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高的生存

芒芒

更高的生者
1,所唱
隔着墙壁我窥到他们：
掐在玻璃门里
玻璃门转来转去
他们也转来转去
隔着墙壁，我窥到自己：
那神秘的死者
绕过多少年的歧路回来
以更高的生存
在斗室里来回走动
隔着墙壁我窥见月光
她薄薄的脸，贴在玻璃上
神秘的笑着
这不能坚贞如一的女子
还要到水面上，不断摇晃乳白的身子
对于我不能窥到的，我以我的倒立
在更低的地面上，看到另一群人
被痛苦的悬挂在虚空
有些凌乱，有些潦草
隔着墙壁，我窥到更高的塔顶
窥到腐败的酒味，自醇香的檀木基建
一直上升，变质
我窥到摇摇欲坠的尖顶
2，浮华诗章
蚊子的吸管，不在冬于的化验室
兰花避开秋天，桂花避开春天
仙萝自夏天启程
两只老虎在倒置的森林里疯狂繁殖
白牡丹简短的头项，此刻伸向梦里的朱阁
芨芨草消瘦，混迹于凄凉的江湖
把麻林的头颅旋转一周：
月光薄薄的脸紧贴着墓地上矮脚菊的脸
高高的松树向低处的藤葛低首
哀怨的诉求，漫过湖面
下游的水趁机向上游的水诉求
下身暗肿的麻雀心绪有些纷乱
它们的秩序近于叼着镣铐的大雁的秩序
在我背面的背面：列成梯队的雨点
不断击打落于地下的星宿的身子
四眼马在水泥的大道上有一点惶恐
三脚猫负着传世的名字睡在慵懒的屋檐下
而我不能说出我的名字
在风轻声的呼唤声中
那些失去的名字低低的掠过水面
又迅疾的消失
3，第七扇门
隔着玻璃，她走了
这个左腿有一点瘸的姑娘
从去年到今年三月，我都忽略了这一点
她送的水仙花，此刻开得多么美
如果不忽略他瘸着左腿的父亲
与我重逢在下雨的海上
这哀怨的分别义无反顾
顺着时间窄窄的罅隙
月光她薄薄的惨白的脸，隔着墙壁贴着我的脸
神秘的笑着，隔着时间
第七扇门便吱吱呀呀轻悄悄的开了
隔着时间，可以断定这一年的蜘蛛很多
我一步步延着楼梯向上爬着
那些失去的，也正延着时间不断的向上
薄薄的三月三日，在迷雾中
切入左边的斗室，白虎浅浅的笑着
翻阅那发黄的日志，它花白的头颅却在虚位中不断飘升
与白色的缎带相连到一九五三
壁上的丹青一寸寸向下剥落颜色
更薄的，六月八日，轻悄的掠过我的鼻尖
它黑色的骨骼与我的骨骼何其神似
此刻正在右边屋子的床上，安静的看着我，像天真的孩子
不断的缩小，缩小，成一个黑点逝向
案上神像的腹中，妈妈，从不肯向我说出
一九七九，她痉抽着脸，在我的面前不断消失
呼啦啦的，呼拉拉的，红衣的小女孩
你要到哪里去，一九九一年的水很大
过山时，山路塌陷，到陌生的城镇
打麻将，涂口红
夜晚的相册上，初中的语文老师走下来
对你轻声念《七里香》
我一声声呼你“姐姐”的时候
你的头发已垂下来
散到蔓草里去了
更为消瘦的，青袍，贴着一九九七的田垅
锄头不断扬起
你的身子却慢慢下坠
我伸向三零一的手又缩回来
迟了，暗红色延着我的手指，不断蔓延
我可以断定，这年的蜘蛛特别多
这年我自第七扇门出走多次
这一年占卜师在小河边闻见药水味
这一年那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在男人身体下睁着圆圆的眼睛
在烟火中，人们把它慢慢合上
这一夜，第七扇门又吱吱呀呀的开了
4，在“你”的家里
在“你”的家里
在微笑的人群中，我会感到孤单
在“你”的家里
在熙攘的歌声中，我会感到绝望
我厌倦于“你”的天，高蓝得可怕
我厌倦于“你”的地，光润得悚人
这样，那样，我轻轻绕过时间的圆周
剃光眉毛，戴上高帽，着奇异服饰
我对自己说：我不会同于你们
只是这时世界
正在“你”的客厅中迅速螺旋般下坠
我流着眼泪大笑，向地心消逝形体
我笑着大哭，又向上挣扎着拨高
这样，那样，轻轻绕过时间的圆周
“你”拽住我的尾巴一拉
我还在“你”的家
“你”的家变本加利的旧模样
5，你还要带我到哪里去
你还要带我到哪里去
不要向南，我不是候鸟
不要向北，太过高伤
不可向西，那里会丢失我的名姓
不可向东，阳光会眩瞎我眼
刺刺的陆路十年，恍惚的水路十年
曾为玫瑰，飞鸟，露珠
也为度为量为衡
又一一被还原成“构建者”
在自己的废墟上陀螺般旋转
我早已厌倦的国度啊
我无法付出咀咒
也无法付出赞美
只和他们一样密密麻麻列成梯队
陈摆世间
6，我就在这里
我就在这里，第七条大街
有些语无伦次的自语自说
第七纵队，第七方阵，第七阵营
隔着墙壁，我窥见更高的死亡
顺着双子大厦向上
在更高的不可见的穹顶
那些死去的名字的叠加里
找不到一个光点
隔着墙壁
我倒立着窥见他们
隔着墙壁我窥见雨天
窥见伏尔加，黄河渡口
弯曲的塞纳，密西西，亚马逊，长江
窥见五谷飘香后的荒废
冬天，源源不断的，把寒冷加冕
给无冠的王者
隔着墙壁我窥见车站
烟雾横穿欧亚两大版块
隔着墙壁我窥见一三四八，二零零三
隔着墙壁我窥见车轮
隔着墙壁我窥见逆着车轮的血肉
帝王，你或在那车轮之上
吊挂着前世之牛，光秃的头颅
与后世的火
你成全了他们：这些更高的生者
明年狗尾巴草，势必会高过今天的白玉兰
三一一会高于九一一
不能确证，南京是否高于奥斯威辛
隔着玻璃我窥见无数更高的生者
在死地上站起

幻中行

这一组好是厚重，深刻。学习

郦楹

重

芒芒

谢赏，向二位问好

子都

我只在我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