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太白酒桶 于 2025-12-14 16:19 编辑
广播站1 文/ 操场上的二炮手
多年前我曾在山沟沟和山梁上见过它 发黑的木头桩子被拉伸出一个鸭嘴壳头颈 抻着威严的光脑袋发着让人心悸的亮光 中午的太阳足够炎热 但不影响它精神昂扬地吐着口水 光着膀子袒着黑毛胸膛的大队长 站在它下面 像是守着一个战场上的水泥碉堡 其实他不知道 真正的广播站离他还想当遥远 作为有线广播一只喇叭 不过是藤蔓上一串小南瓜中的一只 或者西红柿树上的一粒小番茄 真正长夜不停输送养分的声源 可能隐身在根本来不及认识的某个犄角旮旯 想来不外乎就是骂人吐口水背诵语录 只要不在我面前捋袖子扇耳光 不让人吃大粪 闹麻了又有什么关系 寂静乡野拥有一只电喇叭就是王道 哪怕几天不响不闹不哭不叫 算八字的张天师说 管它龟儿东扯西扯说啥子
2025.12.8
广播站2 文/操场上的二炮手
广播站像个被遗弃的孤儿已经越走越远 连同它的守护者 那年僻静的小镇突然多出来一个唱万丈高楼的大喇叭 父亲很年轻 说起他的物理老师 小胖子 近视眼 常年戴顶小帽子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隔壁宿舍 就说听到了滴滴滴滋滋滋的声音 带戴眼镜的物理老师真无理啊 居然收听台湾广播 批斗会上也有人揭露 那是在给敌人发报 时过境迁 万丈高楼没人唱了 广播站也悄悄地走进了革命年代 而今你只能去词典里寻找 一个僻静的小镇 突然拥有一个广播站 到底意味着什么
2025.12.5
广播站 文/太白酒桶
在小镇上,对于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男青年来说 要是爱上一件新东西 或是爱上一个怪物都不是事儿 当然除了溜街逗狗吃抹喝 别的也无甚可看 作为无聊看客,除了跟在他们身后 我也无甚可看 那时隔壁电影院正在放映情人看剑 郑少秋跟林青霞戏份很重 刚刚认识小镇漂亮女播音员的兰海山同学 似乎找到了一个更有趣的玩法 那就是半懂不懂地站在一排陌生的机器面前 对着它们不停地说我要娶你我要娶你 这边的女子正经 也不停地说着走开走开 声音一时盖过了影院溢出来的断喝 让人感觉真鸡巴有意思
2025.12.8
長句練習:我是上海銀 文/操場上的二炮手
我是上海人,卻並不認識上海 我討厭住在市區一個叫徐匯的中心地帶里天天索人讚美 後來我發現在熱烈的共情裏我把自己煉成了一顆像被9成熱油濺出來盪漾在水面上的油珠子 如此令人愉悅 你知道油珠子從此開始不停地一層一層往外擠 現在我可以自信地告訴你 我就住在油鍋外面再也不必在意油鍋裏的沸騰了 我告訴自己我心甘情願地被阿拉們扔進了一個不易污染他們的地方 現在他們已經拿我毫無辦法 我知道他們也終於如願以償地松了口氣 就好像在說:你就好好待在那裏吧 那裏才是你的心愛之所
2025.12.8
寂静的天空1 文/太白酒桶
寂静到底有多深邃,如果可以选择, 最好是夏日,午后 穿堂风拂过檐铃,拂过树荫瓜棚,拂过玉米地 接着才拂过一只松鼠的尾巴。 如果不合适, 我也希望是 一个初秋的暮晚,叼着纸烟的汉子 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突突突 正在爬一座心爱的小山 夜风吹拂,虫鸣唧唧,他已决定 接下来得让整个垭口沉浸在草木的香气里, 除了远山远树远水 除了摇摇晃晃的几颗星星 别的什么也不多看。
2025.12.9
寂靜的天空2 太白酒桶
兩架飛機對飛,留下兩條插肩而過的航跡 除此之外,天空乾淨得無話可說 我也無意去對比雲南和貴州 更不會在酒酣時分,要對著一片扎染布 將福建与浙江徹底分割,鐵軌閃亮 河流躑躅,季候風繼續在南方作祟,誰看了誰心頭一驚
2025.12. 10
在扬州 太白酒桶
扬州离我多远我已经忘了,那时我只知道我正在寂静的山野里奔跑 偶尔停下来寻觅黄金屋与颜如玉 完全不知道还可以坐船出川 可以跟李白一样 烟花三月下扬州 当我蠢兮兮陪着安徽司机坐上二吨半的小货车 拉着沪上买的艺术瓷砖来到瓜州渡口 天已经快黑尽 京口瓜洲一水间,摆渡过去就是润州 我们有人提前在四望亭上建立了根据地 准备就地安营扎寨 享受几天真正的天上人间,有人告诉我 师范大学就在隔壁用功培养自己的学子 兄弟要不要跟师妹们打个招呼? 江水悠悠,可我一路上 脑海里却顽固地描绘着一幅江南水乡图: 身边不是李白就是杜牧不是陈圆圆就是李师师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摇橹的水声估计应该还在吧, 唱戏的小妮子可能也还在吧, 正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不料大雾骤至,渡轮只能在岸边等四下完全寂寞下来 才突突突靠向对岸。 90年代末,世界的娱乐中心还足够荒凉 在茫然的几盏黄哈哈的路灯指引下 我们终于操着满口粗话 将货车笨重地日进了洋溢着嬉笑和麻将声的小院子。 我们卸货、数钱、结账,在路边小摊上一屁股坐下来 等小炒,剥海瓜子,喝啤酒 夜色阑珊,而夜风几乎没有,汗水渐渐在胸膛上 结出洁白的晶体。 昏黄的路边,一个骑自行车的女青年转过街角 吱一声转到我们面前停下 问:驻店啊不啦,蛮便宜滴
2025.12.11
酒店、賓館,或者旅社 太白酒桶
我出来寻找关于自己国家的真实情况。 ——斯坦贝克《携犬横越美国》(重庆出版社,2005年10月第一版)P183
多年来,披挂一新的诗人们都没停止去祖国各地巡游。 白帝城边古木疏, 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 一会儿夔州,一会儿潇湘,一会儿桐庐 一会儿又豫章 说的不过是不听劝的经常被贬远地,几个送行者 边挥手边说着安慰话,并没有 将真正的远地说出来,到底是一个人 唧唧歪歪住进了不成体统的国营旅社 还是枯藤老树昏鸦,一个人凄惶地夜宿偏僻的农家草舍 所谓好酒好菜好风光 想起来,不过是飞机轮船火车外加几台亮闪闪的铁皮殼子 将一个浪荡子送到各地去体察民情 去帮助别人认识什么叫被江湖。 蜀道难,蜀道难,千里江陵一日还 想起我的羁旅生涯: 忠州、渝州、上海、苏州、无锡、扬州、镇江、长沙、桐城、大兴、漠河、金山卫、路桥、福州、嵊泗、涪陵、万州、南海、北碚、婺源、青岛、烟台、宁波、温岭、仙居、丽水、宜昌、吴中、太原、柯桥…… 不拘一格的门楣、台阶、店堂 别具匠心的仪态、风流,以及 天马行空的生涯,一个人 神经兮兮认识的那些人物、地理 此处彼处,稍不小心就 找来一张皱巴巴的纸头,伏案、捉笔 写下的那些诗句
2025.12.12
姑娘,姑娘 太白酒桶
这些年我知道我所热爱过的那些姑娘都走远了 有的从小山村去了大山村 有的去了陌生的乡镇 有的走得更远一些 背着背篓拎着小包从乡镇去到更偏僻的小县 像四月的山崖上 一夜间吹起来的小花 又像春末夏初原上的蒲公英 在风中或许你早已忘了她们的真模样 只是牢记着她们清新可爱的名字 多年后突然在别人嘴里再次听说起她们 有的去了北京 有的去了上海 有的去了深圳 茫茫人海里化身小红小丽小倩 进电子厂的进电子厂 进饭店的进饭店 进宾馆的进宾馆 进KTV的进KTV 进洋房的进洋房 进号子的进号子 衰的衰,老的老,干的干 残的残,废的废,死的死 此时 如若非要要为她们说点什么 那么我想请你 好好想想她们风中凌乱的一生 然后将她们 悄悄忘记
2025.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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