽子一样
·
风大起来
头发落在地上
看着他飘远
确信
不会再长到
某人身上
不会再跟某人
一起唱歌
跳一种
狐狸走路的舞蹈
·
风大起来
头发在头上
头上没有帽子
如果他们又回到
哲别身上
我会笑出来
·
一个瘸的外国女人
后来又是一个外国男人
同样也是瘸的
他们一拐一拐的
从我旁边经过
他们并不知道
我以前没觉得有
腿不好使的外国人
更不会想到
在这个阳光明亮的中午
他们前后走过
我的身旁

·
你担心的
是一个包子
那么大的事情
你正着急的
是蒸一个包子
所花的时间
在你的河北老家
那些回民和蒙古人
大概不会
为一个包子着急
即使是一头羊
那么大的事
他们还是
低着头
慢慢走回家
⊙/杨   过
[新闻]
我已经放弃了进一步革命的可能
默许了灰尘、变节者和旧信的插入
空气中到处滑行着7的靴子
轻盈又和谐。
即将到来的现实带着
继续寒冷的前景
叫喊和色彩不断消融
不断堆积,在无语的光里。
我选择了复数的你
我需要你
在这个寂静的空间,我说出的话
泼水难收。
奔跑的人总会遭遇不经意的0
像露水一样新鲜
我们在其中晃动
不知身处何地
它的界限是在哪里
而它却总是知道我们的位置
我们即将经历的1
将是我们自己的新闻。
[冬日与开愚同赴浙江]
一个留在原地的人
胜过火车的运动
他在世界的反面
降下一节节的楼梯
     
他错过了天堂
天上来水教育着
返回原地的人
但醒着就普遍接受
     
普遍地玩狗
普遍地偷偷摸摸
把自己搬来搬去
敞开在相似的风景
     
一个地址就是一次新生
有时是痛的天涯
有时是古代美人的风貌
而新城还是旧名
     
旧名已换了新词
与黄昏重新押韵
收拾随身的包袱
仿佛微微的惊讶。
     
*“普遍地玩狗”为开愚的诗句部分。
[但是水,水]
他们出现,有时一个
有时三个,有时更多
嚼着草根
但是水,水
海中升起的列车
带来速度和盐
写在新的时刻表上
但是水,水
风从峡谷吹来
修饰着风景
万物随形赋体
但是水,水
门槛沾满毛发和粘液
他们已经拆除了门窗
而我依然看不见自己
但是水,水
远处是礼貌的海。
[微小的旅行]
回家的人,像鸟一样飞行
衔着变形的回行针
但运动是缓慢的
停在停车场里的车
是一封待寄的信
经历着暂时的黑暗
一个受伤的人
使墙不断上升
重复成为一个声音
新的计划已经开始
它的边缘
是快速的修补
我在它们上面盘旋已久
像蝴蝶一样用功
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首都:八月的纪律]
一个不定期的人
在八月赶往首都
他有多少不连续
就有多少的财富
八月陷入热与运动
避开瘟疫的人
收紧自己的防线
在客厅激动地谈论自己
携带着他人的画像
在它的空白处
盖上明天的印章
托付给一个过去的人
群居之都,带来朋友的消息
但不是建议
每一个旋涡都是一次邀请
带来难以克服的连续
最明亮的是放弃
肉体高估的价格
在夜晚的格局里
编织新的交通史
不定期的人
将准时返回
在再一次的流言/炎以前
在秋后算帐之前
⊙/沈  鱼
[暧 昧]
唉。叫我怎么对你解释呢
我写下的字句都成为世人垢骂的笑柄
我写下一个卑微的但不是卑劣的人
我尝试着去爱,爱上一个人,爱上两个人,直到
爱上整个人类。我写下一朵花的清香以保留你的容颜
我写下一座颓废的茅屋作为故乡的留恋
哦,一个尝试用文字过上幸福生活的人
一个卑微的人,活在肮脏泥泞的尘世
活在世俗言语的晦暗不明中

我写下一朵花摸到天堂明亮的烛火
我写下一块古头建筑永世的居所
我写下一块面纱,试图偷换事物的隐秘
我写下你的芳香肉体妄想抱紧你清洁的骨头
我用暧昧的文字清洗着我曾经犯下的罪恶
[送葬者]
……这么早就开始回忆了
——引
远处,早晨的马达声揉捏着他的耳鼓
旧上海的苏州河,浓雾抹上主妇们的眼睑
她们,一边刷着马桶,一边
说三道四,一阵风撩起她们皱巴巴的睡衣
空气中弥漫着烂谷子的味道
一个闷湿的季节在她们胸前晃动
面目漆黑的鸟群遮蔽了树干的伤口
天一亮,它们就四散分开,各自觅食
鱼市一如既往,在腥味中添加一把盐
保证单调的新鲜。在夹竹桃的空隙
唢呐声像一堆腐烂的苹果
河水乌黑,只有菜叶保持嫩绿的表情
男人们忙着琐事,或赖在床上回忆
某个周末小酒馆的一场外遇,哦
樟木衣柜底层,一个渐渐被淡忘的唇印
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唤醒他的身体
唢呐声渐渐大了起来,最初,你以为
是苹果表面的一块硬疤,不足为奇
但哀伤却从内部涌出来,像一只
偶然飞过的麻雀,突然掉进河流
他是一个外乡人,现在他死于肺炎
化妆师戴着防毒面具为他补妆
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就像不知道
我们的身体早已感染了痼疾
[尖锐的东西]
还有比针尖、刀锋、芒刺更尖锐的东西吗?
它们明亮、冰冷,容易造成伤害!
磨刀人站在空荡荡的河边缅怀往事:
“你拒绝了我,你早已忘记。”
[人世]
人世漫长,活着总是兜圈子,书上说:"人世轮回几时休!"。
老头有时比婴儿还无知,还流口水,让人恶心。
但你不能厌恶他,你还要搀着他走过拥挤的街头。
有时我会在"老了"这个词上发现一两滴浑浊的眼泪。
但你能否想象她干巴巴的乳房曾经精心喂养九个孩子?
后退七十年,一个妙龄少女笑靥如花,浑身散发香气,坐在船头。
现在她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眼睛甚至没法从破烂的楼板移开。
我给她翻身,擦洗,换衣服。
我一绺一绺擦拭她的白发,
我害怕一夜秋风吹光她的头发。
哦,肉体是蛆虫的精美甜食。
一个人死了,哀乐还在继续。
[花开落地]
秋天的落花是值得羡慕的,
她开在最亮的时刻,落在
最暗的时刻,她是最美的。
⊙/珊  瑚
[完美生活]
你在电梯里描口红,在秋风中放浪
口水喂养秋天的鱼。你用甘露来滋润夜晚
许下的心愿像一个个阴沉的果实
你在某时走向他,面容清晰,像个南国女子
在岛上摘下帽子。一场突来的雨把衣衫淋湿
船上的速度逐渐下降,城市在树尖落着花
而内心一片漆黑,你善意的腰肢吸引了无数眼睛
你在书卷里躺着,席上的芳香是给他的云彩
你小小的纱衣是他怀中的佳宴
你在夜晚解开衬衫,他在夏日的舞台
上升下降,前进后退,直到策马使尽所有力气
蜜蜂在明月下嚎叫,又是一天完美生活
[纸路]
1.
她将这样被你充满,有的时候
在你双手的抚摸中,她是一只空杯子。
你能听到那些水声的哼唱,
你能感到她在人群中的位置。
2.
你因此疼惜她……一株断茎水莲
在夜色中走着,越来越慢。
她的伤口掩盖不住她游移的美,
你凝视着一个青衣女子向你走来,步法很慢。
3.
你跟踪那些玄色的云,在夜晚
你方知时间的纹路是纸做的,薄如云天。
你因此落下一滴巨大的泪,你看见
她在你的眼泪中卷曲地睡着,像一个婴儿。
4.
在纤细的梦境中,你曾多次路过她。
你安静的唇齿中孕育着多种可能,或
这根本是个虚惊,当你看见大朵大朵的蓝花
在她悲伤的腰际盛开,她的黑发却忽然停住。
5.
你一个字一个字在纸上写她,你
知道某个时刻你必得松手,任她
在人群中突然转身,离你而去。你
为此走了很远的路,每一条路上都大雨倾盆。
6.
你因此注意到所有静止的美,你进入
一张白纸上消失的语境,有一匹马
在心爱的青草前弯曲下身子。你紧紧抱着
她在被单下略略发抖的小身子。
7.
你因此忘却许多本不存在的字,你学习
进入人群,因为她在那里。你肯定了
所有被你否认的过往,因为她就从那里走出,
她身后的房子,顷刻间就将夷为废墟。
8.
她是不完美的,她在有时任性,
她多数时候活在你那个湖里,她因你而充满,
她因你而原谅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在此之前,她的恨,像一把刀子。
9.
但你得知道:一盏灯有时亮着,有时
要灭。所以你与她有时在一起,
有时要分开。于是你有时很冷静,
有时,你像一头失去力气的小狮子。
10.
你借助一本书籍来合掌休息,在春天
读书时你把窗户开着,为的是
市井的声音中混杂着她纯粹的嗓子,
你累了,你的眼睛只看得清她的眼睛。
11.
你独自在房间里走着,你吃素,
你把衣服洗了,你让水珠儿孤独地落在地上,
电视里的风把门吹开,你看着
外面的阳光很好,你开始号啕大哭,你想念她。
12.
你不知道还有多少的纸路没走,你不知道
路边还有没有果树,树上有没有梅子,
梅子会不会被她咬一口,你摸摸自己的嘴唇,
那里很凉,在春天,你对着一张白纸发呆。
⊙/匪君子
[那 人]
那人坐在水里,生病。
手中无法点燃起一些烛火
因此自言自语
因此呻吟。雪亮的刀柄
插入坟头,让握刀的手渐渐习惯寒气
黄花开遍,比什么都要风情
他拒绝婴儿在掌心啼哭
埋头,坐在夜的深处
他不停嗅着风水
神说
三百六十五日内都不宜嫁娶
宜动口、动手、动用一切手段
鱼水皆欢。
[夜来香]
他割下活鱼的肉,吃得香甜
趴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研究
这一开一合的轮回
一些活着的,被迫在呼吸中生存
她望向水的眼神,越来越忧郁
身子像极了一尊玉器
她夜夜做着爱,并且无声无息
流着泪,哪怕嘴唇被弄出血
然而更多的时候她习惯潮湿
习惯于黎明前,那一次背后的拥抱
天不知怎么就凉了起来,每一次
都没有任何预兆,窗户纸也在夜里被捅破
白袍子底下总是剩一角没被撕裂
男人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看
那张埋进长发中的脸。
鱼,已被割得只剩下腥味
空气愈来愈咸
每次做爱后,小情总习惯阅读一卷经书
脸,安静地贴住泛黄的书页
夜来香的味道从远方慢慢飘过来
胸脯一起一伏
眼睑,一开一合

[光阴无法倒退]
光阴无法倒退
自由而孤独的蜘蛛,一不小心
就将网结成了黑色硬茧
  
你仔细端详过青春的半只鞋子
背过身去,不忍面对那些言不由衷
  
你知不知道
初夏的夜晚,总有人习惯整夜借酒消愁
而你始终愿看内心那只垂垂老矣的困兽
将新伤旧伤都熬成一壶酒
而血是冷的,血是渴的
  
这样的日子,有人愿意涉险而来么
那些水深火热的遗迹
有人愿意手捧一掬春水,涉险而来么
抱你于宽阔的草坪,让风花雪月层层褪去
只剩下一场终于可以挽救的病症
但自由的香气,是那迷人的中药
来不及浅尝了
那些疼爱你的人蠢蠢欲动,隔岸而望
纷纷揣测时间的皱纹
是怎样悄悄爬上你寄居的岩洞
  
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笑话
谁是谁,谁可以给你带来安慰
到底是需要一把剑,还是
那年年不断的春风
[一座城市的七面镜子·第七面]
城市中有无数面直立行走着的镜子
我是其中的一面
有人站在我面前看见的是流血的灵魂
有人站在我面前接触到盲点
而有人站在我面前什么也瞧不见
一个三十岁嫁不出去的女人
除了抽了七年的香烟
喜欢看自己的背影
喜欢看别人的背影
还喜欢看几个侧影重叠
一面孤独的镜子,只能保持肉体纯洁
在城市的天空底下明晃晃地照了三十年
而这面镜子有时也会流下暗红色的泪
而你的眼睛也是镜子,你所做的一切
将会是竖在每个人面前的镜子
那么,来
站在我面前,同我说话
一起行走做事。即使闭上眼睛
心中也有一面镜子
无法挣脱的日子如影随形。
⊙/木  头
[喝酒]
/1  
我不是去
喝酒
我
只是
去看看
酒还
有没有了
  
/2  
如果感到幸福
你就拍拍手
这是不对的
如果感到幸福
你就拍拍脸
对,就这样
啪——
幸福死了
  
/3
我的第一滴酒
是外公用筷子喂的
后来,没人记得
外公的最后一滴酒
  
/4  
我是酒徒
我选择一种喝酒的方式
我喝的最少
我醉的最早
我想活的更老  

/5  
我不是去喝酒
我只是去看看
酒还在不在了
[火车从南方驶向北方]
    火车从南方驶向北方
  是后来我和你说起的事情
在此之前
我把一切称做:北上
  
北上的水牛变做了黄牛
北上的稻田变做了麦田
北上的我变做了你
  
在傍晚
火车钻进山洞
呼哧做响

你说到头了
你说这话的时候
我正躺在你的床上
跟你讲
  
火车从南方驶向北方
铁轨象一副黑色的担架
蒸气和眼镜
广播和月亮
伸出去的手
被风吹了好几个晚上

同行的哈萨克
盯住
对面的姑娘
[无题]
我一看见树叶
就伤感了
象一只鸟
被你
不小心看到

季节不冷不热
没有颜色
[联系]
某种因缘
空房子里点燃香烟
有个站台在冬天
戴帽子的人从江北来
没有雪

快餐与方便面
第一次见阿别穿西装
以后再也没见过

男人起先留着长发
后来就越来越短
走到一个广场
然后是下一个
剪去半截牛仔裤

我想象着能看见海
后来
就真看见了
飘在空中的白纸
还有雨中
伸出的手指
午后有阳光

丢落手机
购物广场里
沉默
情人节晚上的
地铁站

记得
擦亮皮鞋
一段时间独居
而另一段
合住
脚象好奇的眼睛
它要去哪里
我就去哪里

东北女人在上海
不定期聚会
有一次酒杯碎在地上
有一天深夜去医院
总是试着
把自己和这座城市
联系起来
回过头
在我们的村庄
日子过得飞快
⊙/青 杏 小
[“发生在秋天的事”]
发生在秋天的事
我心寒着,感觉到冷
除了昏睡,我就打铁
火焰在深秋乱跳
这些天,老做同一个梦
醒了就闻见她的气息
天是越来越寒冷
我打铁,打火里的兵器
铁在火里,还是寒冷
她是静静的火苗
为什么要冷却?
发生在秋天的事情
谁像我呀,心慌痴迷
[短信息]
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像现在,我又想到了死
猪在身边吃草,很久以前了
帽子从墙上掉了下来
你是阴郁的,我在想
你七十岁时的样子
很多皱纹,牙齿落光
我热爱你七十岁的美丽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温暖地被午后的阳光照着
我就笑着,像你一样老
很随意地被阳光照着
酒醉了,还是我醉了
天色已在微微地明
满屋子都是烟色袅袅
一粒粒地咽着气
别,你别告诉我时间
我喜欢倾斜的白墙
墙上盛开的花园
多么糜烂,那么多谣言
光阴很妩媚,是灰色的
我已经是一觉醒来
像是过了很多年
看不见河,也看不见岸
谣言却在来回传递
我想做一个平和的人
像酒装在瓶子里
安静地躺在柜子的一个角落
酒后,我就真的平和
“你知道吗?醉后的冷
也是倾斜的,也是傻的”
[在手中转动玻璃杯]
多像是一个梦呵
转着转着就开始透明
多好呵,透明了
人就会彻底醒过来
成天都可以尽情地咳嗽
把痰吐在地上,不要去洗脸
胖胖的玻璃杯,很巫术
被一个孩子转过来转回去
我坐在杯子里看空气
像梦游了一百年
这样也很好,那么多色彩
又有谁能看得见?
[黎明,你有多无知]
我爬上了天桥
去看尘世游走的车
一伸舌头,天就破了
漏下几屡微光
黎明都是这样来的?
⊙/李 占 刚
[听历铭讲起一位多瑙河畔的德国姑娘]
他沿着多瑙河左岸的绿地朝一条石椅走去
那里大约有两个人。一个在读书
另一个在遛狗
午后的阳光格外柔和,河水从他身边静静流过
一阵铃声,骑着山地车的少女朝黑头发的东方青年
“只是一笑”。他只是看到了一双
蓝色的眼睛,绝对是蓝色的
她就轻轻地消失在多瑙河的下游
少女是抽象的,但美好却是具体的
“在弥留之际,她会作为一幅画面在我的眼前清晰闪过”
一年之内,他已是第二次向我提起这位姑娘
我相信,“她”和“存在”一样,都是真实的
[2002年元旦]
阳光。僵硬而慵懒
洒进裸露的楼盘,像民工的臂膀
攀住南下列车
奔赴为食而战的疆场,铁钉和墙壁尸横遍野
轮子比平日更加奔忙
妓女们在正午盛开,带着一眼粉黛匆匆上路
我们时代被勾起的欲望
紧贴住轮子的另一侧,溅满泥水
等待晚餐的人也在等待奇遇
而侍从们正将黑色的生活打上领结
窗外临时停放的二手车
被饥饿的洗车童冲刷得干干净净
夕阳从城市的腹部升起
打量着我们过于疲倦的四肢
透过反光镜,有毒气体和炊烟
正以月半食的名义浮上月色
友人的新年祝福
从传真机里慢慢钻出,像耶稣之血
缤纷于弥漫寒气的地板
轻轻地覆盖住我的罪恶

[有关怀旧与伤感]
在仙霞路一个记不清名字的咖啡馆
和式吊灯的黄色光线一直照到招贴女郎雪白的大腿
架子上的旧皮包令人想到行色和离岸的渡轮
停摆的座钟在缅怀一次迟到的约会
靠门一侧,爵士乐从铜制的大牵牛花里慵懒地爬出
沙沙地嚎叫着,在2002年4月25日
霓虹灯搭上的士走走停停
靓女们都有些气急败坏,在车内频频看表
玫瑰花在卖花少年的左手开放
马上又在她们的右手凋零
你是恶之花,你平静的叙述里流淌着全盛时期的情欲与忧伤
而黑铁灯的后面,你的眼睛一如处女依旧明亮
“我的孤独难以言喻
心如死灰,不知何时才能复燃
命若悬丝,不知何时才能坠入深渊
冰冷的血液正遍布全身,我颤栗不止
是谁将我推入那口深井
何时我才能像贞子那样爬出罪恶的深渊”
我承认你历尽沧桑
我的叙述过于陈旧,被你的长发轻轻掩住
“小姐,再来一杯卡布其诺”
“好,让我们回忆那位喜气洋洋的红衣少女”
在一次轻盈的问候中,中国结在她的后心逆风飞扬
和飞机一起穿越风尘,从南方到北方,从一个新年到另一个新年
[你是一个绕过家园的流浪汉]
你是一个绕过家园的流浪汉
沿街拣拾爱情
凌乱的后院积满风尘
在某个空白的深处和边缘
你一次次升起又下降
沿着班驳的墙壁正斜向何方
从一个街口到另一个街口
从读法总是错误的路标下
迅速穿过,像泛滥的脏水流过街区
你这颗可疑的心
终因月明星稀而脆弱
你的背后终因漆黑而树影婆娑

发表于 2004-5-25 05:47 | 显示全部楼层

漂移部落:为部分上海写者命名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在道同的基础上,看到冰兄的感性一面,有自己观察所得的见解,不错——
发表于 2004-5-25 08:27 | 显示全部楼层

漂移部落:为部分上海写者命名

看了,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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