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地访谈第一缉《胡子汤》（正版）

可儿 · 发表于 2004-3-1 23:11

[流放地通讯]奉流放地马董事长令，本记者兼赚膏人小小，热情推出流放地最最长的最最浓密的胡子诗人汤养宗（以下简称胡子汤）。你们问为什么第一个推出他？这个嘛……恩哼，当然，作为第一个推出的，让人嫉妒这个嘛，可想而知，赫赫，流放地嘛，没胡子像什么流放地呀，对不？所以第一推出你们嫉妒也白搭，还有啊，他是藕师傅，藕能不开点小后门嘛，嘿嘿，言归正传。
接下来流放地访谈第一缉《胡子汤》开播（http://www.liufangdi.com/htdocs/lt1.asp?tab=&menuid=9。
　　　　
　　大家都知道胡子汤是福建大诗人，擅长细腻哲理，意象常常让人迷瞪口袋，为什么？你一定会这样问的吧，那就跟着我去见识见识吧。
下面就由本小姐主持，各位8要溜号，8要起哄，如果喝彩什么滴，听您随便，觉得不起劲滴，还可以加塞插昏打醋，赫赫
首先有请汤养宗上场露一脸。（汤养宗深邃而犹豫地看着远方上）

　　恩哼，下面请汤大人回答几个小问题，8许不会答，8许耍滑头，8许跳过问题，多谢多谢（小小来了一个180度的弓）。汤大人有请啊~~~大家呱唧呱唧~~~，咳咳，接下来由藕来提问啦~~~（小小窃笑着）
1、请问：您什么时候开始从事诗歌创作的？
答：十七岁开始在省报副刊上发表第一首诗歌。不过最早想当画家，后来在中学图书馆翻墙偷了一本《普希金的皇村时代》，便迷上了诗歌。这使我这辈子失去了赚大钱当富翁的机会。
2、请问：最喜欢的诗人是谁呢？最佩服的诗人是谁呢？
答：我几乎没读过什么书籍，也不知道现在世界上谁诗歌写的最好。我曾经（也许现在也是）认为大体一流的诗人都不是读书读出来的。如果一定要我指出一个我只能认为是我的朋友马永波，诗歌是真诗歌（九十年代初就写出了象〈晌午的喷泉〉那样的诗歌）诗学理论也是真的。接下来糊涂一些计算可能就到我了吧，呵呵。
3、请问：你认为诗歌写作应该是深入生活的实质还是超越生活的普遍呢？
答：应该是心灵的实质和真实的定位。这里头攘括了生活的见解和语言的见解。我一直想写简单的诗，但在与事物的对视中又不得不使自己变得复杂起来。诗歌叙述中与事物间的不可规约性，已迫使诗歌在形态上越来越显得多维复合，在时间上越来越显得回环互动，传统的诗性抒发和线性思维已经基本失去了它的作用。诗人必须对此保持警醒性，并在综合的多向度的逻辑结构中，运作好自己意识活动中的零碎性、非连续性和流动性，以全新的语言难度和清醒而又相对“模糊”的诗歌面目，去“对齐”自己的写作真实。
4、问：如果给你很多钱，允许你不用为了生活而去做工，你选择什么职业呢？
答：我也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实际上这个问题并不存在，所以回答起来是在与自己搞笑。我也曾经想自己应该是过去欧洲贵夫人们文艺沙龙中的一员，可这个时代已经赶不上了。

5、问：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答：这问题比较适合于婚姻介绍所。我的眼睛很毒，但这并不是我的错。这是我刚写的一首诗歌，可以权作一种佐证：
《女人，在我眼里是向下的过程》（仿马永波）
那时我十几岁，我只喜欢她们的脸
认为那才是另一件东西，成长中
不能或缺的力量。无数的脸儿
一直鼓励着我，我的许多诗歌
都来自它们，反过来好象也是食粮
二十多岁，我更多的喜欢上了她们的
胸部，那一片汹涌着的黑暗
却又明显是阳光地带，只有那里
才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并常常有
捕捉小动物的冲动，用手伸近它们
而现在，我喜欢上了她们的丰臀
和硕长的大腿，那才是世界的圆形
坚实而有力，当中的力度，好象
与自己有关，其实还有多出来的东西
那很重要，那符合我殷实的发现
当我年老后，我依然会喜欢她们的
脸，乳房和臀部；但我身体中的气温
肯定比我所喜欢的更朝下降落，那时
我会经常到郊外走一走，象一切
梦寐中醒来的人，轻抚着掌心的冰凉
2004/2/16

6、问：知道你有一个儿子，不过如果允许你选择，你是想选择儿子还是女儿呢？
答：年轻时喜欢男孩，现在则很想要一个女儿了。他们说女儿是父亲的最后一个情人。

7、问：初恋的年龄是？
答：呵呵，又是一个蠢问题。好象很小的时候我就有初恋的感觉了吧？我小学时的第一个老师是大美女，我母亲也是个大美女，我夫人他们说现在还是个大美女。这是一个人的命。

8、问：准备停止写诗吗？
答：能停吗？我已经把生命中最美好的年龄段许给了诗歌，难道到了现在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把它从我手中夺走吗？这不大可能。

9、问：会尝试其他形式的写作吗？
答：写诗歌是一等的写作。从写诗变成写其他的东西应该是一种堕落。不过我年轻时在专业团体从事过编剧工作，现在的专业职称也是编剧。二十多岁时我的剧本就被拍成电视了。诗歌是用心血写出来的，小说是用墨水写出来的，而现在的许多电视剧只要沾些口水就能写出一大堆了。

10、问：知道你喜欢音乐，可以谈谈你最爱的音乐人或者音乐吗？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年轻人喜欢的音乐，为什么不喜欢我喜欢的杨坤的音乐？
答：我儿子经常硬拽住我听他偶像周杰伦的歌曲。我说这是一种强迫。音乐我喜欢古典的也喜欢现代的，但必须是属于音乐的，也就是离人间气越远的才是越好的。所有好的音乐都教育我们远离尘嚣。这也和诗歌的本质是一样的。

11、问：你认为夫妻会永远相爱吗？你会即爱你的太太又爱别的女人吗？
答：永远相爱的夫妻绝对有，同时也绝对少。爱情总是可爱但不可靠，大凡美的东西都是这样。只爱一个女人的男人一定有毛病，不只爱一个女人的男人他同样已经出了毛病。我曾为一个电视连续剧写了一首歌词叫〈要爱就得准备犯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无论是男是女，生活总是一不小心就让人意识到自己又有什么要多出来。

12、问：最打动你的诗句是哪个或者哪首？
答：太多了！因心情和审美角度可以排列出一大堆。

13、问：最打动你的一件事情？
答：似乎没有又似乎有过。我想等到我老年时再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14、问：到现在为止有没有最让你无法忘怀的人？
答：有。我的一些亲人和朋友。我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想到他们的情景。我经常为一些很朴素的事情而偷偷流泪。

15、问：最喜欢吃什么？
答：红烧肉和肉炖蛋。我经常叫我母亲做肉炖蛋，可惜现在再难吃出小时的口味了。一般有一碗红烧肉就可以请我的客了。我这人命溅。

16、问：酒喝高后，最喜欢做什么？
答：酒喝高往往是为了真正把自己象一个人那样摆脱出来。酒后我好象不会别的人那样会弄出很多事，除了喜欢豪言壮语。喜欢喝酒的人都懂得只有在喝的时候是好玩的，醉后醒来一点也不好玩。

17、问：能就这个问题“北方诗人与南方诗人表露出来的可能是地理气质问题而非诗歌问题”谈谈吗？
答：这问题好象是我对马永波说的。从诗歌层面上说对诗歌的认识与定位会使不同地域的诗人写出同一类型的诗歌，但地域会影响一个诗人对诗歌的表达方式，这里头有地域与生命，地域与文化，地域与语言的差异，地域性会根深蒂固地左右着一个诗人语言方式和思维方式。

18、问：人们常说从外表能看一个人的性格，从您照片看很像我们北方大汉，这跟你内心或者性格有关吗？或者这样问，这跟你多年的经历有关吗？
答：是啊，很多北方来的朋友都说我是南人北相，而且北得很厉害哩。有时我还很吃惊的怀疑我的先人们是不是很纯正的汉人？呵呵。我当过水兵，我想我可能生来就适合当一名水手吧。
　　
　　小小一边问，一边做着鬼脸，台下的阿西哈哈笑着说，“率真！不过第十一题是不是不太好答啊？”美丽的星空眨着亮亮的大眼睛说，“狡猾的家伙！”金黄的老虎捋着胡子呵呵赫赫，“那首诗很棒。”一大群人叽里呱啦地说着，议论着，而小小心里那个乐哦，就想说几句了。

               小小眼里的汤养宗
                        小小
　　说起胡子汤认识不很久，也不很短，形容他可以用一个词——亲和。真的，你就没见他有什么愁事情，整天笑眯眯的，似一个大孩子。这次访谈拿他第一个开涮，就是知道小小这个新手做错什么，他都可以原谅；问错什么，他都可以包容。当然流放地也不可以少了他这样一个“大活宝”，要不一阵阵笑声就不会传得那么远，大黑兔子、蜡笔小新什么的，玩起来也就不会那么开心了。
你问为什么叫他胡子汤？嘻嘻，你看到他了吧，对呀，我第一次见他就被他的胡子电晕了，就觉着他跟俺这疙瘩的大汉们一样，就像俺东北林海雪原的大胡子，豪迈而大度，可是渐渐地有觉着还不是那样，他没有那些大汉们的大男子主义，对小小好平等，好尊重，不把小小当成小朋友，这样啊，小小就不觉着他的胡子“咂哩咂挲”，赫赫（注：小小是白字先生，老爸给封的，所以不想改）~~~
各位大虾不要以为小小乱起哄哦，就拿这次访谈来说吧，看俺夹带搞笑的问题，俺师傅都是认真对待地，说句实话不怕您哥几个笑话，俺听了俺师傅回答的俺的提问，俺第一个想到的94俺师傅真好，他可没把俺这个访谈当儿戏，每个问题都很认真回答的。俺第二个想到的94俺师傅真贼（贼在俺东北话里94狡猾什么的），看他见到难问题9说是蠢问题，居然把俺苦心酿制的菜，都吞了，还一点不剩给俺，俺7得想给俺师娘打小报告，让他回家跪搓衣板。俺第三个想说的94俺师傅一点不扒虾，他是真爱诗，要不怎么回答俺的问题还用诗呢，这也太让俺汗颜了，俺也要奋起直追，即使追捕不到一只兔子，看到兔子的影也好不是。俺第四个想说地94俺师傅真有个性，俺9喜欢他那样，他回答的俺提的第二个问题，居然跟俺想象他回答的一个样子，嘻嘻，不愧4俺师傅，还有94俺最得意的94俺师傅回答的这句“我经常为一些很朴素的事情而偷偷流泪。”俺9觉着吧，俺师傅绝对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只有具备了这种敏感，才会写出真正的打动人的持久的好诗。
  嘿，当然俺师傅他不只对小小这样平等，他对流放地的哥们都是那样的，他最喜欢“欺负”梅花了，这次访谈他就想先拿梅花开涮的，我们坚决没让他得逞，嘻嘻，我知道他那样做，也是一种尊重，是哥们猩猩相惜。赫赫，我知道我说到这里，胡子汤一定笑翻了，一定会用他软软的闽南普通话说，“什么猩猩啊，还猴子呢！”
大家都知道小小喜欢玩，没什么大理想大追求，写诗也是觉着好玩，所以一遇到困难和别人说不好，就闹别扭，就不想再写了，可是胡子汤却总是认真的看小小的乱西西，不打击，只给鼓励，他总是跟他的好哥们马董一唱一和地在笑声中把问题说了，让你觉着吧，即不难为情，还觉着自己确实那里有问题，赫赫，这个胡子9494厉害！做他的徒弟很轻松，不过又很有压力，那压力不是他逼的，是他在潜移默化中灌给你的，你说厉害吧。不过呀，俺这师傅说什么，俺这徒弟呀，还都能接受，这就是在平等中慢慢积累出来的“默契”赫赫~~~
说了他一大队的“豪华”（好话）了，咋也得整点槐花（坏话）不是，要不以后几缉（俺用这个“缉”，可是另有目的地，各位大虾慢慢感觉哦）可咋整啊~~~
要说胡子汤的槐花，那可多了，9说他吧，那么亲和做啥，只对俺一个人亲和多好，那样俺小小多牛；还有94胡子汤表里不如一，你看嘛，他满脸的落腮胡子，那一定是说话硬地像铁，可是他楞是整出那软软的闽南普通话气人，让人想骂脏话都整不出一句来，哼唧。
不过俺想好了，等哪天俺把俺美丽的师娘请出来，说几句，赫赫，那一定是另一个童话的开始，俺可是最喜欢整童话地，嘻嘻~~~
看天色不早了，小小整的口干舌燥，胡子汤也不快点给你徒弟整点汤喝啊，小心下次不给你吃小小最最拿手的红烧肉炖蛋哦~~~

　　最后由马董事长总结，大家呱唧呱唧~~~
（马永波严肃地走上流放地的威虎厅，摘下狗皮帽子，脱了牾轳鞋，“咳咳”清清嗓子，开始发言。）
　　　　　　　　　　独自担当存在的人——认识汤养宗
　　　　　　　　　　　　　　　　马永波

　　在汤养宗的那里，写作总是意味着良知上的一种责任。这种严苛的责任感在一个崇尚欲望式消费写作的时代，有时显得有些孤独，而正是这种孤独使他能更加深入到对象之中，深入到灵魂与事象的内在之中。每每想到这位诗人，我便会想起这样一幅场景：在万籁俱寂的严寒之夜，风雪围困的黑暗的林中，只有火堆在轻微作响。人们都已熟睡，而树林边缘，那孤独的守望者却背对篝火与人群，在坚守着哨兵的职责。
　　汤养宗在《纸张》一诗中集中表达了一个严肃诗人对技艺的忠诚，对写作出发点的严苛考量。白纸在他眼中就是回家的门，而人的一生，或许只有几次能“无比敬重”地把门推开。“当我书写，我常听到纸在笔尖发出的惊叫”；“雪一样的白纸，我们对它有一生的歉意”；“白纸太过无助，反让我一筹莫展”……在纸的纯洁与我们内心欲望的芜杂之间，永远存在着一场无声的搏斗。是白纸在检验我们写作的动机与纯粹性。在这首探究写作者的责任的诗中，我们也读出了另一层关怀——写作对存在深度的触及：
一个人与一张白纸之间没有确凿的距离
我们摸到它：光滑，平面，却是无底的深渊
一张纸里头，仿佛永远藏着另一张纸
永远的问题是文字能否真的写进一张纸
像水倒进沙漠我们发现了水的无知
当我书写，我长听到纸在笔尖发出的惊叫
　　　　　　　《纸张》
　　这种责任感有时使得汤养宗不惮于用诗歌来探讨有关诗歌写作的问题。在《在场》中，我们不难发现，诗人微妙而略带嘲讽地解析了概念制造与事实之间的关系，再次证明了诗人是面向存在本身写作的，而不是面向诗坛和文学史写作的。这两种态度的写作之间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写作的根本所在，到底是发现存在的奥秘，还是在人为的文学史场景中占有一片虚无的风景？远离诗坛，但靠近诗歌和灵魂本身，我想，有悟性的诗人实践的正是这样的信仰。因此，他才说，“博尔赫斯在/瑞典皇家学院和诺贝尔文学奖不在”。他还颇为“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有多少在场的东西是我少年时正在靠近的马蜂窝”。这样的诗人，正是在一屋子的人热烈而虚妄地谈论的时候，突然起身离开的人，在他推开门的刹那，远处雪山上的蓝光（那存在本身）映亮了屋檐和室内的烟雾。这是独自担当存在的人。沉默总是首先降临在这样的人身上，像一种预感。
　　这种对写作的道德承诺是实质性的，因为它不是萨特式的目的的选择和对事象的直接的担负，而是在对技艺的总体平衡中葆有词语本身的质地。诗人在诗中直接“现身说法”往往意味着某种诗意的终结和取消，因而，真正的诗人往往如珀尔修斯一样，利用铜盾的间接映象来斩杀蛇发女怪。因为他的眼睛一旦与美杜萨的目光接触，便会立即被化为石头。这种间接性在保证了诗人立场的客观化的同时，对事象“解决”的延宕，让时间因素得以介入。而时间是使一切自然显明的惟一本质力量。是时间的绝对性与客观性平衡和纠正了事象的暂时性和主观性。从人生极端事件向和谐之美的过渡，应该是诗歌中道德担承的惟一有效途径。诗歌中的“解决”往往意味着拖延，严肃的游戏式的词语的盘桓。在面对噬心蚀骨的主题时，仍能镇定从容于美的组织，是对诗人真诚的一种恒久考验。在汤养宗的诗歌中，我们时时能体会到饱经沧桑与天真无邪的奇妙混合，在严肃的审视与游戏的欢乐之间的平衡。他同时是耽于肉欲和纯洁非常的。在他对经验近乎贪婪的占有中，始终或隐或显地透露出孩童纯真的目光。他往往不加评价地向我们呈上一大对五光十色的事象，带着一丝狡黠的甚至近乎恶作剧的神情，来测试我们的心智的成熟程度。也可以这么说，汤养宗既不希望纷纭事象将技艺所经过的词语空间完全吸收掉，也不希望堕入能指游戏的无尽轮回。他的文本，仿佛是词与物的直接混合，在文本的海洋上散落着物（船壳、货物、尸体）的碎片，还没有完全地融化。未完成形态的物和自身具足的词语，同时浮动，并向文本边缘的黑暗发散。这种“未完成”状态，恰恰是其诗歌的迷人之处。在这里，词语和物都处于某种因大质量而无法使光线透过的中间状态。因此，文本本身成为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海洋。这种诗学主张，使汤养宗的诗歌风格呈现出复杂与单纯的两面性，诗中的主体形象则恍惚带有丝丝的醉意（不排除诗人在生活中豪迈善饮的个性）。能在恍惚中俯仰天地，恍然而醉，兀然而醒，不失为做人的一种境界。
　　汤养宗诗歌中的空间建构是多重的，这首先表现在他对自我的关照之中。他仿佛有无数个自我，它们在镜子般的互相反射中彼此取消。以这种方式，诗人似乎告诉我们这样一个近乎于佛的证悟，那就是物我的同一。世人强调的是差异，而有觉悟者看到的是同一。普罗提诺在《九章集》中曾这样说过：“在理想的王国，一切存在于各处。任何事物是一切事物。太阳是所有的星辰，每一颗星辰也是所有的星辰，同时又是所有的星辰和太阳。”博尔赫斯在《永恒史》中也说过：“如果爱伦坡的命运、海盗们的命运、犹大的命运和我的读者的命运私下里都是同一命运——惟一可能的命运——那么，宇宙史就是一个人的历史了。”他进而得出“人类生存是个不变常数”的结论。
　　双重空间的建设得宜于对时间的深度透视，以及在时间中的逆行方式。深度透视中的时间不再是束缚于时间周围的具体的矢量时间，不再对应于从有到无的消失过程。可以说，所有真正伟大的写作所要实现的抱负之一，就是抗拒时间所带来的一切，把事物从时间的消逝中挽留下来。物理的事件时间是直线流逝的，它使得所有事物必定有一个消失点（或透视点），而能够让事物永存的代价注定是时间的扭弯和迂曲，使时间及其陈述成为一个轮回的圆。上帝创造万物，他如何把纷繁的万有托住——他利用的是事物彼此制约这个圆。艾略特在《四个四重奏》中隐秘地触及了时间循环的观念。他分别以河流与海洋来代表两种不同的时间，线性流逝的河流代表人的时间，事件和肉体的时间，而海洋象征着大地的时间，永恒的客观节奏。海洋的不变性强调了时间的绝对性和时间的无时间性。在海洋中，一切都没有终结。因此，在不断的复活中，经验已不是个体的历史暗示，而是许多代人的经验。而线性时间作为一种驱动力量，震动且冲撞着人们，使人们的生活充满欲望和分心，是加速度成为生存的惟一标志。尼采曾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阐释过“永恒轮回”的概念——一切存在的都已存在过了，在无限时间中，有限元素所能实现的组合注定是一种永恒的循环与回复。一切伟大与渺小仍将重复发生，仍将是伟大与渺小的。在时间循环的迷宫中，我们有可能听到墙那边多年前我们匆忙的脚步。如果我们使陈述本身与被陈述的事件拉开距离，我们就能够把大的和小的、远的和近的、现在的和过往的、哈尔滨和罗马进行置换。记忆由此摆脱了时间框架而具有了空间的深度模式。永恒轮回给人带来的是安慰也是绝望。但由于时间因素的介入，以往便开始发挥它美妙的梦的作用。我们觉得一切都似曾相识，又焕然一新，这使得我们能够爱上人世，使得我们把具体的和超验的视为一体。因为正如帕斯卡所言，这是“一个骇人的圆球，其圆心无处不在，而圆周则不在任何地方”。
　　从这种时间观念出发，我们便不难理解汤养宗诗歌中弥漫的恍惚感，便有可能“在向前中看到自己在后退”（《两面镜子》）；“这条街其实不存在，但我每天都经过它”（《大街》）；“天亮了，我断定这一天还会有几次黎明”（《速度与缓慢的名词排列》）。这样，当诗人煞有介事地对我们说，“一个人的身体总是同时居住在两座城池中”时，我们所面队的则不仅仅是精神与肉体分裂的这个简单事实，而是使时间获得空间感的奥秘智慧。我们也就可以把济慈的夜莺直接说成是路得的夜莺，把丽达的天鹅看做叶芝柯尔庄园的天鹅，而令博尔赫斯回忆起亡父的雨就是多年前落在迦太基庭院的那同一场雨。在时间的终极形态中，我们看见的不仅仅是事物本身，我们在看一个事物时看到的是另一个事物。这种彼此抵消的多重视域无疑会在文本内部形成在时间深处见证火焰与黑暗互换身体的恍惚之感。汤养宗的《摇晃》一诗便集中体现了这一特征。作为写作者，当他置身于事件与文本之间，在多大程度上他被事件所吸收，又在多大程度上属于以词语和想象为要素的文本，在两者之间，他是透明的，还是对事件的具体历史有着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影响？按照狭义相对论的说法，同时性是一个相对概念，你观察事物的方式，就是事物的存在方式。时间也是如此，时间不仅仅是真实的时间，也是我们对时间的想像。自我是俄罗斯套娃，一个套一个，一个比一个小，无穷无尽。而诗歌，不仅仅是对真实的观照，同时也是对其自身的观照。这无疑是理解当代诗歌的一个关键。诗歌在陈述真实的同时，也在演示其自身的生成过程，保存下它的生长痕迹，这痕迹就是它本身的一部分。这种自我观照、自我相关缠绕，正如同现代绘画中可以保留下笔触的做法一样，它把观者的目光挽留在一个平面之内，它在致幻的同时也在取消着幻觉。
　　　当时间之水流回自身，我们所得到的暗示便会以对称、平衡、互换的意象出现，是它们使直线得以被修正。汤养宗的诗歌对平衡表现出格外强烈的要求。一个语境必须以其对应语境来平衡，一限制意义的自动生成。所有视域同时得到激活，不分主次。在《平衡术》一诗中，诗人断言“一块大理石就是一间白云的房子”。诗歌中的平衡，不仅仅是多个主题线索的并行发展与互相关联，不仅仅是视域的并置、重叠和转换，甚至也是词语的微观层面上的对位——词语在向观念生成的过程中不断被其他词语（语义场）所改写和扭曲，直到所有词语同时达到一个静止点。那时，一个词语同时也是所有的词语，一个瞬间包含了无数的瞬间。而能够同时看见所有事物存在的人，已绝非凡人，他已经触摸到了“整体”——风雪弥漫中神的衣襟。艾略特在《四个四重奏》中这样描述过这一永恒的静止点：
在那旋转的世界的静止点上。既不是血肉也不是血肉全无；
既不是从哪里来也不是往哪里去，在静止点上，那里正在舞蹈，
然而既非阻止也非运动。别称它为固定性，
那里过去和将来汇集在一起。既不是往哪里去或朝哪里去的的运动。
也不上升也不下降。除了这一点，这静止点，
将不会有舞蹈，现在只有惟一的舞蹈。
我只能说，我们曾经去过那里，但我说不出到底是哪里
我不能说，有多长时间，因为那就是把它放到了时间中。
　　这个静止点，也就是博尔赫斯的阿莱夫，是叶芝带旋梯的圆塔，是济慈的夜莺和希腊古瓮，也是汤养宗的“对称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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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员 · 发表于 2004-3-1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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