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报周刊●453期

低处的迷雾

旮旯8首

在春天

在春天。很多东西
武力解决不了，像石头缝里清澈见底的水
肉眼可见的嫩芽
村头的小媳妇故意露出的饱满的脚踝
这就好比很多事
不能去做一个罪人。看到比你得到
更加富有。如果

吃一碗鲜嫩无比的荠菜蛤蜊做的汤汁
和婆婆丁，蚂蚁菜，榆钱，曲曲菜席地而坐
你以为死去的鱼正从石缝里游出。可以肯定的是

身体上好多器官都在跟着蠕动并且被阳光
洗劫一空

上午

进手术室之前。应该是上午八点的样子
认识的那个小护士
她用她的笑容迷恋了我。而我如此喜欢
称她为女儿。做手术的床

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宽。和主刀医生的交流
真实，坦诚充满爱的
菜香。这的确是离阳光最近的一次
我惊讶的发现

那个小护士在门外等着
好像是要领我回家

从此以后

我要做一个清高的人。为我长大的树
为我暧昧的草
唤醒我无知的浩浩荡荡的水，都是清高的。我要
让经过身体的爱
都如此清高的不能拍卖。让属于我的
黑夜里的剑影
兰花花裙子上的晃动和比雪崩更大的
战争

我一定是最后的胜者，不过
我对我掠夺而来的柔软
会那样的
爱不释手。

那天

那天。空气都是病，空气里的雨
都是一场病雨。而我
仅仅靠一把手术刀
拯救身体上
塌陷的月亮

活过来的时候
看飞来的鸟都是傻子唯有我聪明。我决定

自己下雨。自己沐浴自己。阳光出来之前
尤为重要。

那个秋天的爱情

那个秋天的爱情。好的不能再好了

让土地上打着滚儿的叶子
都那么的扬眉吐气

野水里昏死过去的芦苇重又复活
两只偶遇的野猫
在荒草的旮旯里疯狂秀爱。而

我们
只让衣裳少了一件又一件。最后
只剩下
星星在黑暗处
亮了又亮。

你

都说春天来了。我还在沉睡不醒
荷叶都占据了所有的湖面
我也丝毫没有还手的能力。好奇的
鸟
就差撞破窗户飞进来。都说春天来了

我们的战争刚刚开始。我说
我的剑鞘空空如也。这次

大言不惭一回吧
天塌下来
只允许你
高高在上。

娘

我说我想娘了，谁都信。我说想让娘
再活一次
谁也不信。那么，那么

死一回吧。可能这样
还有机会和娘在一个红色的户口本里
母亲：邹爱美
儿：王进兴

需要

我在冬天待的太久。需要高山流水
需要鲜花开在心里
需要鱼在眼睛里游动。需要

打开天窗说亮话。需要两个人相处
话语一致
影子和影子之间布满暧昧。看看

这天好的不得了
做一个十足的骗子。骗过所有的光
让最近的那朵花
开的都走了型。夜越黑
话越说的
驴唇不对马嘴

梅让2首

雪人

染白的暮色，是一望无垠的重叠
一把雪，凝结出更多的雪
堆捏出禅坐的姿态
你堆积的高度，决定我修身的高度

我的身体，装满人世间的冰冷
包括我的内心，我的情欲
仿佛牢固的堡垒，只有一道洁白的出口

远山传来撞钟的声音，划破寂静
寒风中，一张冷峻的脸从容不迫
再也无人说咸道淡

一粒雪

向着梅花盛开的方向寻找
寒冷。凝结出一片虔诚
广化寺下雪了，所有神灵
都在聆听风的梵音
故乡，对着满目的思念诉说归离

阳光是有定数的，也有劫数
那些残缺的往事，一次次融化
又一次次被冰封
万物众生的疼痛包裹忧愁，或者幸福
我站在苍茫的人间，看麦苗隐埋

春天，剪裁记忆和体内的慈悲
贴近瞳孔，便是一滴泪
仿佛有更多的雪，瞬息万变


这里有阳光1首

后现代主义综合症

专家确认“后现代综合症”来自超级城市
病人死于忧郁
包括卡尔 、佛拉基米尔、卡特
甚至还有西部的歌手
一个私塾老师走过来
给他们每人一记响亮的，具有历史风格的耳光

眼下，后现代围住了现代，现代围住了宋词
就像四环围住三环，围住二环，围住内环
像城市围住村庄，围住一个自由主义的
无处可去的人，那个人
晃动脑袋
他想拆开城楼
一直妄想城墙里
还藏有清兵

深夜论坛，一些诗人掉进宋词，然后
再掉进口语的窨井盖里
私塾老先生拿戒尺拍打天空
直到太阳越过现代主义，再次无所畏惧的升起


马丁5首

塔

我想还原它最初生长的环境
还原塔身上镌刻的文字
还原它一砖一瓦、一棱一角
严丝合缝的工匠精神
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和丰富的想象
但我无能为力只会空想
眼见它日益衰微剥蚀斑驳的身躯
不舍昼夜长立于十字路口
风餐与露宿，让我想到一个人
突然泪流满面

逃

最近我对自己三次发问
一次比一次严
一次比一次凶狠
为了一个虚拟的假设
不想逃掉的眼睛
证明一切人为设置都是伪命题

灰

在图书馆我总会有种挤压感
封闭，安静，矜持和紧张
这些都是次要的。我喜欢书堆积如山
在山与山的缝隙
有时候你会遇见一双眼睛
忽然从某个书架跳出来
抓住你灵魂
就像是被阳光捕捉的灰尘

雨

送给睡在摇篮里的伙伴
初春仅仅是一场细雨
路面依旧干裂
像躺在绒布长椅上女人的口唇
微微闭合又期待亲吻

治

多需要一双强有力的手
不是高高举起
也不是试图碍了谁的道
它应是路基旁的警示
十字路口的指南
充满坚实厚重的基座
不被时间左右一统天下


白哉9首

慈悲

那时明月的慈悲
不是群山的慈悲
群山只是借助月光沉浮着
远远看去
像早已启程的墓碑

放映

午后。墓地
正形成一块屏幕
亲人在深处慢慢恢复过来
他们的生活
喘息，以及火中的不朽
仿佛此刻一个人，来源于遥远星辰的
一束光
穿越茫茫宇宙
于这寂静的山顶无声回忆

延时曝光

一辆汽车极速驶过
速度
压扁尾灯。接着是漫天灰尘
雪后来压住他们
我。时空纸张里站立的
一个词语
于这白里结身成冰
我看见延迟曝光后灯的布匹
无可触摸的轻薄的她
的灯芯
只有心越结越厚，无人可读

光的影片

当我理解什么是光。我意识到
她可能已经死了

她只是石头传递过来的幻觉。而所有石头
都保持中立

石头用星辰的形式保存她
石头也像区块链那样可以溯源

仿佛时间山脉上一个
慢快门。只有面孔呼之欲出

石头们在天空窃窃私语
又在季节里闪耀沉默

我看见一匹白马托着神灵走进石头
直到后来，宇宙从马背升起

我知道我的周遭
已经在石头的自省中塌陷

而当一个人，最终奔赴石头
他的一生可否换得一次石头的颤栗？

像指南针某天突然想要失灵
想要体会，人性痛苦抖动的一瞬？

类似那种被称之为命运的石头
以永恒之无常安静播放

雨

体验“丧失”般体验“淋雨”
湿透和烧穿
体内势均的两股力量正形成
头顶的云朵
面目的气象之变
一场雨突如其来下往中年
雨滴的厌世
仿佛一床沉重的被褥
凌晨公园
旅人
轻轻盖上他
后来移动到海上
诸漏遍布
雨偶尔
也像盲人那样沉默
靠近时传来橡木折断的声音
两个人
间歇性爱着
被雨淹没
因而有了清脆的质感
雨从云层落到山谷
后来汇成小溪流往阴间
雨学着
像火那样送信
人和鬼
撑着雨伞赶路，伞骨寂静燃烧着

熬

今晚没有风。白雾在玻璃上散了
白雪隐隐还在
墙角散尾葵晃动一下
空气里分明发生过什么。 众生相藏起镜子，继续熬夜
也熬药。血里多了一味沉默让人发苦
正值元宵
鱼缸里两尾白蝴蝶长出龙鳞
一盏灯
端着自己走来
他高举的山脉遍布黑暗
时常，我也在他的火光中生出登顶之心
直至大醉
一些灯笼不省人事，摸起来药材般干燥

雪

到100度，水才轻起来，
而冰
是一种下沉
是水沉重的一部分

雪是冰的意外
是沉重里轻盈的一部分

例如死亡让一个人轻起来
而活着
是一种下沉
是人沉重的一部分

诗歌是死亡的意外
是活着
轻盈的那部分

结冰

梦在鹿角融化。冰层上
领头羊走在草灰上
死者
缓慢撕扯他的红领巾

那一晚，我们在屋里
雪在屋外

你默默说话，我静静结冰

雪花

神举着雪花
落下来
一棵圣诞树被驯服
由远到近
雪花修补着
尘世
变得缓慢
心
也有一点
两个人说话
距离
是彼此的永恒
恍惚间
有鲸鱼出没
一团
又一团白气
消失
又消失
感觉走在海底
人们带着
不安定的声纳
最后
只是沉默
更沉默
在雪落下来时
空空
而又极度虚无的
比任何瞬间
都灵敏


竹丫头1首

雪的意义

天气预报说
今夜有雪
大雪
将遥远而来停在
我的窗外
使黑暗退后几步
让给白
在这之前的每一场雪
都有同样的白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过于愚钝
才让它们铺天盖地
闪着银币的光泽
却似乎
毫无价值
雪再次来临
是想
告诉我什么


墨指含香2首

无所事事的时候

阳光透过树枝斜照在草坪上
枯萎了的
有了莫名的牵连
远处飘来河北梆子由于入戏太深有些跑调
一群麻雀飞来
落在银杏树上唧唧喳喳
一会儿又飞到玉兰枝头啄着小苞
跳到身旁时
有一两只歪着小脑袋看着我
我也眯着眼看着它们
也许它们马上又飞走了
至少此时
我们是快乐的

过了年

厨房
重新归置得只剩两副碗筷
客厅钟表嘀嗒
有什么被刺的发痛
我还在
客厅和厨房之间漫无目的徘徊
窗外春风浩荡
田野里麦苗又长高一寸


锈水先生1首

初八

妈，我走了
她起身，从棉衣、针线盒
一些堆在炕上的旧物里
走向门外
后来，门一直转动
合页咯吱的响，也可能是
起风了
风把外面的空
推进屋内
父亲有专属的木工间
别人进不去
我依在窗外和他道别
那时，一株小花在天上长成
开放，又枯萎，当
叮当声停了之后
我能想象他扬起的斧子
劈开一条闪光的轨
回吧回吧
他们气喘吁吁地站在坡顶
他们好像站在那里很久了
成了山的一部分

才几天
墙上的画就褪色了
一种溢出的情绪
将我推出
推向陌生的田野
雪开始融化
有什么在发芽
人们迫不及待地遗忘着冬天
我穿着新衣
走进一个人的队列

旮旯

感谢编辑选稿，敬茶

快快.

祝贺各位！

马丁

谢谢，辛苦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