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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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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6 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新时间

       [诗学随笔  可参阅组诗《新时间》]

作者:南野


                              1
    大多数时代里,政治家、科学家、文艺家直至普通大众都信誓旦旦要创造未来。他们努力发掘与解释着过去,目的就为了去解放(或曰创建)未来。至今,这听起来似乎迷人的意愿,几乎已成为一项被官僚化与意识形态化了的使命。

    我们在现时前瞻后顾,以为能望到与触动一切。自以为总能把握住什么(譬如规律一类东西),从而感到胜券在握,或正好相反,唯恐做不到什么,未来便将是一塌糊涂。使命感因此日益被强化。

    ——在现时,我们是鲜活的此在者,完全可以这样思考与做。但一旦此在不是我们,我们是什么(或历史是什么)?我们真的会是创建者与解放者么?未来是否会承认我们的所作所为,或者正好相反?他们将如何指认我们?等等这些问题一旦提出,就需要重新考虑。

                               2
    首先我想到的是,历史,这个消亡的过去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它真的那么坚实、富于训诫和指导的内容、具有穿透时空的力量么?它真能指证所有的未来?它指证过未来吗?我们现在凝视过去,它似乎导引着它的后来,但其实它早就一再地被重述过了。这使我不得不产生怀疑。如果我们紧随着的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影子,力量的源泉又如何确定,如何可信呢?

    历史(或曰过去)是什么,从这个词来看,它力图意指“历史事实”,即“过去的真相”。然而实际上,我们看到它指称的只会是关于过去的记述。过去的含意,就是过去的时间与形态都已不在,在其本意上,这个词只能如一片黑暗,它的明确可视的状况完全来源于其后不断的述说。这样,对于现时,过去全然以文本的样态为我们拥有和认识。历史仿佛就是文本。而文本恰恰又是现时的物形式,过去在这样的盘剥中渐渐靠近着空无。

                                3
    中国人对历史的文本意识从古以来就极强,这就是所谓的对史的看重。但我们的表达却常又以对所谓事实的固守来张扬,这并不奇怪,所有历史的重述者都这样标榜自己。在著名的中国古代史学文本《史记》等中就都有关于太史公(官方命定的历史的第一任记载者)为记下当时的大臣杀害自己国王的所谓史实,不惜获取杀身之祸的故事。甚至他的继承者(是他的儿子与兄弟)目睹父兄因此相继被权臣当场刺死,仍然保持着前者的记述,决不更改。这种极端的热情,使我感觉到太史公与其说是历史的记载者,不如说是它的构造者。他们确实表达出创造者的激情。

    太史公看来像是过去的忠实维护者,但又不真正持有此在者的指说权力。他们是悲剧中的人物。考虑到更加后来的具有权力的历史述说者,我怀疑出自《史记》等的这个故事本身可能就是后来者对其过去的一次重述,为了述者自身的某种目的。——我承认,这一怀疑在某种意义上显得滞重,它表明了我对于不断的此在者的行为所抱的深深迷惘的心态。——
对于时间,孔子有一句名言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1]据知孔子站在河流边说这话,他自然观察到河流的连续性质,但他强调的似乎又是不断呈现眼前的水流流逝去的状态。当然他主要从一个人对社会生活的责任感这个立场来表达。中国人不喜欢思索纯粹的时间这一类问题。所以我很难为自己的观点找到母语历史的依据。

    柏拉图也认为时间是永恒的流动形态,他像爱因斯坦之前的大多数思想者一样,将时间看作一个绵延不尽的长度。然而他们在爱因斯坦之后就必须想象有一个“永恒的存在者”在(这个前提就是个极大的困难,自尼采说“上帝死了”),否则时间就会变成另一种样态,即成为每个人都具有自己的时间,而不是分享时间。

    有一天我偶然读到博尔赫斯写道:“我否定一个唯一的时间的存在,其中一切事物都如同被一条锁链连结在一起。”“每一个时刻都是自立的。”[2]在这里,我体会到全新地感受时间质地的快感,也就是说,时间与自我(个体)的关系更密切了。

                               5
    传统的时间观认定时间如河流向远方流去不返,人则站立原地不动,但处于被消磨中(由生长、衰老、死亡来体现)。水流的去向恰恰是时间上的过去。人所能看到的就是过去,所看重的是过去的积累(由于认定自身就是这一积累)。这种观念从水流延续不断的方式认定现时为过去所确定,它们具有因果的关联。前是后的原由,如此明晰简单,并且确定。但这里有一个问题这种观念可能无法解决,即如果时间是相连续(如一条线索,河流的简化)的话,那么其两端(过去、未来)是否与中间某点(现时)在同时共存着?(有些幻想作品正是这样看待问题的,比如可以乘坐一种特殊的飞行器顺着那条线索到达过去或未来的某处。)在词义上讲,这个说法不合逻辑,过去、未来、现时在在的含意上应该相互拒斥。另一个可能是移动、代替的关系,过去即意味着被取代,未来即是将至的取代者。当这一可能出现时,时间连续的观念也就遭到了其自身的破坏。

    如我甚至不能说我是前一时间的我的连续,因为在前一时间“那里”已经一片空无,没有一个曾在的我。存在着的只是现时的我,永远如此,直至我死亡,消失。

    新的观点则自然地持非连续性的见解,时间被看作存在着的事物呈现的一种状态。时间在这里成了弥漫与片断的。在共时的状态中,时间又是散乱的,有我的时间和众多他者的时间。现时与过去也是不同事物的表达,它们之间不一定非要有关联,尤其是那种因果连续的关联。没有超越具体存在物的所谓时间,如果有,那种情况仅仅是一种概念。

    过去完结了,它的时间随同消亡。时间不可积累,同样,存在的事物只会被更替,而不是堆积。(有时表面看来有堆积,那是某些悠缓节奏过程的表现。也有时由于被主观所虚张,如人类的历史,仿佛那是众多消失与新产生的时间重叠出的总和。)

                               6
    确实,时常的某些生存者所呈现的时间与他的环境时间有所脱离。与主观生命体比较,物的(自然,还有建筑等等)时间节拍相对缓慢,有一天,一个人会发现他偶然到达的某地状况与二十年前一样,它们的时间被人感觉起来像没有动。对这个人说来,那一时间犹若不在(“时间并不是无时不在的。”[3]),日期的所指仅为他所指,却不为它们。

    可以认为有些呈示时间之物(古董,自然界山、水等)更顽强地维持着它们的时间形态,以致我们的一生只能与它们的一部分叠印。当我们每望及它们的现状,就不由地企图抚摸它们的过去(在我们的时间之外的),似乎这些事物能让我们尚不在的历史更明晰可见。这同样是妄念。

    我们同样触摸不到它们在此刻向以往延伸的任一部分,它们同所有并不顽强、甚至短促呈示时间的此刻的存在物一样,所切实具有的仍只有此刻。

    就好像对实验室的一副肝脏,你可以指出它是过去的某一个人的(哈姆莱特在埋葬欧菲丽娅的墓地指着一具骷髅头说:“这个骷髅头从前也有过舌头,也会唱;……这也许还是个政客的脑袋呢……”[4]),可它现时确实只是一副肝脏,而非生长于某个人身上的有效器官。此在的历史方式可以被指出,但不会重现。也没有保持它的形状在那里。正如我所写到的,历史方式只在指说中成立。指说才有。而且一旦你认为(想到等)它曾属于某人,你已经在指说。

    再譬如我们说一条活着的鲨鱼或其他什么形容古老的动物是远古自然的遗留,就是一个错误的说法。它们其实和我们一样,是现时的存在者,在此在中表达着它们的时间。不能仅仅由于它们表示出了比其他生物与过去的关联(我们根据某些迹象推测的)更密切些,或者仅仅由于它们引导了我们对过去的幻想,就将一个活生生的现时生命指为历史。

    另一方面,有些存在者的时间比我们更快,比如蝉、蟋蟀这样的昆虫。我国古代有人嘲弄这些生命为朝生暮死者(“惠蛄不知春秋”[5]),喻其短促,这也正是出于对时间的传统误解。在新的时间观念里,这些在我们看似短暂的生命实质上完全能充分体会它们自身所呈现的那种时间,它们仍在其间像我们感受自己的时间一般,感觉到一生的漫长。它们的时间仿佛被压缩了,而在其主体感觉中保持着原有长度。所以它们不会有我们以为的那种紧迫感,所以任何一只蝉或者蟋蟀总能不慌不忙地歌唱,求偶。
我们发现有许多对祖先崇拜的民族,在他们心目中的祖先已重新被指认为某种神圣之物。这仍是此在的把戏。此在者的由于能力有限导致的不自信,对行为目的实现的过度期望,寻求依赖与援助之念,同时对自身时间以外的时间性的畏惧、夸大,这二方面结合形成一种强加责任给过去的意念。

    我们还可以发现人们经常以虚伪的方式夸张历史的某段,直至所有的过去,装出对过去脉脉含情,实际上表达为现时的人,最不在乎的正是过去。人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力图使自身可感的眼下的存在样态在对过去的指说(重述)中得到加强。如90年代弥漫中国各阶层的怀旧风潮,即是现时的迷惘者(由于现时的不断到来或呈现状态,此在者的迷惘无可避免)企图重新(常非常偏面地)指认自身的某些过去,以从中寻求依托的方式。它的源起是对此在的烦恼与失措感、疏离感,而当它扩散开去成了时尚,则差不多完全成为对历史的温情戏弄,成为一种自欺欺人的游戏。
固然对人的这种所为实无可厚非,鉴于现时与不断来临的未来也会在呈现的随后逝失,这种努力自身也是悲剧性的。但这一按时下的心情图解过去的事件,确实说明了人们对待历史的最惯性方式:未来者大抵不在乎过去的真相。他们并不需寻找自身的渊源,他们需要的是虚构一幅过去的神话图案,在现时供自己阅览。

                                8
    此在者实没有太多从过去绵延过来,被过去所锁定或解放的感觉与知性,这是否正说明过去与未来之间的非连续关系?

    对于时间的延绵(即此时间与彼时间的关系)仅是我们的一种体会,我们更可以将之体会成间断的,像一种量子式的跃动方式。如此,过去确实已不存在着,亦非现时的前奏,它是另一时间,它不一定能决断未来。未来是另一个时间的方式,而方式决定与说明着它自身的实质与性能。海德格尔说:“此在并非作为种种相继来临而后逝去的体验的现刻的总和生存。”[6]即合此意。

    在这样的观点中,生存的每一刻才都独具实质与价值。在认识上消除时间的积累是必要的,否则,所有事物呈现的时间在现时将无法被容纳。这也是不可能的,它意味着不存在总量的恒定原则被破坏。

                           9
    历史的后效是现时的人所指认出来的,关健在于站立在这个立场上才对之作出领会。过去只有从存在中此在者所具有的时间意义上才值得被指认,因此这样的历史性生存的含意在于它为此在的确定。如果没有此在的现时(不断现身的未来),历史也就没有意义。或者,无人指说它,它也就不存在,真正的往事如烟。

    我觉得,不被历史所吓住,可能具有某种未被意料到的重要性。“无论如何,历史之为过去之事总是就其对‘当前’的积极的或阙失的效用关联得以领会的,……以这种方式‘有历史’的东西同时也能造就历史。……从而过去在这里根本不具特别的优先地位。”[7]海德格尔的这段话意味深长。首先过去所存在事物的后效是现时的人所指认出来的,其内容即在于站在某一个立场上对之作出的领会——这也是“造就”的含意。

    当每一新的未来降临为此在,都意味着对过去的重新指认的需要产生。一旦有需要,就会有实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可以阻挡人类需要的表达。何况,过去已经不在,它不会自证,从而导致所有此在对历史言说的充分自由性质,和最辽阔的指认场所。

    科学家认为埃及金字塔是自由民的建造物,“每年3个月的时间尼罗河河水泛滥,无法耕作。于是法老拿出谷物付给那些前来做工的人们。”[8]科学家认为自己已发现历史真相,即金字塔是当时的自由民的一项自愿的“业余工作”,它才会建造得如此精美。而在好莱坞电影给我们指说的这一过去事件的图像中,我们看到的是奴隶们在皮鞭下被迫工作的场景。由于科学家的言说在后,当我读到上述言语时,我就觉到历史又一次被造就了。它会不会被再次重述呢?应当说,这种可能性永远存在。由于过去终将无法指实自己。

                                  10
    所以,我们说一种事物由来已久(或古老)的时候,无非说明我们看重了它的历史性。我们(此在者)的目光总试图从现时跃出去。窥视以往无疑是一种方案,可我们看到什么,一切都模糊不清,这才是事实。在我们眼前,真实的古老仅是一团暗影,甚至这(暗影)也可能是我们的一个想象。有人会说,我们在根据着这些事物的此在状态中的蛛丝马迹进行推测,可什么是推测呢,它不就是我们的主观吗。明晰有形的正是主观本身。
就存在的展现来说,我们指称古希腊殿宇是犹存的过去的存在,我们更应当注意到,它确切地说仍是现时的存在,它和我们一样呈现出现在的时间。即使“历史学”也“作为此在的一种存在方式”[9]起作用。这样认识,并未否定此在的历史性。但在真实的情况下,我们须认识到历史性不过是一种规定。这样,过去回复成一种可能之事(等同于未来),具有假定性与可设想性。当然,不同的是,未来相对于现时,终会现身以证明现时的假设之谬,过去则已永逝不归(此语已借用习惯的时间流淌的观念)。
   11
    过去的实际上总处于被指说中与文本的过去形式正好契合。由此,过去的真实作用仿佛正是被重读。

    在卡夫卡的《饥饿艺术家》中,表演的艺术家与普通观众产生了差异。艺术家所关注的是每一场饥饿终点的此在呈现,观众则关心着对象忍饥挨饿的历史过程。作品中有这样一段话:“除了他自己外,即使行家也没有人知道,饥饿表演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这实在是世界上最轻而易举的事了。”这种表白正是建立在表演者不断处于终点的此在状态中的经验之上,因为当他站到经历完毕的此在,他就可以对这之前的过程给予重述。这样,似乎每一刻都不再是饥饿的忍耐之苦,而成为此在辉煌的必要的构建。作者的如下一段叙事证明了这点:

    “所以到了第四十天,插满鲜花的笼子的门就开了,观众兴高采烈,挤满了半圆形的露天大剧场,军乐队高奏乐曲,两位医生走进笼子,对饥饿艺术家进行必要的检查、测量,接着通过扩音器当众宣布结果。最后上来两位年轻的女士,为自己有幸被选中侍候饥饿艺术家而喜气洋洋,她们要扶着艺术家从笼子里出来,走下那几级台阶,阶前有张小桌,上面摆好了精心选做的病号饭。”

    这与过程的原有状态形成极大的差距与对照,它却给予了主观指说过去的力量。在小说中饥饿艺术家似乎还认为第四十天仍不是他所确定的呈示生存高峰的此在,所以“每逢饥饿表演期满,他没有一次是自觉自愿地离开笼子的,……”。他想:“他本来还可以坚持得更长久,为什么在他的饥饿表演正要达到最出色程度的时候停止呢?”然而主办者与观众的乐趣恰好在另一些(这之前的)此在中,“经验证明,大凡四十天里,人们可以通过逐步升级的广告招徕不断激发全城人的兴趣,再往后观众就疲了,表演就会门庭冷落。”当然这仅仅使结果打了一点折扣,并不曾从根本上改变什么。

    但最后一次发生了改变,“即人们并没有把他及其笼子作为精彩节目安置在马戏场的中心地位,而是安插在场外一个离兽场很近的交通要道口。”当这样有意忽略的状态在被感觉到,艺术家便开始有了透彻的不安。这时,他所期望的仍是能够对过去重新指说,可他想到那时接着的情况更糟时:“他无从得救了”,因为“人们从他身旁扬长而过,不屑一顾。”这意味着他于此在的适合性已全然丧失,而变成为不合时宜者了。如此不管怎样指说历史都已没有必要。可见此在的意义总归要弥盖历史。

    虽然在这种情景下,所谓饥饿艺术家出于内心某处的一种信念与职业的惯性仍在继续饿下去,但他对于自己的坚持也感到迷惘和不安,似乎是一种在现实中不妥当的行为。

    卡夫卡在小说结尾处安排的马戏场管事与饥饿艺术家的对话非常有趣,也很残酷,它直接导致了饥饿艺术家这一此在者的最终完结:
“‘你还一直不吃东西?’管事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停止呢?’‘请诸位原谅,’饥饿艺术家细声细气地说;……‘当然,当然。’……‘我们原谅你。’‘我一直在希望你们能赞赏我的饥饿表演,’饥饿艺术家说。‘我们也是赞赏的,’管事迁就地回答说。‘但你们不应当赞赏,’饥饿艺术家说。”

    至此,我们发现饥饿艺术家其实能够直面现实。可他的极力解释仍然表示出与现时氛围的脱节,他说:“因为我只能挨饿,我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我找不到适合自己口胃的食物。”[10]自然,饥饿艺术家及其表演也就永远成为了遗失的过去。而卡夫卡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指说(或曰虚构)者。——其实所有的叙事都有这种趋向,即为设定的此在构建过去,使苦痛变得可以忍受,甚至成为辉煌的原由,可以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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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确实常常抱紧记忆,一方面,似乎过去构造成现时(对于过去来说是不断现身的未来);我们恰恰忽略着另一方面,那就是记忆本身也表示着忘却,表示着重新的叙述。

    实际上对于过去,曾作为未来的现时(这种比较也可适用于现时与未来的关联),并不必定受其牵连或进一步说受其决定。经常的情况是,过去的存留一如既往,在此在中起作用的是现时本身。生物化学家蒙达尼耶谈到艾滋病毒时说:“如果你承认这种病毒是古老的,而传染病是新发生的,那么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是病毒改变了它的结构,而是它的‘主人’改变了自己的行为。是我们的文明创造了这种疾病。”[11]这里有相似的含意。

    这是否也证明未来亦自有它自身的行为方案,而不会简单地被他者(如现时,过去)决定。

    现在看起来,过去那个本体无处存身。就我们而言,也许真的只有未来不断地出现着,它们一一从现时再滑入过去的概念中。

    也许只能这样说,我们仍需要有一个过去。有那些过去值得缅怀,认识与记忆,以指证(包括改正、修饰)自我。毕竟阅读、创建、指说历史是此在生活者的一种乐趣。也许我们毕竟有能力去触动过去?

                            13
    真相的过去销声匿迹,明确的未来又在哪里?

    古埃及人费尽心机制造的期待复活的木乃伊,丝毫未能改变或扰动他们设想中的未来。他们的创造物倒是给真实的未来者提供了些许的乐趣,如此而已。

    未来终归是未来者的方式。而非任何过去者的体现。

    进化理论看起来像是对于未来是过去状态的连续的肯定,实质上,它却强调与指明了生命体的变异总在某一个此在获取、完成,基因的重组只能设想是瞬息间,量子化的。这样才符合运动的现代定律。因此,进化不是预先创建,而是在一个未来获得。自然选择永远表现为未来的行为。

    只有自大的观念才会认定仅凭立足现在与依据过去,就可以触及直至创建出预想的未来。在本世纪,这样一种认为可以任意建造未来的意见,终于在实际上导致乌托邦的行为方式,从而造成那种狂热的理念及其动作。勿庸讳言,我指的是那种巨大乌托邦政治理念的实践。

    以为认识历史就可创立、起码是把握、支配未来,某一意义上正是短暂存在的现实人所必然产生的一种妄念。像一些具体部门的领导者总期望培植合意的接班人以继续把持未来,结果适得其反。

    我们也许可以说,过去的某一个(群)人、某一件事改变了未来。确实,我们能够这样子幻想,包括期待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出现。确实,当我们终将随着此在的此在消失,我们还有什么更庞大的指待吗。有一天,我们再不需要指说过去,我们所具有的时间都匿入死亡的漆黑之中,我们不再有进程(“因为时间就是进程。”博尔赫斯语[12]),唯一的代替物竟是对他者的未来的此种幻念。

    可以推想,未来的存在者对此并不会领情(他们会觉得,将责任推到过去的头上很可笑,也很幼稚),亦不在意。正如我们对待过去。我们按我们自己(此在者)的想法指说着过去,但却装出在流逝的时间长河中(首先确定这一时间的观念)捕捉原物。所有的此在者最终所能做的就是这个工作。
  14
    站在本文所述的观点上,对于未来,所有过去的存在者看似主动(在时间的线索上,前后顺序上),实为被动。他们均已成为无法自辩、无形的被指说者。反过来,未来对于过去则看似被动,实为主动。必须直面我们(此在者)也将隐身于历史(未来文本的代词)中的事实,因为此在者的命运就是最终成为过去。在那里,我们自然得消除掉作为创建者的幻想,或许有可能的话,我们会成为渴望被解放者。我们或许会说:请让我们自由自在吧。这就是我现时所听到的来自过去的个体的声音。

    某种程度上,此刻我意识到了我们的责任所在。

     除此之外,我以为我们要做的,恰恰是把握自己。我们能够创造现实,也只有在现实中创造一点什么。而需要解放的是我们和我们的某些观念,这是我们在永远的未来获得自在(相对于亡灵的焦虑而言)的前提。

[1]孔子《论语》    [2][3]博尔赫斯《对时间的新驳斥》   [4]莎士比亚《哈姆莱特》   
[5]语出《庄子.逍遥游》   [6][7][9]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
[8]托马斯.A.巴斯《再创未来-访法鲁克.艾尔巴斯》  [10]本章所引语均出自卡夫卡《饥饿艺术家》
[11]托马斯.A.巴斯《再创未来-访卢克.蒙达尼耶》   [12]博尔赫斯《时间》


摘要:
创造、解放未来,这听起来似乎迷人的意愿,在我所在的国家几乎已成为一项被官僚化与意识形态化了的使命。然而我们是什么(或历史是什么)?我们真的会是创建者与解放者么?未来是否会承认我们的所作所为,或者正好相反?他们将如何指认我们?等等这些问题一旦提出,就需要重新考虑。

历史真的那么坚实、富于训诫和指导的内容、具有穿透时空的力量么?历史(或曰过去)是什么?实际上,我们看到它指称的只会是关于过去的记述。历史仿佛就是文本。而文本恰恰又是现时的物形式。过去在这样的盘剥中渐渐靠近着空无。

中国人对历史的文本意识从古以来就极强。但我们的表达却常又以对所谓事实的固守来张扬。对于时间,孔子有一句名言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主要从一个人对社会生活的责任感这个立场来表达。中国人不喜欢思索纯粹的时间这一类问题。柏拉图也认为时间是永恒的流动形态,他像爱因斯坦之前的大多数思想者一样,将时间看作一个绵延不尽的长度。然而他们在爱因斯坦之后就必须想象有一个“永恒的存在者”在,否则时间就会变成另一种样态,即成为每个人都具有自己的时间,而不是分享时间。

传统的时间观认定时间如河流向远方流去不返,人能看到的就是过去,所看重的是过去的积累。另一个可能是移动、代替的关系,当这一可能出现时,时间连续的观念也就遭到了其自身的破坏。新的观点自然地持非连续性的见解,时间被看作存在着的事物呈现的一种状态。时间在这里成了弥漫与片断的。它们之间不一定非要有那种因果连续的关联。就好像对实验室的一副肝脏,你可以指出它是过去的某一个人的,可它现时确实只是一副肝脏,而非生长于某个人身上的有效器官。此在的历史方式可以被指出,但不会重现。历史方式只在指说中成立。指说才有。

有许多对祖先崇拜的民族,在他们心目中的祖先已重新被指认为某种神圣之物。这仍是此在的把戏。此在者的由于能力有限导致的不自信,对行为目的实现的过度期望,寻求依赖与援助之念,同时对自身时间以外的时间性的畏惧、夸大,这二方面结合形成一种强加责任给过去的意念。人们经常以虚伪的方式夸张历史的某段,直至所有的过去,实际上表达为现时的人,最不在乎的正是过去。人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力图使自身可感的眼下的存在样态在对过去的指说(重述)中得到加强。对人的这种所为实无可厚非,鉴于现时与不断来临的未来也会在呈现的随后逝失,这种努力自身也是悲剧性的。?

对于时间的延绵(即此时间与彼时间的关系)仅是我们的一种体会,我们更可以将之体会成间断的,像一种量子式的跃动方式。在这样的观点中,生存的每一刻才都独具实质与价值。

历史的后效是现时的人所指认出来的,关健在于站立在这个立场上才对之作出领会。不被历史所吓住,可能具有某种未被意料到的重要性。当每一新的未来降临为此在,都意味着对过去的重新指认的需要产生。所以,我们说一种事物由来已久(或古老)的时候,无非说明我们看重了它的历史性。我们(此在者)的目光总试图从现时跃出去。窥视以往无疑是一种方案。

再则,过去的实际上总处于被指说中与文本的过去形式正好契合。由此,过去的真实作用仿佛正是被重读。在卡夫卡的《饥饿艺术家》中,表演的艺术家与普通观众产生了差异。艺术家所关注的是每一场饥饿终点的此在呈现,观众则关心着对象忍饥挨饿的历史过程。表演者不断处于终点的此在状态中的经验之上,当他站到经历完毕的此在,他就可以对这之前的过程给予重述。这样,似乎每一刻都不再是饥饿的忍耐之苦,而成为此在辉煌的必要的构建。其实所有的叙事都有这种趋向。

未来亦自有它自身的行为方案,而不会简单地被他者(如现时,过去)决定,或者接受所谓的“解放”。也许只能这样说,我们仍需要有一个过去。有那些过去值得缅怀,认识与记忆,以指证(包括改正、修饰)自我。毕竟阅读、创建、指说历史是此在生活者的一种乐趣。也许我们毕竟有能力去解放过去?

未来终归是未来者的方式。而非任何过去者的体现。进化理论看起来像是对于未来是过去状态的连续的肯定,实质上,它却强调与指明了生命体的变异总在某一个此在获取、完成。只有狂妄自大的观念才会认定仅凭立足现在与依据过去,就可以触及直至解放与创建未来。在本世纪,这样一种
认为可以任意指说与解放未来的意见,终于在实际上导致乌托邦的行为方式,从而造成那种狂热的理念及其动作。

对于未来,所有过去的存在者看似主动(在时间的线索上,前后顺序上),实为被动。他们均已成为无法自辩、无形的被指说者。反过来,未来对于过去则看似被动,实为主动。必须直面我们(此在者)也将隐身于历史(未来文本的代词)中的事实,因为此在者的命运就是最终成为过去。在

那里,我们自然得消除掉作为解放者的幻想,或许有可能的话,我们会成为渴望被解放者。
发表于 2006-7-26 18: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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