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整理] ◆气息·单纯纪事（近来的一些整理）

兰语沉舟

[这个贴子最后由兰语沉舟在 2005/10/12 03:50am 第 3 次编辑]

    ◆气息·单纯纪事（近来的一些整理）

     ○ 少年乞讨者
面朝太阳，向日葵低垂着头
偷偷生长。匆匆走过的少年
掏出一把钟声，零星地撞在他的肋骨之间
站在高墙上内衣膨胀的女子
是这个下午朝他微笑的人
                      2005年9月30日

    ○ 独孤者
天每天都会黑下来，皮毛也是。
我不过你们的生活。
抚摸一堵墙，疏通梗塞的管道。
在自己肉身空洞的地方
装上发条和柔软的钉子，摸黑抒情。
无性繁殖，蜕一层陈年的皮。
黑暗里，一群孩子
踩着露水，喊我爸爸。
                    2005年9月30日


  ○ 打谷场
天黑了，青蛙叫响了
打谷场的汽灯亮了
母亲坐在粮仓门口记着工分
后面的小山头，藏着
萤火虫和饥饿的孩子
                      2005－10－7改


    ○ 远
茂密的白桦林，叶子浮着斑驳的光
灰鸽子衔起一片硝烟，飞过哨所
树上的弹孔装满风声，像一场昏黄的雨
住在叶子下面的人，面容模糊
                    2005－10－7

    ○ 乌夜啼
  
下弦月低垂，星星把天空拉得更高
飞离，从一个枝头飞向另一个枝头
一只黑鸦的翼翅轻于月光，轻于水
尖尖的喙插在草丛，与月光和沙砾磨嘴
“那棵树像要断了”，母亲栓紧了窗
外面下起沙子。婴儿的哭声落在湖面
再推开窗，“天都白了”，黑鸦不知去向
老去的诵经人坐在土墙上，松果落满地
纸上的月光遥远而具体，仿佛沙子
                            2005－10－7

       ◆ 他们
他们的孩子上班去了
他们通常很晚回来
秋天的阳光斜了进来
他们的房子显得苍老了一些
电视里的人隔着玻璃挤眉弄眼
间或传来的铃声，总让他们
习惯性拿起角落上的电话
从房门到阳台是9步
从阳台到房门是10步
从阳台凭栏远眺到外面走动需要走多一步
多出的一步也许是阳台的宽度，也许不是
他们是小区里悠闲走动的人
他们三五成群坐在角落里打麻将
他们站在树下看池里游动的鱼
他们坐在矮墙上默看远山
夕阳的余晖使他们的脸漾起一抹流光
                  2005-10-4

       ○ 壳
1
母亲
那天夜里
你的脸像烧红的铁
烙在我眼底
你压在半夜的呻吟
像尖尖的铁喙
啄在我稚嫩的耳垂上
第二天你像往常一样去了田里
没有吐露半点不安
我像一粒青涩的稻子
跟在你的身后
你转过身
扬起的柳条
悬在半空
风在流动
石头停止言语
你慈祥的手抖了一下
柳芒扎在我执拗的腿上

2
一块乌铁
消隐在远处的低洼
我坐在教室里
单薄得像一只稻草人
阳光在晃动
碎裂的玻璃渣的光芒
从你桥拱一样的背上滚落
穿过绵延的田埂
爬上我凹陷的眼窝
一块铁燃烧的声音
笼罩了田野
所有的稻子都垂下了头
3
白色的纸
闪烁的黑字
远远不如镰刀的锋芒
一截柳条的枝节
击中我内心的柔软
母亲
从此以后
我就开始沉默
蒙蔽自己
长出坚硬的壳和喙
把身上掉下来的
沙子和盐
一一捡拾到里面
                2005年10月

      ◆ 他
他生于七十年代
他1994年毕业
他做过许多事情
他不是唯一勤勉的人
他有一个善良的妻子
他有一个三岁的孩子
他有一套奢来的房子
他有年迈的父母
她有苍老的父母
他们都曾经是一棵树
孩子上幼儿园了
妻子又上班去了
他伫立在江边
秋天的风阵阵袭来
            2005-10-4

     ◆ 过程
他出生不久就闹过一场大病
他摔破过脸闯过红灯
他挨过批评也受过表彰
他不知不觉终于长大成人
他昨天还在公司加班搞策划
他一个小时前还在酒吧跟朋友喝酒
此刻，他瘫倒在地上
仅仅因一次无意的口角
24年的气息说没就没了
                 2005-10-4

      ◆红色假期

生活美好，腰肌却劳损
以国庆的红色名义，你们好好地去吧
早去可以晚归，去嘉年华，去迪斯尼
逃自己的荒，喂祖国的马，牧祖国的羊
见到祖国的民族兄弟姐妹，深情地歌唱
黄山瘦水的寨子，土地生硬，就不要停下来了
望穿秋水的稻草人就不要惊动了
面黄肌瘦的黑影就不要回首了
记得收集一些洁白的云朵放在车尾
如果可能，牵一头肥白的奶牛回来
圈在绿树红花掩映的围栏里
每天路过它也会发出幸福的叫声
               2005年9月30日

     ○ 深夜的三种事物
深夜，我爱上香烟，下弦月，和一尾鱼。
我爱上香烟的升腾，月光的下旋，和一尾鱼的清凉
呼吸。
我穿过烟雾斑驳的往事，明月
它栖息在瘦削的屋顶，鱼儿还和往常一样
沉浸在水里。
在沉郁的夜色中，在曙光初显之前，
它们依次是－－
一位旅人对远方的苍茫的质问，一朵花开
洁白的声响，和一个女子
对爱情若有若无的沉默寡言。
                       2005/8

     ○ 还乡之一：小学
远远地，我就望见你
像一个苍老的孩子
执拗地坐在最初的山坳上
二十年来没有移动半步
大地沉静，我凝住呼吸
坐回第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
钟声再次响起，久远的朗读声像一条河流
“我爱北京天安门”
“挑担茶叶上北京”
那个带读的扎着马尾辫的老师早已不知所踪
就如你预料的一样，此刻
那些黝黑的身影，他们
站在黑树林里，唤我灼热的小名
至于我是否真的应了一声，我捉摸不定
                        2005/9

    ○ 燕 子
九月的天黄下来了
我在纸上画下你最初的模样
远山一样的皮肤，尖利的喙
插入内心的草丛，跟沙粒磨嘴
等我抹上剪刀一样的翅
我就会倾斜，收起坚硬的壳
向后退两步，弹射出去
如果不能落在村头的老榕树上
就蜷成细细小小的一团
伏在屋前的低洼处
默默与你对视
                  2005/9

    ○ 父 亲
院子里三三两两响着1983年的风
院子里长满了面黄肌瘦的草
远道而来的目光不能停留太久
它们会瞬间尖叫，不由自主地燃烧
那个喉结深深突起的人去了山头
他的牙齿紧闭，内心变得沉静
不用再像个鸟样早出晚归
                         2005/9

    ○ 陌生的祖父
每一次想到你
我就想起屋檐下的燕巢，以及
烂在地里的一把锄头的突兀
我素未谋面的祖父，陌生的人
你要原谅我对那个严冬的苍白
我只是隐约知道那一天
天空左右摇晃，冷硬的风
撂倒了檐下的燕巢，燕子还没有归来
院子里落满血和短棒
父亲站在狗日的河里摸你爱吃的鱼
河水冻伤了他的腿
他们说你走了以后
堂前的燕子就飞回来了
它们很少鸣叫
年复一年地衔泥，结着草根
打量我们几个进进出出
             2005年9月17日

   ○ 奶 奶
奶奶，你如云的头发高高挽起
坐在花边的镜框里，面容端庄如月
日头多毒，奶奶，你下来吧
我要钻进你宽大的衣摆里
去地里挖红薯，掐死可恶的害虫
我要随你去溪边浣衣
帮你抓住一角，把污水拧出来
奶奶，夜里的风声着紧
狼群又叼走了一只鸡
我要你摸着我的脚趾头
哼那支老掉牙的曲子
第二天醒来，你要记得
一如既往叮嘱父亲
让他就不要再提着棍子出去了
“老天现在不长眼
我们要夹起尾巴做人”
                 2005/9

   ○ 黑 子
黑子大我两岁，住我隔壁
黑子是我儿时形影不离的伙伴
黑子念书不行，所以比我早熟
某年夏天黑子随着人群，放弃布谷
草草去了城里打工，聆听福音
后来断了两根手指才回来种瓜
瓜熟蒂落，黑子的儿子今年16
还在上学，“他能上到哪就挺到哪”
一纸空文的义务教育能走出纸上
落到实处，想想真是
挺不容易
“你还欠着我一根冰棍”
这是廿年来我们之间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从那以后，我们就变得羞于启齿，各自为生   
                 
                          2005/9
      
     ○ 月亮爬上来了

月亮，从慈祥的山头爬上来了
照白困顿下来的燕巢
二十多年光景，燕子衔着村庄
徐徐老去。诵经的老者不知去向
1983年的风稀稀落落地吹着
1983年的风就要吹黄稻穗
七八点蛙鸣低诉着久远的稻花香
我坐在孩童时的椅子上（我的矮马
它历尽苦夏，摇摇欲坠。）
内心空洞。芦花飘舞，松果
落了一地
不认识的就不想再认识了
今夜，故土的月亮和我一样
我们徒有其表，虚度华年
只剩下一个柔软的壳
                        2005/9

  

无哲

看了几首，坚实！

月行海上

呵，气息若兰啊！每一个都很耐品味。
重了！推荐精华！

兰语沉舟

谢过两位，多提意见，问好。

寒

这么好的诗歌沉下去可惜了~

郦楹

挂了~~

晏弘

"在自己肉身空洞的地方
装上发条和柔软的钉子，摸黑抒情。
无性繁殖，蜕一层陈年的皮。
黑暗里，一群孩子
踩着露水，喊我爸爸。"
想象奇特,另类抒情.
"今夜，故土的月亮和我一样
我们徒有其表，虚度华年
只剩下一个柔软的壳"
象这样的亮点,首首都有.
欣赏,问好!

柳汀

细中有粗，静中有动。整理的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