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歌剧】唐伯虎点秋香

严观

                        第一幕 三笑




【吴兴富户华学士夫人一行长轿从苏州船埠起岸，逶迤而行，望虎丘山寺庙而去。经过街市时，右侧人群搡拥啧叹声一片。从轿中秋香探看，见一士子为众人围观，正挥毫作画。数人拿着空白纸扇，争相请士子题写。秋香见士子神清气爽，相貌堂堂，不禁出神。正巧唐寅见众人对长轿队列指指点点，知是富户虎丘进香，也望向这边。正好迎着秋香眼神，秋香羞赧一笑，慌忙收回眼神。唐寅见轿中女子美丽文秀，情犊初开，不禁呆住。】

唐伯虎（咏叹调）：
多么奇妙，这一笑。
奇妙，这笑的长度。
从轿厢径直穿过街上的人流，
砚墨写扇的解元瞬间新生。
向上弯曲的唇，
整齐洁白的牙齿，
天，那美丽的眼神，
透出心底的良善和澄澈。

去吧，寂寞的书斋，
去吧，羁靡的日月，
去吧，仕宦的诱惑，
还有那世俗赋予的许多……
许多，多么微不足道。
生活，生命，
瞬间亮了！
心尖儿上的一股暖热之甜，
激发永生的原初
身体内扩散开来。
快慰的圣药。

讲述者（宣叙调）：
苏州如水，
吴侬软语荡漾，人意尽解。
水的尺度，水的圆融。
临水而洗和以水为媒，
水的情深，水的照临。
太湖石的水性，网师园的湖景，
留园的汩泉，虎丘的桥。
生之美，元素天地同谐，
长得美，时间延伸的意味。
秋香之轿隐入寺庙丛林，
唐寅望穿秋水。

解缆金阊之水，
画舫珠翠盈座，
直挂云帆而去……
子畏醒而顿足，
雇一船家，
尾随而追。
透过舫门，
似乎瞥见内一女郎，
姣好姿媚，
笑而顾己……
猛然，兜头水泼，
尽湿衣衫。
抬头看时，
却是那个人儿，
尴尬惊恐，
待四目相对，
认出那个人中文士，
画扇才俊，
不觉雀跃莞尔，
又羞又喜，
脸泛桃红回舱。
唐伯虎刚转怒为喜，
却又愁肠百结，
卧而吟诗：】

唐伯虎（咏叹调）：
久阴之天的高阳，
照射九曲回廊的洞石菊香，
雉鸡一对，停留于丹桂之上，
牡丹的红粉，玫瑰的浓韵，
湖中的鱼儿噗然水面摆尾。
失势的怅然，
寄情于巧夺天工的一角山水。
作势显威于人前，
怎抵晨露暮霭的洗礼。
封授纳贿，
何比月上杏稍，星辰挂院。
丹青出于指掌，
曳杖而行名川仙山。
女子之美，
俗躯而生仙翅。
枝山之举，
惜才之情如饮琼浆。
征明之谊，
高蹈文采激发神圣的创意。
‘不炼金丹不坐禅，
不为商贾不耕田。
闲来写就青山卖，
不使人间造孽钱。’
一间寒舍，
挚爱相陪，
龙庭何足挂齿，
富贵荣华奈何我之愉悦。

秋香（咏叹调）：
如花的心停留于婆萝的绿枝，
水的灵魂崇低，灌注落寞的洼地。
含苞欲放，等春和景明的一刻，
水满波兴，大地的胸怀绮丽风华。
盛世之下，锦绣中藏着百衲，
玉阶金帐，繁华中却有饥号。
尘俗满眼却一瞥清雅，
似身可托付的幸福未来。
佳人配才子，
方不枉此生。
魂儿正游离自身，
命牵如意郎君。


吴兴的船埠轿起如飞，子畏不自觉紧紧跟随。学士府墙高门深，一行人鱼贯而入。唐伯虎待要进门，却听一声叱喝。秋香回头一望，还是那冤家紧步趋上，不禁笑如莲开，子畏又一次目瞪口呆。而门也就在他们之间紧紧关闭。




                           第二幕 科举风云



【讲述人（宣叙调）：
徘徊院外，
唐寅悲从中来。
自小天资聪颖，博览群书，
16岁秀才第一，称案首。
29岁乡试第 一，称解元。
名声大噪，
天授奇颖，才锋无前。
江南才子汇集，
南京解元木秀于林。
殿试中如再拔头筹，
就当为新科状元。
富公子徐经与寅赴京会试，
招摇过市，招人嫉恨。
主考官程敏政被告泄题，
锦衣卫逮捕唐寅徐经。
明孝宗降旨将二人
从举人贬为小吏，
不得再次参加科考。
从万众瞩目到声名狼藉，
唐伯虎受尽众人白眼，
妻子离异。
他索性不去上任，
躲在苏州城外
一处破败的庭院，
自称“桃花庵主”。
毕竟天纵奇才，
字画日益精进，
终成明四家之一，
江南风流才子第一人。】


华学士府院墙下人声鼎沸，直径3米的乌樟树冠如卵，枝叶茂密广展，气势雄伟，庭荫布于唐寅沁汗的鼻尖。众人的围观下推墨运毫，但见画绢上山水旖蓊，斧劈般的山岭如猛士的襟怀，泉瀑飞泻，恰似屈子直抒胸臆，松涛如吼，士子携一荷琴的仆童，坚毅而行。右上题诗每写一字，引来一片喝彩。写完“吴趋唐寅”署款，钤印“唐”“白虎”红印白文，直引得一片惊呼。原来是唐解元作画谋生。唏嘘之际忙不迭掏出弘治通宝，索取宝墨。而《孟蜀宫妓图》分明是华夫人的账下丫头正在整妆待君王召唤侍奉，画中的仕女粉面桃腮，柳眼樱唇，下巴尖俏，并以白粉晕染额、鼻、颔，使其形象愈发娇媚可爱，正为唐寅式的“三白”画法。“平康脂粉知多少，可有相同颜色无。”而出入大门的人，唉，却没有一个可入画屏。

秋香（咏叹调）：
秋香的心儿也不得安宁，
那个郎君的音容笑貌
痴呆中的明慧，
端正外表透出的精神长相，
笔下匀停的骨肉与肌理，
一往情深可以爱到前世今生，
宽容豁达活出的率性本真，
光滑前额蕴藏的才情智慧，
无一不显露真人的光芒。
那是可以交付灵魂的栖所，
那是可以拥抱沉醉的洞天。



                        第三幕 华安伴读





忽一日，华学士府外，有个一身旧衣破帽的寒士，写了字样，求个书办。华学士书房不缺写帖人，便让他去二公子处陪读，更其名为华安。二公子抄写文字，错处都能改正，语句不通的稍加润色便可点石成金，题义疑难，华安讲解得头头是道。公子们作不出的题，则通篇代笔，文采斐然。

大公子：
《孝女》这题作文，
如何写好？

唐伯虎：
“这个女人不是人，
九天仙女下凡尘。
养个儿子会做贼，
偷得蟠桃供母亲。”

二公子：
水、船、亭全部入画，
却又如何作来？

唐伯虎：
我画蓝江水悠悠，
爱晚亭上枫叶愁。
秋月溶溶照佛寺，
香烟袅袅绕经楼。

华学士：
华安果然颇有才学。
我出一诗题。《凭窗》为题，
可能吟诗一首？

华安（唐伯虎）：
【不假思索一蹴而就】
日长何所事，茗碗自赏持。
料得南窗下，清风满鬓丝。

华学士：
【大喜】留华安在内书房掌书记。

华安：
谢老爷！

【华安照样做得出色】

华学士：
我欲升任你为主管，
院内一应事物，
全部由你负责打理。

华安（唐伯虎）：
【面有难色，沉吟道】
家中催回，婚娶以延香火。

大公子：
父亲，可不能让华安走啊！

二公子：
“家中多有婢女，让华安挑一个？”

想到他未成家室，难委重任，学士便和华夫人商量给华安娶妻。华安在华府兢兢业业，正为等这一刻，于是顺水推舟，说能娶华府的丫鬟就很遂愿。当晚华夫人坐于中堂， 灯烛辉煌， 丫鬟二十余人盛饰装扮等华安挑选。华安看到华夫人贴身的丫鬟秋香时，忍不住心中暗喜，唱到：“秋千荡舞腰肢嫩，窈窕娇娜与云平。咯咯笑声郎仰面，竹林深处唤小名。”按捺住喜悦，假装平静道：“若得穿青这一位小娘子， 足遂生平。”

不一日，华学士和夫人主婚将秋香许配华安。新婚之夜，二人耳鬓厮磨，好不缠绵。

秋香：
“郎君就是金阊见过的吗？”

华安：
“是。”

秋香：
“郎君乃士人也，
何自贱若此？”

华安：
“你上次看我而笑，不能忘情啊。”

秋香：
“妾昔见诸少年拥君
出素扇求书画，君挥翰如流，
且欢呼浮白，傍若无人，
睨视吾舟，妾知君非凡士也，
乃一笑耳。”

华安：
“何等女子，于尘埃中识名士耶！”

益相欢洽。


                            第四幕 秦晋之好



过了些时日，华府宴客，主人令华安作陪，客人于席间长久注目华安，私下相问。

客人：
“君何貌似唐子畏？”

唐子畏（唐伯虎）：
“然，余慕主家女郎，
故来此耳。”

客人告知主人，主人大骇，列于宾席尽欢。明日，治百金并婢送归吴中。

【舟中】
唐子畏（咏叹调）：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幽暗的长晚对天自揽，
生存的行径绾结如墨，
爱的闪电撇捺如泄，
洇染虬盘的黑如影随形。
阳光穿透的山巅高耸入云，
松涛阵阵，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凛冬将至时有晴日清朗，
酷热难耐时有夏雨如泼。
人世，处身其中的戏，
桃花掩映的低处高看剧情，
鼓噪的高潮一到，
接下来就是曲终人散。
只有自然地天亘古俨然，
而写就的丹青长留人间。

秋香【娇媚可人地（咏叹调）】：
依附，顺从，持家，
生儿，育女，忍受打骂。
古往今来，女人何曾能耐？
身子低到尘埃，
心灵却可以绽放枝间。
菩萨许我神秘灵犀，
紧要处云破雾散。
光照湖阔远岫，
水底的鱼儿成群撒欢。
绕船游走的鸳鸯，
没入苇丛，在禽鸟的乐园
筑巢产卵。雔引群雏，
才是水面的喜剧。
雁行长空，才是高处的风景。
来，我的亲密爱人，
经世致用有帝众两难。
我的如意郎君，
呼风唤雨日久气数尽薄。
爱是人命的依归，
立命还得立言立名。
看我，就得笑颜，
感恩，喜乐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