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高阳 · 发表于 2006-6-25 18:47

七月流火

一
这个夏天是我唯一的眼神，火色的，焰色的
弥漫在黄色的皮肤之上，涂满黏液
我们穿新旧衣服，拆开自己的身体，淋湿又晾干
把它们暴露于夏天的夜晚
让蝙蝠波去电击，让蜥蜴嘴唇撕咬
让这个夏天唯一的气息去劫持
在手中的线条滑落以后
在手变得无足轻重以后
在双脚踏空之后，落地之前
在吞食进那些坚硬的壳，和壳里居住的果肉之后
白色的月亮在你头颅之上旋转，变得蹊跷
一只猎狗正在吞食他的猎物，我们吞食这个夏天的毒

去年七月，一只黑色蝙蝠悬挂西天
阶梯四周撒满烟火，墙壁中央一只平面镜
我想起一个月前奶奶不断呕吐的喂
他们是怎样由大变小，无法藏进一颗饭
无法藏进古稀，劣质啤酒泛滥的炮沫倾轧着的喂
在腹里翻转，忮忮成声
那些迅速移动的肉
他们曾服务过几十年，他们曾磨掉模菱两可
磨掉苞谷，土豆，面食和米饭
现在它又来磨你，磨你敏感的神经
不能消磨的两块玉，一直匍匐于胸前
我听见你的声音那样坚强，不可理愈
我听见你的牙齿，磨牙吮血，不再透明
我听不见耳朵里流出的琴音

我端坐于2006年的肩头看穿晚霞
看穿金色月季的夏天，和夏天怀里的火种
是烟的味道，是羽毛烧焦的味道
夜晚，狐女凄婉的叫声，弥盖着檀香
一块木头，一层单薄的衣服卷着这个夏天唯一的眼神出发了。
我们路过松柏，路过昙花，路过闪电
路过禾苗，路过水牛的脚印，入土为安
没有雨水，没有铃铛，没有道袍
没有小虫子，没有沉疴，音调抑扬
我们慢慢走，慢慢说话：过来
这里有米。正好五斗
这里有掐灭的烟头
这里有无法淤滞的沙漏
弧形一样向下
没有时间，没有位置，没有瞌睡
谁会猫步前来
当我看见一直奔跑着的秘密的悉窣
在你肩头打旋，成为这个夏天的蝴蝶
你就走过东边的木桥，摇动桨橹，顺流而下
当我看见彤云密步，正向大地倾伐
落叶以沉睡之姿，花以破碎之姿
拥抱露水，这个夏天唯一的粮食
我就能听见B612星球上柔软的琴音
瘦小
或者
膨胀

那暗哑的脉搏，失却
那紧张的肌肉，松弛
那弥漫的眼神，凋谢
那，那，那从背后伸出的闪电
轰炸机一样盘旋
小鸡啄碎米粒，我磨破手掌
围绕刚擦亮的手枪，鸣枪
死者把全部的时间加在我身上
从东莞到四川
从夏天到夏天
一直都是乌黑的手指
一直都是冰凉
我吞进安眠药片，吞进头疼粉
吞这个夏天的铁片
四周空气稀薄
我心中潜伏野兽
四川，四川一匹奔跑的野兽
挑断脊梁

二

这之后，一条宽大的河流挡住去路，我想起游牧民族的人海
那些站立于黄土地，捧蓝月亮，锻打铁器，看太阳的人

夕光撒满脸庞，汁液一样流淌
零星的是火星，那些冷却的铁器发出碰撞

一千年，那么多盲目的人流，来了又去
苏轼，陆游，纳兰性德，冰言

一卷一卷寒蝉的哀鸣，耕过犁头
篾笼，菊花笺，锄落蓝色文明的锈迹

七月，咿呀咿呀的翻书声
我想起海子，大地和麦子
我想起毕摩的声音，音乐一样弥漫
我想起番薯，茄子，腊味，
在扇子的风声里，升起又降落

我无法将那些敏锐的闪电，行走，鹭鸶的鸣叫
收集在一起

丈夫们，满脸的倦容和怒气，满院都是西风和蛾子
手脚酸软，一阵酥麻

夫人们，开花的是树，银白色是相思
混合着墨水，气息更加顺畅
平滑而无波澜，遮掩着潜伏期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