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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12首
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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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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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再走慢一些
>(以便让我赶上你)
>麦子熟了
>(脑袋歪向了一边)
>你为什么歪着脑袋还走得这么快
>(太快了)
>你走得太快了
>(时光快得快像一头歪脖子驴跑起了!)
>难道你没看见麦子熟了吗
>(麦子熟了这个世界熟了)
>难道你不能再慢一点吗
>(再慢一点吧!)
>麦子熟了!
>(你灯盏里的灯光拉长了)
>麦子熟了
>(那些糟糕的麻雀谷神一样粉墨登场了)
>就再慢一点吧!
>(再跑慢一点吧)
>麦子已经熟了
>(小燕,春天早已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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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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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三年
>(黯淡而孤独的小镇。)
>我站在小教堂清冷的石阶上
>目睹那些因厄运而惊慌的人群。
>眺望那片枝叶正在早衰的杨树林。
>呼呼作响的卡车经过镇子时
>头染黑漆的黄昏在天空缓缓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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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三年
>(黯淡而伤感的小镇。)
>我蹲在小教堂清冷的房檐下
>倾听着锈迹斑斑的春风,在街上
>吹打着那些紧紧咬住的嘴唇
>几颗木板露出牙齿失败的钉子
>让我不觉想起了那些制造钉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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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三年
>(伤感而孤独的小镇。)
>我坐在小教堂依旧清冷的厅堂里
>怀念一些噪音的尾声中慢慢减少的人。
>被生活的尾气突然吹掉的人。
>面对那一大片飘若柳絮的影子
>我对墙上那块滴嗒行走的时钟
>我对那些时光独自白白的流失,难免也心生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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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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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墩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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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散落田间的坟墓多么美,多么深。
>晒干后我亲手堆起的那些稻草垛
>多么暖,多么近。
>挣断绳子,甩起蹄子
>冲下河岸的那头小母牛
>它有多么热爱水闸边上的那片小树林!
>屋顶是多么的蓝
>上帝是多么的远。
>我怀着一腔仇恨,我推开大门。
>走出一座日渐消瘦的庭院
>落日已割破了这个世界的喉管!
>我是多么地热爱、热爱
>这个平墩湖与天国交界的傍晚。
>
>啊,我是多么地热爱、热爱
>这个平墩湖田间的水罐。
>这个平墩湖搭成的
>从黄昏到深夜的斜面。
>秃子一样的一大片稻田
>遭受着落日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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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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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有两个人,告密者和叛徒
>至少有两种声音,哭诉和歌唱
>至少有一只田鼠,逃出了这块田地,一个劳动者的视线
>在他弯下的腰子上,至少有一束阳光
>让他感到了生活的疼痒
>当他回过头去,回过头去,这个劳动者步入那两头狮子
>快活厮打的现场
>至少有一个,让他充满了抡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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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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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一天,我看见他向我走来。
>提着一只木桶
>头发向后梳着。
>反射着傍晚的天光。
>在河道拐弯的地方
>世界的开口处。
>他和高大的尘土一样
>席卷着地面上的柴草,北风中
>一群少年干燥的脸庞。
>然后
>他坐下
>模仿一只乌鸦
>在灰暗中收敛着寒冷的翅膀。
>他站起来
>模仿天空时
>天空,就发出了
>和他当年修过的这片房顶
>类似的反光。
>
>
>
>干零工的泥瓦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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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屋顶要有梯子
>不然,我怎么上去
>换下那块毁坏的瓦砾
>
>父亲去找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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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梯子还不行
>还要有一块新瓦
>当然,碎的拿下来了
>要赶紧换上新的
>
>父亲又匆匆到镇上去买脊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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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瓦买回来
>还缺一把抹子
>
>父亲伸手从屋檐上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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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缺一根绳子
>
>父亲取下晾衣绳上的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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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缺的是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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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就在院子里随便铲了几下
>堆起一个小土堆
>洒了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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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好了
>就这样。然后像一只猴子那样
>蹿上了我们的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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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料想,到了上面
>这家伙竟然又问,问题出在哪里
>
这一次,父亲已想不出怎样才能帮上他
于是乐呵呵地移走了屋檐上的梯子。
收割机已经开到了眼前
收割机已经开到了眼前
这片熟透的麦子已经被推倒了一大片
这片熟透的麦子被全部推倒后
剩下的就会只有这片尚未吃饱的麦田
收割机已经开到了眼前
这片熟透的麦子已经被砍倒了一大片
这片熟透的麦子被全部砍倒后
剩下的麦穗就有几只等候已久的麻雀弯腰拾捡
就有麻雀成群地落在田埂上,干渠边
几株白杨高大的枝叶后面
在那儿乐,在那儿看,在那儿
喊:收割机已经开到了眼前
啊,巨大的收割机已经开到了你们的眼前
梅花阿姨
梅花阿姨啊漂亮的梅花阿姨
多年前你曾送我一件洗好的旧棉衣
梅花阿姨啊城里的梅花阿姨
多年前你一年两次探望乡下的穷亲戚
梅花阿姨啊孤独的梅花阿姨
在这场大雨里我从乡村赶往城市
从农田通往城区的公路上赶往你的老房子
去看望你的晚年,和你生病的牙齿
梅花阿姨啊快死的梅花阿姨
在这场大雨里,我多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蚂蚁
多像蚂蚁,多像蚂蚁一样,怀着对你的爱和感激
啊多像蚂蚁,多像蚂蚁一样,忘不了那些贫穷而美好的苦日子
这些慢吞吞的公交车
这些慢吞吞的公交车
它们,一站一站停下来
喘气,抽筋一样地起步.
这些慢吞吞的公交车
它们,前门吃进了一批男人
后门,吐出了一群妇女.
这些慢吞吞的公交车!
它们,多么慢啊.它们
慢得,多么像这个时代!
那些车厢里正在打盹的乘客.
歪嘴于
歪嘴于,一把铁锹
和一个行李卷的主人.
昨天晚上睡在三号工棚的那个人.
一位妇女流汗挣钱的丈夫,和
一个女孩出门在外的父亲.
匆匆忙忙奔往附近的邮局.
歪嘴于,一个雨天
和一条马路上的行人.
今天中午被卡车碾碎的那个人.
这片工地上那个无故旷工的民工,和
一只嘴巴歪向了一边的工蜂.
匆匆忙忙的一生,歪嘴于
飞往邮局的那只萤火虫.
胡贯六
胡贯六站在工棚门口
看着大楼被一节一节地拔起
看着一车一车的水泥和钢筋
被挤压成一块一块坚牢的骨肉
胡贯六晃荡着一只空空的衣袖
在工地上走来走去
谨慎地守着工料和工友们替洗的毛巾
好像他才是这幢大楼的主人
胡贯六已经不能再干活了
身体少了关键的部件
一年前胡贯六喂进了自己的一条胳膊
在往搅拌机里喂砂子的时候
三个民工
三个民工扛着一根钢管.
三个民工扛着一根钢管要走向哪里.
在这个越来越冷的冬天
在这个号子声不断减弱的时代.
三个民工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城市
多像三节沉重的车皮
脚下踩着打滑的轮子
如果有一个突然间冲出了向前的轨道.
那么剩下的两个
必然要被强大的重力,很快压倒.
江非,1974年生于山东临沂,2001年开始在<<天涯>><<花城>><<山花>><<青年文学>><<人民文学>>等期刊发表诗歌,2002年参加第十八届青春诗会,著有待出诗集<<傍晚的三种事物>>,现居故乡平墩湖.
通联:山东省临沂市河东区相公镇平墩湖428号
邮编:276025 电话:0539-3031143 8841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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