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革時代（长詩）

代唯止

粉色只是过程。红色

红到了头，就是白

         ——题记

1

災難再次降臨

十七年前的那道

傷疤，如一條

水銀之蛇，在攀升的

體溫中再次甦醒

永不知足的嘴

貪婪，傲慢；臃腫

矇昧的荷包，並不能

綻放大腦溝回上的

荷花，卻已催生

愚蠢而瘋狂的野草

人啊，你何時才能明白

你蠻橫甩出去的鞭子

必將抽打在

自己慾壑難填的身上？

2

當头戴皇冠的惡魔

來襲，敲鍾人在哪裏？

在跪舔堂主。堂主

在哪裏？在跪舔

左右使。左右使在哪裏？

在跪舔長老。長老

在哪裏？在跪舔教主

是誰將八隻吹哨的

啄木鳥，污衊為

亂咒的烏鴉？雪還在下

烙在誰的謊言炮製的

身體上，讓他們

體無完膚？我只為

那棵千年的古樹

悲慟，為那些被莫名的毒霜

咀嚼成屍體的葉子

3

我野蠻的嘴咬向

仙人球；自然的黑暗使者

完成了加冕

空氣裏佈滿

毒針，胸腔裏的綠葉

被粘液啃食成蛛網

我屏住呼吸，切斷

脈絡，將身體

沉入意識的寒冰

白色歧視黃色，黃色

貶低黑色。在死亡的

硫酸面前，又有什麼分別？

蒼蠅們拍打翅膀

嗡嗡著正能量，卻將口器

奮不顧身地插入污穢

看哪，所有的牧羊犬

在沉睡，嘴角謊言的氣泡

越吹越大，變成核彈

現在，所有的落葉

都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加速了我的蒼老

風雨後有彩虹？它只能是

綠色的，像一隻扁擔

挑起這艘球形的大船

4

今天，讓我們一起

痛哭吧，讓眼淚

瓢潑成晴空下的暴雨

這哀傷最好的解藥

讓我們放聲大哭吧

對著心裏豎起的墳墓

和墓碑，淹沒那

連綿不絕的感恩和頌歌

太多的人來不及

告別，便已匆匆不見

雪人化成血水

一捧黃土都是奢侈

痛哭吧，哪怕你沒有

在寒夜失去枝蔓

那些被邪風斬落的葉子

難道不是與我們同根？

痛哭吧，為了那

永不會到來的真相

和追責。祭祀羊已經

宰殺，廟堂仍在端坐

痛哭吧，為了那些

五湖四海的羊群

它們被玩忽的牧羊犬

帶進更深的泥沼

痛哭吧，痛哭吧

今天只是一個開始

以後每年一次的

重複，都在一月二十三日

5

是什麽隨著一陣邪風

再次在空中凌亂？

哦，裹挾大地的

謊言的雪片

慌不擇路的頂戴花翎！

一道道從屁股裏

擠出的口諭

一個個瞬間

搖身成主子的奴才！

看吧，所有的雞毛

都變成了令箭

無數經絡豎起了

野蠻的卡鉗，梗阻你

掩耳盜鈴的內循環

6

“非必要不出籠”

——北影一学生行为艺术标语

它在我們手腕上

在我們腳踝上

在我們脖頸上

在乾涸的眼睛裏

在枯萎的舌頭上

在銹蝕的腦幹上

土地黑沉

口若懸河的雪

疲於粉飾

河水淹死在

冰的慾望裏

那隻勇敢的幼獸啊

用心將腦擦燃

一朵螢火在寒冬

盛開，在殭屍的夤夜

7

不出所料，旗杆上飄揚的

口號，落下來，抵在

我們額頭上。漆黑冰涼。

鐮刀對韭菜說

你知情，錘子對骨頭說

你自願。是的，我們都自願

自願一生揹負混凝土的牢籠

自願把所有口袋掏空給醫院

自願把孩子送到肉人加工廠

自願變成注射器下的小白鼠

女兒啊，請原諒我吧

原諒這條軟弱無能卑微的

魚，在網里苟活太久

早已喪失奔突的卵蛋

8

大雁塔囚禁大雁，十四億

秦俑，陷入更深的泥坑

冕旒鋒利如斧刃

紅十字搖變成黑色旋鈎

心臟炸裂，經血潰漫

空洞的胃腸直抵腦腔

生命高於一切？看那胎兒

剛被冰冷的紙令謀殺

我們坐在自戕的火山口

以抵禦寒毒的名義

9

在植樹節，肉體被種進

隔離，孤單無助抑鬱和絕望

三天之內就抽芽開花

春雨緩解不了乾渴，濃霧

給滄海之州帶上口罩

被縛的雜草還在仰望春風？

清零啊，清零啊，棉棒早已

化身權杖，在病毒的身上

鞭打出更多的油水和跪媚

10

在中國，人民路68号

一位蒼老的人民像狗一樣

被鐵板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鬍子慘白，眼神渙散

等待被權力的屠刀宰割

而人民的白衣衛士

和身著迷彩的人民子弟兵

孔武地把腳踩在鐵板上

然後面對鏡頭

露出了英雄的微笑

11

是的兄弟，你是一個笨小孩

當封閉若幹天後，你赤身

裸體，在被寒風捅破喉嚨的街上

反復吟唱著同名的歌曲

那位老人也是一個笨小孩

當被隔離成一枚無人問津的標本

他選擇從二十八樓的家中

跳下，在地面上砸出一朵決絕的花

那名女子更是一個笨小孩

當她在小區的圍欄上，用一條

圍巾把自己懸空吊起

在這個抗疫必勝燕舞鶯飛的春天

我們每個人都是笨小孩

當被比病毒更冷血的毒牙

反復撕咬，我們卻天真地以為

自己絕不會是下一個

12

一個時代兵荒馬亂

一片山河死氣沉沉

在三月的一個寒冷澆築的

下午，我隔著窗戶，看

滄海之州重歸滄海

天與地再次混沌一片

唯一的動作，來自雪花

自由的盤旋下落

唯有它們無法封控

唯有它們無需核酸

這來自冬天的春天的

攪局者，它們撒下的可是

希望？待天晴後

枯草的身體，是否能披上

一層嘹亮的綠意？

13

黑色的十字刀鋒

加速向左旋轉

無數的主幹伸出了

統一姿勢的樹枝

睾丸破碎，子宮枯萎

劊子手穿上

蒲公英的外衣

河流是一塊

齁死鯊魚的鹽鹼地

映山紅的下面

挺拔口吐彩虹的陰莖

封印在無間地獄的

都已復活

麻雀從天空飛過

突然變成土塊掉落下來

14

二十七個鮮活的生命

一瞬間消失了

紙上的蛇信會吐出：

死於交通事故

死於顱腦受外力損傷

死於頸骨折斷

死於肺部肝臟破裂

死於失血過多

甚至死於疼痛

然而，歷史終究

會給出答案：

他們死於被迫躲避

一次感冒

死於一場

曠日持久的蓄意謀殺

15

我們以為乖乖待在家裏就夠了

直到被迫下樓密集做核酸

我們以為少吃一點就夠了

直到被牠們要求減少排便

我們以為在網上搶吃的就夠了

直到所有快遞員被擋在小區外面

我們以為用指定團購就夠了

直到發現所買物資非臭即爛

我們以為高價購買就夠了

直到發現商品都是外省的支援

我們以為密接居家隔離就夠了

直到被帶到自費隔離的酒店

我們以為自測抗原轉陰就夠了

直到被帶到方艙重复感染

我們以為承諾永不下樓就夠了

直到樓宇門被焊上粗壯的鎖鏈

我們以為樓宇門被鎖上就夠了

直到門口豎起帶刺的鐵柵欄

我們以為豎起鐵柵欄就夠了

直到家門鑰匙也得交到牠們手裏邊

我們以為忍飢挨餓就夠了

直到救命藥也離我們越來越遠

我們以為買不到救命藥就夠了

直到突發重病也進不了醫院

我們以為進不了醫院就夠了

直到親人去世後也見不上一面

我們以為放棄自由換保障就夠了

直到喪失了最基本的人權

我們以為做個老實的順民就夠了

直到只能晚上偷偷地去種田

我們以為高唱贊歌就夠了

直到唱黨歌也被迅速帶走查驗

我們以為跪地請願就夠了

直到趴在牠們襠下呼喊青天

我們以為守住底線就夠了

直到發現底線在深不見底的深淵

16

上海。

我們，把自己，關起來

整整六十天？

出於對牠們的愛？

黑暗即光明

囚禁即自由

病毒，就是福報

鑼鼓齊鳴，彩旗招展

聽我說謝謝你？

莫急——導演不過是

喊了一聲“咔”而已

17

那個超級傳播者，腦腔

如陰囊，在大數據

的雲端塗畫內心的蟑螂

一個按鍵，二維碼的海水

突變血紅。只因你被

蹂躪時，掙扎著喊痛

數碼的鐐銬再次

升級。你的船被野蠻錨定

在紅色病毒的氣溶膠裏

18

在你鼻子和嘴裏反復

抽插的，是權杖

要清零的不是病毒，而是

你的膝蓋

籬笆長到雲端，所有韭菜

愛上了鐮刀

粉色只是過程。紅色

紅到了頭，就是白

19

      花朵就要退化為枯葉

   枯葉退化成石頭

石頭被懦弱孵化

      飛鳥就要退化為蜥蜴

   蜥蜴退化成蛆蟲

蛆蟲被貪婪垂釣

      高樓就要退化為茅屋

   茅屋退化成山洞

山洞被愚昧照亮

      芯片就要退化為書本

   書本退化成語錄

語錄被無知接種

      語言就要退化為袖章

   袖章退化成坦克

坦克被權杖充值        

      人就要退化為走肉

   走肉退化成荒草

荒草被毒日焚燒

20

大學教授：

日本人防疫精益求精

大學生甲：

日本鬼子是我們的敵人！

大學生乙：

日本侵華你忘了嗎？

大學生丙：

日本往大海裏傾倒核廢水！

大學生丁：

日本鋼鐵專業作假幾十年！

大學生戊：

默默地按下了舉報的按鈕

學校決定：

該教師失德低能，已停職

21

六十年。一個甲子。那枚

鮮血餵飽的紅箍

已變慘白，並蔓延至全身

權力的包皮下，肉體依然

殘暴，靈魂仍舊猙獰

龍土。陰沉如洞穴。哭喊聲

雨下如注。膝蓋裏

沉澱了幾千年的鉛粉凝結

如重錘，在撞擊地面的一剎那

發出苦難沉重的迴音

22

我從未如此強烈地渴望

那個太陽的墜落

那堵高墙的垮塌

那隻雄雞的崩析

那個夢想的破滅

那群教徒的懺悔

那批蛆蟲的自戧

我這是怎麽了？

我跪在真主面前

我跪在上帝面前

我跪在佛祖面前

虔誠地祈求

那個人的暴斃

祈求他的思想

比他的屍體腐爛得更快

他們眼中含著淚

而我心裏

沒有絲毫的羞恥與悔恨

23

我們從泥沼沉入

屎坑。黃連的舌頭

吐出蜂蜜

指路者在懸崖邊

站成神像，信眾

潮水般滾落

我們最愛的

是身上的鎖鏈，用沉默

和血淚反復擦拭

一人即將成為另一人

的黑夜。這裏還有誰

值得拯救？

24

三十三年前，我只有八歲

對廣場和鮮血一無所知

三十三年後，我年過不惑

躲在屏幕後把絕望當做勇敢

而真正的勇者，在冬雨中

燃燒成朵朵耀眼的磷火

那一張張雪白的紙片

是無數星光的鏡子，讓黑夜

又淺了一些

尾声

那雙突然放開的手。悻悻焉

未雨綢繆？白痴的腦腔

不識路。誰在乎糠皮？

布洛芬長進貝殼，連花清瘟

吸足血水。帕克洛維

很遙遠，燦若金色星辰

少永遠比多好。寶貝，乖～

糧食，蔬菜，魚肉

禪讓於藥品，床位，氧氣

和呼吸機。火葬場預約到

2024年。和尚，道爺，阿訇

恭喜發財。屍體至上

死了的等於沒死。平穩，有序

膝蓋骨夢迴草莓果凍

“生活在中國，你就偷著樂吧！”

2020.1 - 2023.1

快快.

很多震撼人心的作品，推荐阅读！

代唯止

快快. 发表于 2023-4-5 18:14
很多震撼人心的作品，推荐阅读！

谢推。问好快快

怀斯

什么是自由——就是可以说“不”。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就是只能红。诗人有责任把自己认识的真实和希望说出来。

特别喜欢2，10，15，19。问好唯止！

请把字调大一点。

代唯止

怀斯 发表于 2023-4-6 09:01
什么是自由——就是可以说“不”。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就是只能红。诗人有责任把自己认识的真实和希望说出 ...

好的。问好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