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风过无痕《听你说那场婚礼》一诗的仔细读解

长河落日

[这个贴子最后由长河落日在 2004/01/15 07:44am 第 2 次编辑]

听你说那场婚礼
      风过无痕（雨做的云）

你说  老家的侄子
一眨眼成了新郎  可明明昨天
还看他爬过土墙  
以及  树上那窝鸟的慌张
今晚村子睡得很踏实
你却和父亲当年一样
把往事烙成一张饼
越嚼越香
唢呐被公鸡叫醒
一扬头就把喜气抛上了山腰
婚事让冬天涨得通红
爆竹等不及年关  吵着要看
大眼睛的新娘
女人再一次打量青春
忍不住拧一把时间的大腿  
跑这么快干啥？
还想、还想。。。再骑一次竹马
爱情最终被摆上筵席
饮着发酵过的心情
品尝日子的酸甜苦辣
听你说  120个圆桌瓜分了村民
七荤八素让山里的空气飘满菜香
我想起“两只小蜜蜂，飞在花丛中。。。”
于是  就傻傻地问你
“爱情，是不是从婚礼开始就已经疲惫？”
然后，我看到你的兴奋定格
跟着，不由得转回头
看了看我们以及我们的生活。。。

虽然这首诗不算很成功的，但作者在写作时仍是花了很大气力的，这一点可以从我们随后的分析中得知。如果不是作者还有着相当深厚的语言表达技巧和将日常生活进行诗意升华的能力，这首诗歌很可能就会成为失败之作。
常言道：“题好文一半。”题目的选择对于作品的成功与否是至为关键的，对于诗歌来说，题目的择选尤为重要，题目的设定就是抒情视角的设定，它交代了作者是从什么角度出发来抒写情感表达志趣的。老实说，这首诗的题材是较为陈旧的，不太适合用诗歌来表达。但诗人在面对这一题材时，又隐隐感觉诗情萌动，一些诗歌的感觉在推涌着，仿佛有一种表达的欲求。题材是不新鲜的，然而有诗的情绪在鼓噪，怎么办呢？这迫使诗人不得不选择新的角度来表情达意。诗歌题目中“听你说”的设计，也许就透露了诗人在传达情感时的苦心孤诣。这个诗题的取用，确乎增强了情感传达时的诗意质素，然而，却无形之中为作者的书写埋下了较大的隐患，为情感的诗意化表述设置了不可逾越的障碍。我们在阅读这首诗的时候，之所以总觉得节与节之间的衔接不很自然，诗歌整体上的情感流动并不通畅，并时而有梗塞之感，就是因为诗题本身所造成的。从诗歌题目来看，“听你说”，诗人好象是想把抒情主人公的任务交给“你”，一个并不具备诗人素质的普通村民，这样增加诗歌的生活化和现场感，因为爱情婚礼等已经在古今中外的各类文学作品中司空见惯，被写滥了，被书面化和文化化了，加强这类题材的生活性，倒不适为一种颠覆旧有书写形式、增强陌生化效果的诗学表达策略。但这种处理的弊端在于，它会使诗歌陷入平面、琐屑之中，使诗意得以稀释。作者显然不是口语诗歌，绝对不会满足于这种琐细平淡的诗歌境界，因此她不得不不断跳出来，取代这个“你”说话，随时要掺入一些诗意化的意象和情绪。这样，整首诗歌的抒情主人公，就在作为诗人的“我”与作为村民的非诗人“你”之间荡来荡去，这首诗呈现了以往诗歌未有的面貌，习见了诗人旧作的读者便惊呼“怎么风格变了”就可想而知了。
诗歌题目所造成的抒情主体的这种左右摇摆也就带来诗歌文本中的内在分裂和前后不一，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让我们通过每一节的具体分析来窥看之。
在第一节中，以“你说”开始，直接入题，第一、二、三句很显然是“你”所说的原话直录，第四句“以及 树上那窝鸟的慌张”，也是你说的内容，但决不是原话，原话可能是“以及爬上树掏鸟窝的情形”，由于前三句是直录，诗歌已经显得很生活化，很平淡，作者显然不满足与此种情形的持续进行，因为她不是口语诗人，于是在第四句诗人强行介入，用了很诗意的表述“鸟的慌张”，诗意出来了，但诗句前后并不谐和，而且好象还出现了语意不通顺的毛病。这些都是由诗题的规限与诗人的创作理想存在较大冲突所造成的。
诗歌的第二节，是诗人“我”的直接出场，为了表明后几节俱是“听你说”的，诗人专门用了这一节来作交代：“你却和父亲当年一样”，父亲唠叨过谁？是我们婚礼时或者父亲婚礼时的情形吗？诗人没有点明。“把往事烙成一张饼/越嚼越香”，这个句子是很有诗情画意的，只可惜“你”所言说的往事实在只是“近”事，没有诗意故事的那种久远感和神秘性，因此使这个很有诗的韵味的句子无形之中打了折扣。第二节我的整体性介入作为整首诗的内容构建来说是很有必要的，但也从而打破了诗歌情绪抒发的整体感。
第三、四、五、六节是“听你说”的关于那场婚礼的具体内容，其中既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又不时闪现诗意氤氲的语句，体现了作者的写作才能。第三节对唢呐、爆竹等的写照，是很符合农村生活特点的，一个“抛”字，把声音播撒喜讯的情景描画得惟妙惟肖。随后的“吵”字，将爆竹声的踊跃、场面的热闹火暴等场景准确交代出来。第四节的“女人”是个含混的词汇，到底指谁？是出嫁的女子？是儿时的玩伴？是围观的群众？还是诗人自己？都有可能，但都不很贴切。这就是两个抒情主体争抢角色时出现的尴尬局面。如果是“你”在说，那很可能是指围观者，如果是“我”在说，就有可能是推己及人的心理猜度，这里的“女人”是包括“我”在内的。这种语词意义上的含混，从对艺术表达有利的方面说，是扩大了诗歌的张力，使诗意显得更丰富；从不利于诗歌的角度而言，它增加了读者的阅读歧义和整体上理解的困惑。
第五节是最短的一节，与其说是写生活场景，不如说是诗人在抒发对结婚与爱情的某种感喟。“爱情”这种极为圣洁的情感形式与“筵席”这种世俗化的生活内容拼结在一起，显出了某些荒诞感和滑稽感。心情是“发酵过的”，显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日子的酸甜苦辣并没有因为婚礼的热闹和铺张而减少分毫。这一节在表现程度上，是“你说”占了极少部分，“我想”占了绝大部分，因此实际上冲断了“你说”的整一性。
第六节很有意思。诗人好象意识到前一节将“你说”的流程冲断了，因而加了一句“听你说”，以弥合抒情上的裂缝。接下来两句“120个圆桌瓜分了村民/ 七荤八素让山里的空气飘满菜香”很有诗味，尤其是第一句，不写“村民围满了120个圆桌”，而写圆桌瓜分了村民，体现了诗歌写作的“无理而妙”，这是“你说”的，但是“我”写的，诗意隽永而与村民的表述有差距，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表达上的尴尬。接着“我”明确地出现了，“我想起”，“我问”，这些情形的插说，意在从婚礼的场景中跳脱出来，加入一些对婚姻、爱情等的哲性思考，扩大诗歌的思想厚度，增强其社会意义。但客观地说，第六节的后三句与前两句仿佛联系并不紧密，反而与第五节意义上更贯通。这种情形的出现，也是有抒情主人公的左右摇摆所造成的。
最后一节，“我看到你的兴奋定格”，也就是说“你说”已经结束，诗歌也要进入收尾。最后两句“不由得转回头/看了看我们以及我们的生活。。。”给人意犹未尽之感，还是不错的。这里的“看”，既可以看作“你”看，也可以看作“我”看。如果是“你”看，自然隐含在对侄子婚后生活的某些期待；如果是“我”看，则又是由人观己，是对自己的婚后生活的某种思索和总结。尽管意犹未尽，但确切地说这个结尾诗味是不够的。
我读过风过无痕的很多作品，她的诗歌整体上是很有艺术水准的，比如《从门缝里看京剧众生》、《想一个人才孤独》、《这个冬日，我选择想你》等，都相当优秀，可以说，她是网络红颜诗人中的佼佼者。不过，这首诗在艺术上并没有达到较高层次，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这是由很多原因导致的。不管怎么说，无痕的诗歌探索其精神可嘉，其价值也弥足珍贵。我不揣浅陋，写了上述文字，还望诸位方家拨冗指教。

郦楹

挂上了~~大家学~~

七星宝剑

看诗亲切（风格相近），看评快活（如此亲近：）

辛然

评论的较为恰当，有的放矢中让我对这首诗又有了你的这种印象。新、好的品论总是让我欢迎。
握手！

许愿沙

长河的分析很到位哦，问好了：）

雨做的云

[这个贴子最后由雨做的云在 2004/01/15 10:34am 第 1 次编辑]

    非常非常感谢长河大哥细致的点评，说实话，我非常感动，很多细节是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或者是没有深想过的。
   
    从我的角度来说，这首诗确实来源于我的生活，是一个朋友要回老家参加侄子的婚礼，我们在聊天的时候，他给我讲了这个婚礼将会如何如何，于是我有一种想写作的冲动。确实如长河所说这种题材已经被写烂了，我并无意非要出新，只是觉得可以借助朋友的视角，把这种喜庆表达出来。我一向是反对这种繁文缛节的，之所以写这首诗，真正的目的不是在婚礼本身，而是对这种传统婚礼的一种反思。其实幸福与否与婚礼是否盛大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不管是在农村还是在城市，这种铺张的婚礼有愈演愈烈之势，这种情况是由许多社会原因造成的，却是我们实实在在的生活。
   
    就像长河说的，朋友并不会写诗，可我想借助他的角度，又不能完全地写实（因为还是不能很好地掌握口语化诗歌），以至于在语言和角色上不得不跳来跳去，最终的结果是给读者在整首诗在理解和角色的转换上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另外，我感觉我没有办法把农村婚礼那种盛大的场面及种种风俗表现出来，也是这首诗不尽人意的地方，针对长河的点评，我想我可以再仔细想一想。其实我是比较喜欢写生活中的事的，只是还找不到一个契合点，把生活用诗的语言讲述出来。
    再一次真诚地感谢长河大哥的点评！！

冰

：）好感动这样的评诗！

心事难懂

好评，学习了。

昊飞泓

真不错，这么细致，学习了~

郦楹

大家都说不错~~那就收~~
欢迎光临,期待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