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凭什么不能像散文一样断句?
刚刚看完混凝土基本原理,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些时候韩寒提出“现代诗歌是散文的断句,诗句组合起来就是散文”这一论题。于是很长一段时间至今,大家似乎都把这个作为警句一般供奉着。人们寻找着“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方式来证明,诗歌不能是断句,而是意境随着感情的跳跃,是不能简单的串联成一篇文章的。可是,事实是这样么?
我们来看: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是歌颂爱情天长地久的名篇,可是这首诗如果把它们串起来,是不是仍旧可以作为一篇通顺的散文?我们再看:
再别康桥
徐志摩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作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的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彩虹似的梦。
寻梦, 撑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烂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是徐志摩的名篇,我们把它串起来看,仍然也可以合成散文。
诗歌和散文的区别是什么?不是在于断句不同,而是在于表达感情的方式——散文更讲究汪洋恣肆,诗歌会在奔放中带一点内敛。或者说,留给读者自己补充的空间更大一点。诗歌与散文一样,都是要表达一个中心,为什么她的句子就不是能串起来的呢?显然是一种误解。
日照香炉生紫烟,
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写景状物,连接起来依然是完整的意思。何以诗歌不能像散文一样断句?
关于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中国古诗的断句与散文断句相当,中国现代史源于西方,在西方的诗歌里更多的这样的断句形式。最典型的是惠特曼的自由体诗歌《自我之歌》:“我崇拜我自己,赞美我自己。我所拥有的一切,你也必须拥有。因为属于我的每一个原子,也同样属于你……”每一个句子每一个小节,它们必然是完整的语句——思维的跳跃并不等同于句子意思的不连贯。“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前三句用景物意象堆叠,看似不是散文断句。但我们如果结合全诗来考虑则不然。我看见了前三句的诸多景象,于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我——游子感到很悲伤,“断肠”。即便是《商山早行》:“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我们也不能把“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单独取出来孤立的看,否则意思并不饱满——这一句如果作为全诗中的一个单位,认为是景物描写,那么他也并没有违反散文的断句原则。
我以为,诗歌的断句不应该与散文的断句割裂来看,实际上这也是因为语言的原因,没有人说话会跳跃着说。诗歌作为一门民间艺术——我始终坚持,诗歌永远不是高贵的,她是最朴素、最民间的艺术,正如“道在屎溺”——就必须拥有民间艺术的特点,它必须贴近生活,不单单是内容,还有形式。因而一切断句必须按照日常生活的断句形式来进行。没有特殊。诗歌的魅力不在于文字与句子的新、奇——这一点小说散文都可以做到——诗歌的魅力在于文字下面的东西,或者说,没有哪一种文体比诗歌更直接、更便于使用各种比喻、夸张的方式来抒发感情。因而我以为,诗歌更重要的是要发掘内在的东西,形式与内容相适应就可以了。诗歌不是花架子、不空洞,是朴素的深沉的。我想在这一点,白居易是集大成者——试想,假如诗歌的断句与散文区别很大,与日常生活说话不相符,白居易有什么办法让老奶奶理解呢?
所有的文体都服务于中心,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有诸多表达的形式——即文体。我们不能简单的把文体的区别认为是断句这么简单——正如文艺批评家们赏析作品,散文与小说断句有区别么?断句,不过是极小极小的一道辅料而已。
现代诗歌发展至今,韵尚且成为了非必需品。韩寒仅仅曲解了一个概念,指出了一个文学里面的必然现象,诗歌爱好者们就恐慌,惊惧,把他说的当作名言警句来警示自己。请问,这些诗歌爱好者本身,有没有理解诗歌到底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