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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薛松爽 于 2025-8-19 15:59 编辑
山 顶
不是梦。你站在光秃山顶,一座风电塔之下 银色翅翼正缓慢转动,带来明亮的光芒和音响 你小如蚂蚁,仰首矗立旋转的巨大翅翼 仿佛从土地中央长出,将山的精华全部汲取 山愈发矮小,它们成为巨人,在半空嗡嗡作响 他的梦也被汲取,搅碎,成为扇翼的一点光 夜晚成为白昼,黑暗,果实与幽期,被榨成油料 燃烧。细小的绿草隐藏于褶皱,像洇干的血迹 观音土与老娘土,吃掉,或撒向远方。而此刻 他是空白的,眼,额,手掌,肺腑,路径,诗 都是茫茫的空白。没有雪,深渊,只有耀眼空白 梦也消失了。水浒涸,红楼焚尽,西游无方向 这里只有一个,巨人的,炫目的,白茫茫的国度
两株 这片地你从未踏足。 田野。一株。还有半株。好像自 它的根部生出。一高一矮。仿佛 毕沙罗。或倪瓒的一幅。素朴。萧瑟 两个人站立旷野。父母。兄弟。难友 不知是柿树。还是楝树。槐树 秋天也无红色果实。时见两只黑鸟 冬日空气中。每一根枝柯都明亮清晰 只一次。你停下等人。路边石碑。铭刻 宋许封镇遗址。四十五里长街。船来车往 商贾云集。生意兴隆,。人烟稠密。金元 累累战火。道路皆榛塞。人烟断绝。这一次 你看到两棵树粗黑盘结的根。和底下微微的隆起
烛台 (伦勃朗《蒂尔普教授的解剖课》)
惟有死者神圣。毫无疑问 死者大于生者,它平躺的身躯比活着时 更加颀长。惟有死,才接近了 那受难人。 光勾勒出身体的起伏与形状 额头隐入人群的黑暗,双脚 抵近敞开的书卷 来自身体的光开始默读这一行行黑色字籍 是的,他这一本肉体之书,正被 利刃一点点剪切,翻开,阅读 血管、筋络、骨节......呈现一种 崭新的纯净语言 (从达芬奇,丢勒,到伦勃朗 这语言的使用者都以这种笔触描绘自画像) 而活着的,投入,惊惧,犹疑...... 身体的阴影里,游乐的赌注 暴躁的父亲,遗产的继承,未来的声名 他们身上有一种微微的腐烂味道 面庞被一种光暂时照亮 一盏白色烛台 在死者赤裸身体的中心 寂静燃烧
卡夫卡博士的玻璃碎片 (来自《卡夫卡谈话录》)
自1908年7月30日至1922年7月1日 卡夫卡博士在波里斯7号的光滑 锃亮的办公桌后面坐了整整十四年 打扫卫生的斯瓦特克太太对我说: 卡夫卡博士像一只小耗子那样 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消失了 不知道是谁清理了他的桌子 柜子里只挂着一件很薄的灰色备用大衣 突然下雨时他就穿这件大衣 从没有看见他带过雨伞 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长条形的旧玻璃碟子 里面有两只铅笔和一支钢笔 一个漂亮的金蓝色茶杯,一个小盘子 同事说:把这些玻璃碎片都弄走 玻璃碟子是工作用具,杯子用来喝奶、茶 斯瓦特克太太将碎片擦洗干净交给我 我搬过多次家,这小小的杯子陪伴着我 (他在一次夜晚穿越雨水的路上,对我说: 生活深不可测。就像我们头顶的星空 人只能从自己生活的小窥孔向里窥望 而他感觉到的要比看见的多 因此首先必须保持窥孔的清洁纯净) 我从没有用过它,我羞于用我的嘴唇 接触弗兰茨.卡夫卡用过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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