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进百出

林立

百进百出

         我年青的时候曾有多次相亲，经历了锻烧与淬火的折腾，精神上受了许多折磨。但是，那是一段精彩的时光，倘若我像名人一样够资格写自传，那一节必然是辉煌的篇章。

         那时候的婚姻，基本上都是由媒人撮合而成，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恋爱是很少的。媒人拿着筛子拿着秤，对男女进行仔细掂量，双方的条件相差无几便筛到一堆。按理说，筛选后的撮合是十拿九稳的，很快就是洞房花烛、被翻红浪、好事成双。其实不然，有的姑娘明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不嫁就是老处女了，她们却抱定了追求和理想，不肯轻易降低择偶标准的。记得有位心理学家说过，在两性关系上，男人追求数量，女人追求质量，女人在选择配偶上比男人更加挑剔。在我的多次相亲中，每次失败都是女人抛弃我，有的女人藕断丝连，与我通信，说得有理，我太穷了。这些信件我保存着，很有文学价值，女人在藕断丝连的时刻，是最有想象力和才华的了。

       有一天，一位相熟的老大姐喊住我，叫我晚饭后到她家去一趟，看一门亲事。据她讲，女方是个乡村教师，十分的人才，只因东不成西不就，岁数大了，感情上饱经风霜，现在降低了择偶标准，只想在城里安家；听口气，这次是老天爷眷顾我，阴错阳差，专门为我留的一盘菜。吃了晚饭，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去了媒人家里。双方见了面，可谓金童玉女，第一印象没得说的，交谈了几句，很谈得来，在媒人的怂恿下，我就带着她到家里来熟悉情况。我的房间只有八个平方，除了床和书桌，几乎没有其它的东西，我开诚布公地说：

       “家境就是这副模样，贫民窟！这里留不住人，许多姑娘看一眼就走了，百进百出！”

       “一张白纸，正好画更新更美的画嘛！听说你的个人问题很不顺当，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吗？”她显得很开朗。

       “许多人看看就走了，没什么印象。藕断丝连的有书信来往，很有文才，值得一读。”我把抽屉里的一叠信件拿出来摆在书桌上，供她观看。

       “‘我的哥哥，我们的分手就象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令人肝肠寸断。生在这样的时代，自由恋爱无从说起，能够看见明天的太阳就算幸运。收到这封信后，你要坚强一些……’嗬，还有照片，好漂亮哇！”她打开一封信，读了一段，拿出照片，不住 的夸奖。

      “这是老大，重庆知青，原来在农村代课，后来回了重庆，相隔千里，不能怪她，我们是有真情的。”我简单的做了 介绍。

“     ‘我那神秘的处女地，等待着你的耕耘；我但愿身体里有一条小溪，涓涓的流淌着幸福的水滴……’还会做诗，亏她写得出来，不知羞！”她念了几句，饱经沧桑的脸上泛起了红晕，露出了灿烂的娇羞。

     “这是老五，很有文学细胞，我们谈得来。她的母亲太势利，指望女儿的婚事改变家境呢。我的工资才二十几块钱，当然看不上眼，有莫子办法？”我两手一摊，做出无能为力的姿态。

    “‘我想和你去流浪，打起背包就出发。我们离开这个贫穷势利的鬼地方，走得越远越好。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们俩个人，该有多好啊！’太浪漫了，老几？”她拿着信念了一段，问我。

    “老九，年纪最小，人也漂亮，我们是一见钟情的。说句老实话，我们差一点儿上了床，她的家里人都反对，我们是活生生被现实拆散了。”说起老九，我余情未了，很有感慨。

      “‘斑鸠选树，树选斑鸠。选去选来，人才上还是你好。如果你有一处单独的房子，我们的事便能成功，你能做到吗？……’”

“这是老八，油头滑脑的！如果我有房子，条件好，我也可以像唐伯虎一样去点秋香，轮不到她！”说起老八，我有几分气恼，不等她念完就发起了牢骚。

      “女人看问题比较实际，没有房子怎么成家呢？你的房间这么小，嫁妆往哪儿摆？你住的房子是自家的么？”她认真地问我。

      “不是自家的私房，是租用的国家公房，不能改建的。”我如实相告，她流露出失望的眼神。

       “听说你有个亲戚在教育局当领导，如果我能从农村调进城里来，我们的事就好办了。”她满怀期待地问我。

       “龟孙子的亲戚才当领导呢！我家是平民百姓，如果有靠山，我会安排在鬼不生蛋的集体单位吗？可能是介绍人有心撮合我们，介绍情况时做了加工。”我生性耿直，爱讲实话。她的脸阴沉下来，失去了阅读信件的兴趣。这时候，父亲大着声气在隔壁讲话，由于相隔的是一层木板，声音清晰可闻：

       “家里只有十几块钱了，这个月还有七八天！如果办招待，如何扯得拢？”

       “声气小一点儿，儿子的婚姻是大事，走一步算一步，莫着急嘛！”母亲在劝父亲，声气传了过来，同样清晰可闻。

       “我走了，晚了旅馆关门了，明天我要赶回村校去。”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我打开房门，看见外面在下雨，找了把雨伞递给她。

       “不要伞！我顺着屋檐走！”她用一只手护着头，三下两下就跳了很远，身手竟然十分敏捷。

        “当心街边的石头绊脚！”我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喊着关心她的话。

        “没关系！”她回头挥了挥手，算是做了个拜拜，消失在昏黄的路灯下。我很清楚，她这一走，一去永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