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口邪（叙事诗）

石生

闭口邪（叙事诗）
        你可能听说过这故事
        但你应该把它忘掉
        你可能去过深夜后的坟地
        但那里不是你的故乡
如果要说在田庄的夏夜
睡在户外，口中细数天空星辰
这事儿可没有谁比阳木
更拿手。五岁，十岁，十四岁，直至十八岁
阵阵热风吹人生长，身边是父母坐着
咀嚼食物。芦苇一样的妹妹
在草席上睡得很是安详
田庄不是乌有之乡
粮仓的小也不能说这是大庄园
它以土地的胸怀容纳房屋
任人栽种些杨树。耕牛
就拴在池塘边的柳树，水气趁
傍晚时分升腾，泛绿的青草总是
溢出扑鼻的清香气息
阳木爱它们
爱乡村中具有灵性的草木和水
爱破旧的黄书包
爱土沟里的地老鼠，爱母螃蟹，爱红色对虾
据说不能向池塘中撒尿
如果装不满，这个孩子的眼睛将会瞎掉
也不能在贴年画之前
仍然身处异乡。那样灵魂就会被关闭门外
阳木在童年时就已周游列国
他们用泥巴做成火车，做大炮
做新郎新娘，并举行过多次婚礼
阳木曾经死过几次。上战场杀身成仁
用柳枝编织军帽，在草垛后面被
敌人执行枪决
阳木对枣子的甜记忆深刻。在树干
上走投无路，被迫与野马蜂接吻拥抱
阳木爱祖母
柳絮漫天飞的季节，槐花开放
老人家在树荫下拆洗缝补
田庄就是这样：雄浑博大
炊烟朦胧。容纳流言蜚语
它不是孤零零的城堡
它的兄弟姐妹众多
大地上因此热闹喧嚷
田野并不空荡。麦子收过接下去
就是种植玉米
阳木的口袋里总是装满石子
有时候是用碗底打磨成型
一共七颗，以至裤兜总是出现漏洞
一，二，三。。。。。。
就象是数着星星入睡那样
阳木是从扳弄手指得以进入学堂
这都是出于父亲的旨意
他的宽厚手掌，有时也会变成一副铁锤
但阳木很快就爱上这个地方
几间房屋，一口水井，一块大铁块儿敲响铃声
阳木慢慢学会交谈，记事，朗诵
学会算术，语法，和歌唱
阳木甚至开始懂得思考
懂得拒绝，梳理情感，懂得隐藏自身秘密
阳木认识了很多人
阳木爱过她们中的几个。也曾偷偷诅咒过其中一些
但第二天仍然和他们一一交上朋友
勾肩搭背，一块儿收集香烟纸盒
空闲时就打打弹弓，赌博时用旧书本
的纸张作为筹码
这就是田庄的孩子
土生土长的农民后裔
除了生产粮食，这里
还滋生蒿草
麻雀窝就搭建在屋檐上的瓦片中
花斑点的蛇在里面寻觅食物
有时它们从梁头上倒挂下来
成双成对，追逐慌忙逃命的老鼠
春天时燕子飞回，贴着水面滑翔
夏天的午后人就不能入睡
蝉在树上面大声呐喊
一下雨每条路都很泥泞
到了夜晚，蚊虫嗡鸣
伴随着响起植物拔高的骨骼响声
一旦秋风吹起
就可以看见群鸟在啄食红色柿子
风雪封门
寒冷显露出纯洁未染的深白色
黄玉米又一次成熟的时候
阳木发觉自己悄悄长到相同高度
这就是田庄的玉米
茁壮，丰满，焕发出青春底蕴
象征田庄的青年一代
他们英气逼人    必将与众不同
很多人娶妻生子，决定繁衍后代
一些人去过他乡
几年后又重归故里
田庄是宿命的庄园
几经荣枯，但从未衰老
只要农事不废，它都将永值盛年
它的青春布满着野麻和黄蒿
养育农业理想，同时也容许幻灭
阳木就是在此时爱上远处乡村
一个少女
那是发生在一间课堂里的旧事
对诗歌的稚嫩朗读
注定这株玉米的夭折
它仅以蔷薇花的形式
成为原始抒情文本中的一次修辞
就象是流星在夜晚亲吻死亡
忽瞬一闪发射出凄美的情感光芒
父亲听闻此事只是摇头叹息
沉默不语陷入中年沉思
物种不灭，孕育万种风情
禾麦在热风中复述泥土恋情
桑椹树丰腴挺拔
上面缀满两代人的
忧郁色彩
1991年，乡村中正在流传
源于贫穷的恐慌病
谷物贬值
粮油价格膨胀
世代种植为业的草民
以饼充饥
却无力抵挡囊中羞涩
读书何用？
昂贵成本使青年人
沦为整个家庭累赘
大地上苍茫一片
只剩稗草欣欣向荣
田庄彻夜不眠
瞪大双眼为怀中众
子孙前途担忧
很多人弃学归乡
手中操起古老农具
众人中只有阳木一人昂然夜读
倾心写作
始终不问世道艰辛
甚至不知黑夜早早降临
黑树林中古怪丛生
一种末世情结愁患成病
在家庭中悄声蔓延
这是源于乡村书生的伟大传统
以狐为媒，或是以画为劫
男以女欢
女以男痴
丁耀亢在《金屋梦》中有详尽描述
常有兰心花木幻化妩媚仙子
以轻薄之身纠缠青壮男丁
亦有清爽之风显出英姿人形
以风流手段误弄闺中女子
事毕遭遇者羞于启口
整日坠入温柔春梦
故名之曰：闭口邪
阳木感觉家中有些异动
心中焦虑却也无可奈何
患病者正是自己父亲
积劳成疾
整日为两兄妹学业发愁
不料竟至身染邪症
严重时已是不能闭眼
一合眼就妖孽缠身，神游荒野
不知道是身在何处
田庄也终于完全发疯
世风没落，面黄肌瘦无法掩盖
贫穷潦倒
母子反目，兄弟相残
争吵声在人群中滋生
情感淡漠，人人惟利是图
在这喧杂干燥季节
阳木加入到为父亲治病
的行列中去
最后家人不得不求助于巫术
香案上摆设一块猪肉
黄表纸火光点点
遗留下一堆黑色灰烬
祖母逼迫父亲走出内室
到人群中宣讲梦中情形
大家相信只要说出尴尬房事
妖魂就会自己离去
不再依附病人身体
阳木记得自己也曾
偷偷画过一张神符
用火点燃
口中念念有词：去吧，去吧。。。。。。
去吧！不幸日子的阴霾
又苦又香的少年恋情
无知觉的沉睡岁月
未知前途的茫然
去吧！在火光中
显露出事物本来的空洞
能治好父亲病的人
当然是母亲
她一遍一遍拍打木床
驱逐污秽之物离开
从红尘中来
难免沾染红尘中事
结下诸多孽缘
个中原由
父亲只是淡淡说出一句：
白花花的肉体啊
这事儿早过去多年
阳木后来只身远走他乡
有一天他
在独居寓所醒来，内心中
飘起一个词语：闭口邪。
为着对过往青春的祭奠
他艰难写下以上诗篇
2003，09，06—09，08
附记：
1，闭口邪，流传在古老乡村的一种精神疾病，源于性的荒蛮时代。患者一般为人群中语言或是情感压抑者。常在梦中出现各种异性裸体形象，甚至是身边最亲近的家人。症状为患者整日精神恍惚，具有轻微精神分裂倾向，常会幻听幻觉，惊厥，失眠，甚至出现无意识状态。此病例男女都有。
2，丁耀亢，字西生，号野鹤，山东诸城人。生于明万历二十七（1599）年，卒于清康熙八（1669）年。有《金瓶梅续书三种》传世。其中一篇《金屋梦》对闭口邪多有描述。

杨国胜

领导的诗，再忙也要读的！故事是挺感人的，只是不解诗题。领导总有自己的艺术！

石生

下面引用由杨国胜在 2003/09/23 11:40am 发表的内容：
领导的诗，再忙也要读的！故事是挺感人的，只是不解诗题。领导总有自己的艺术！

闭口邪,可能你没听说过,这是我们那里独有的乡土文化吧.

杨国胜

呵呵：这是你们那里独有的乡土文化。学习。

杨国胜

此诗有特色。加重！

子月

最近领导们经常视察红颜
月亮不敢怠慢哦
呵呵
不过石头写太多
看我姐姐我眼花
好浓的乡土气息

梅花落

在哪儿？石头喝酒吗？：）1号见

兰逸尘

收精华，长滴挺高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