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新作一组

李双

          已经是三月   已经是天空明亮的
已经是三月   已经是天空
明亮的
遗址。
在星群的讣告中  让模糊的积雪变得结巴
窗户在人群中散步   在大地的草篮子里
寂静涂白了树枝
一村的寂静涂白了树枝
一如它的喉咙咯出树丛上
   唯一的新月
这些我们   这些它们  这些向着漂离移动
   的田野
是它独自的欢宴
已经是三月   已经是巨大的熄灭
黎明像低徊的流水穿过他们的梦呓
   来到
一棵苹果树上

              这个异乡人的下午
这个异乡人的下午   散步沿着绿草坪
   广阔的低音停止了
数不清的庞大建筑匍匐着
  说出拒绝
生活只提供了磨损
那个骑单车的人敲开房门
回到缓慢的死亡
而落日
也不能阻止东四环上的车流
它只是徒劳地在大巴里的人脸上
    涂上一层
坚定的悲伤
他们像是喝醉了酒
他们像是刚从大海上跳舞归来

              也许是干燥的落日
也许是干燥的落日被它投进一块黝黑的岩石
是一条小街的开始：那儿   星星们
    猛烈的颤动
像父亲走在父亲的父亲的拥挤里
在他们呼出的无花果的夜晚
在他们放弃的垃圾筒里
枝桠：向上的河流
世界在葡萄树的藤蔓上变软了
他们的雪落在医院的床单上
像我来到漆黑的葡萄藤下   它阔大的叶子下面是我的
    羞愧。  也是
他们的。

              村庄的数学
1是1
2是他们在识字课本上用手指点着：日。
日：太阳每天的洗刷测出他们生活的沙坑和边界。
这是村庄的数学   增加就是减少
雨夜的星粒跌倒在屋顶上   村庄向一个水坑流去   一个
世代又一个世代   他们把自己搓进一根移动的大绳
这村庄的数学并不排除雪的乘方
门外一尺：雪吃着他们的头发
门内一尺：我们的火堆在带着铁栅栏的窗玻璃上跃动并要
把它们恢复为水   而她们是3
是3的一半
是她们的另一半猛地把她们推向生活的这边。

                  在无名小站
白色的栅栏后面    夜在吃草
夜在吃灯光的窟窿
在无名小站    我没有用手机呼叫过
   遥远的土星
大地模糊    一如青草的人民。

                写于河南至北京的夜车上
                    2005.5.22
           
                      小卖部的月亮
小卖部的月亮又大又方。
小卖部的月亮又大又方。
15瓦的灯泡后面
像月光是一些低矮的想法   他懂得
距离不是从他开始算起
他也不是月光的目的地。从他向东300里
   是大海-----它日夜叹息考虑从人类的眼眶涌出。
到镇上需要2斤油   到县上需要十四斤  他甚至
   听说过更远的地方
譬如：130英里以上的天空是全部的黑。
而他的月光只是一些低矮的想法
一个残疾人的月亮
一个光棍汉的月亮
长两米二
宽两米

                                2005.5.26

                       屋顶：那低矮的天穹
屋顶：煮沸的水汽蒸腾出低矮的天穹没有星星
    掉下来
屋顶：举向夜空的嘴唇嗫嚅着季节之间不一样
    的辽阔
  和它们的没完没了：
     有时   是跛足的雨水泻入生活的钝角
     有时   偶然会是无用的陨石
        换下
     我们的眼睛。
而它的础石对准着我们
像每一天世界把它的沉重停歇在我们的眼睑上
看似的灰-----或者死亡的瓶中之水-----均匀地
   撒在我们头上
几乎和阳光做的一模一样

                       2005.6.3

                    乡村画像之一
他们的长度是一百米。就像古老的水车上
   回环不已的水桶   一头竹筐
让他们回环不已
有时是一块砖头----也许就是嵌在阳光门楣上的
    那一块。现在是一筐鲜薯
是泥土小小的隆起
让他们回环不已。夜色是
皱缩的盐
他们漂浮着他们的叫喊和头发。就像每一棵树里
有一个瞌睡的神。就像他们
  现在所做的
把村东的田野搬到村西的田野
                               2005.611

                      又一次秋天
又一次：秋天暴露了一只铁铲在通往玉米和番薯教堂
   的台阶上
又一次：太阳把它的土坑掘到每个人脸上
他们学习着树汁要把蜜抹到脚趾上？
他们要从落日里领取每人一份的黄金？  而我得说
除了用作开花的根盘结在他们暴凸的脚踝上
村子里再也没有什么
可以晃下一滴水
但我们把月亮当作了我们自家的罐子
围着它吃饼   拍打它的无声
听任雷声从空空的马槽溜走
大地在八月又一次重复它的辽阔
一个人低着头：大批的虫子
筑着我们的面孔
没有人能在土里把它们剔除干净
喝水的喝水
流动的流动于夜
那不断收回的锈死般斜靠在我们屋脊上的天空
已将水银的八月
  作为奖赏
留在我们已死的喉咙里。

                        2005.6.15

                  经秋的土地
越来越快了   田垄靠近薄霜的那一头
露出一堵矮墙的清晨
三个穿黑棉衣的人没有一个
   像他们身后驮草的
    牲口
它身上的皮毛被夜弄出一块崭新的凌乱
夜是它一夜雪花膏的香味
夜是它一夜的草料
什么都没有了  像经秋的土地
被一再翻腾
三个穿黑棉衣的人扛着空筐
没有一个像他们身后
   驮草的牲口
有一夜雪花膏的香味
有一夜的草料

                       驴
泥土用一整个夜晚砸在它脸上
它有一条小路的低头
它有一地庄稼在黎明中揉进泪水的低头
在树叶低于夜晚的地方
它跑到院子里饮水   弄响了
   井台
而在夜晚   在黑暗的牲口厩里
它的眼睛是夜空的形状
像沙子用忧戚交换彼此的目光
它用一张脸
   替下它们全部的。

红山

挂挂！感谢楼主来发新作。

简·略

[这个贴子最后由简·略在 2005/07/27 05:15pm 第 2 次编辑]

在大地的草篮子里
寂静涂白了树枝－－－－－－－－
一村的寂静涂白了树枝－－－－－－这2个地方出现同样的句子感觉不好：）
愚见！海涵
那个骑单车的人敲开房门
回到缓慢的死亡－－－－－－－－－有些刻意：）浅见

看了楼主的诗歌第一首诗歌，让我想起牛汉的《悼念一棵枫树》，同样是写树，你的感觉弱了，愚见海涵：）
悼念一棵枫树


我想写几页小诗，把你最后
的绿叶保留下几片来
——摘自日记
湖边山丘上
那棵最高大的枫树
被伐倒了……
在秋天的一个早晨
几个村庄
和这一片山野
都听到了，感觉到了
枫树倒下的声响
家家的门窗和屋瓦
每棵树，每根草
每一朵野花
树上的鸟，花上的蜂
湖边停泊的小船
都颤颤地哆嗦起来……
是由于悲哀吗？
这一天
整个村庄
和这一片山野上
飘着浓郁的清香
清香
落在人的心灵上
比秋雨还要阴冷
想不到
一棵枫树
表皮灰暗而粗犷
发着苦涩气息
但它的生命内部
却贮蓄了这么多的芬芳
芬芳
使人悲伤
枫树直挺挺的
躺在草丛和荆棘上
那么庞大，那么青翠
看上去比它站立的时候
还要雄伟和美丽
伐倒三天之后
枝叶还在微风中
簌簌地摇动
叶片上还挂着明亮的露水
仿佛亿万只含泪的眼睛
向大自然告别
哦，湖边的白鹤
哦，远方来的老鹰
还朝着枫树这里飞翔呢
枫树
被解成宽阔的木板
一圈圈年轮
涌出了一圈圈的
凝固的泪珠
泪珠
也发着芬芳
不是泪珠吧
它是枫树的生命
还没有死亡的血球
村边的山丘
缩小了许多
仿佛低下了头颅
伐倒了
一棵枫树
伐倒了
一个与大地相连的生命

石生

下面引用由李双在 2005/07/27 04:49pm 发表的内容：
          已经是三月   已经是天空明亮的
已经是三月   已经是天空
明亮的
遗址。
...

欢迎，以后多来交流，也评评别人的帖子，呵呵

半个

好诗！

李晓泉

泥土用一整个夜晚砸在它脸上
它有一条小路的低头
它有一地庄稼在黎明中揉进泪水的低头
在树叶低于夜晚的地方
它跑到院子里饮水   弄响了
  井台
而在夜晚   在黑暗的牲口厩里
它的眼睛是夜空的形状
像沙子用忧戚交换彼此的目光
它用一张脸
  替下它们全部的。
这样的诗歌读起来感觉非常好，语言精练，并蕴涵着深刻的哲理

天一黑

诗歌怎么这么显得像穷人玩的东东，感叹

没有从容，浩气，开敞
都是，脚尖去踩脚后跟

白纸黑字

下面引用由李晓泉在 2005/07/27 10:13pm 发表的内容：
泥土用一整个夜晚砸在它脸上
它有一条小路的低头
它有一地庄稼在黎明中揉进泪水的低头
在树叶低于夜晚的地方
...

究竟什么是哲理?
哲理,
哲学的道理?
哦
本身的若隐若现
这就是哲理!
我仍然要问
在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哲理?!
我相信
连我都一头雾水
那么
它最多只是
一小撮人的"哲理"
累半天搞个自摸
有啥意思

一树碧无情

很有实力！瑕不掩玉。
排版太乱了，有碍阅读。

李双

已经是三月   已经是天空明亮的
已经是三月   已经是天空
明亮的
遗址。
在星群的讣告中  让模糊的积雪变得结巴
窗户在人群中散步   在大地的草篮子里
寂静涂白了树枝
一村的寂静涂白了树枝
一如它的喉咙咯出树丛上
唯一的新月
这些我们   这些它们  这些向着漂离移动
的田野
是它独自的欢宴
已经是三月   已经是巨大的熄灭
黎明像低徊的流水穿过他们的梦呓
来到
一棵苹果树上
：这种大气的景物低回流转并不是谁都能写出的，值得学习。
   这是我近两年来写下的第一首诗。它的起因是一种破茧而出般的强烈的伤感，已经三月了，已经是三月了啊，在我家后面的操场上，在三月强烈的阳光的洗刷中，而我只有一片废墟的迟钝。2004年，有大喜，更有大悲，不仅是一个悲字，是悲拗，是悲拗难言，是悲拗莫名。至亲的师友成了陌路，至爱的人咫尺天涯，2004是一个事件，于我。自我怀疑与道德压力下我有多久没有来到阳光下了？已经是三月，已经是天空明亮的遗址！以林兄，荆深君，闲潭都建议我将前几行再修改以下，如讣告，遗址，结巴。我说，一些语词含着我的悲痛。
     这手在贴上时删去四行。

红山

楼主自谈创作，甚好！
这组诗，建议加精。

李双

                     屋顶：那低矮的天穹
屋顶：煮沸的水汽蒸腾出低矮的天穹没有星星
  掉下来
屋顶：举向夜空的嘴唇嗫嚅着季节之间不一样
  的辽阔
和它们的没完没了：
   有时   是跛足的雨水泻入生活的钝角
   有时   偶然会是无用的陨石
      换下
   我们的眼睛。
而它的础石对准着我们
像每一天世界把它的沉重停歇在我们的眼睑上
看似的灰-----或者死亡的瓶中之水-----均匀地
撒在我们头上
几乎和阳光做的一模一样
：这样的句子就显得刻意和令人费解了。

   诚如是言！这首诗确然不是一手自然之作，写到这首时我有些警觉，在理性和感性之间是有个平衡的，偏离可能已发生了。在<午夜的诗学》中，我说我时常感到在沉沉的黑夜里，在无边的寂静中有一种东西无声地筛落下来，落在庭院里，水井上，茶几上，衣橱上，也落在我的脸上，我知道那是死亡和它威力无边的沉沙，也许惟有阳光可与之抗衡———
                     

一树碧无情

下面引用由李双在 2005/07/31 04:15pm 发表的内容：
                     屋顶：那低矮的天穹
屋顶：煮沸的水汽蒸腾出低矮的天穹没有星星
  掉下来
屋顶：举向夜空的嘴唇嗫嚅着季节之间不一样
...

这首诗确然不是一手自然之作，写到这首时我有些警觉，在理性和感性之间是有个平衡的，偏离可能已发生了。－－诗者本人的评价也是中肯的。我来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