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的丰腴与抒情的纯净——郁雪诗歌的文本策略

乡巴

对于郁雪诗歌的解读，十鼓和兰妮已经作了十分精彩的评说，我想从文本本身来谈谈我个人的偏颇看法，帖出来，大家斧正！！


叙述的丰腴与抒情的纯净
——谈郁雪诗歌的文本策略

文/乡巴

我试图从郁雪的诗歌中抽离出另一个郁雪。这才是真正的郁雪，比现实中更纯粹，更接近人性的本真，更展现生命的纯音。因为在这个文化没落、物欲横流的时代，作为个体的人往往被时代和社会异化。诗歌一方面呈现了这种异化，一方面又推排异化而挖掘人之性灵中最真实的那部分，使其作为个人灵魂的息所以及对理想社会与人生的召唤。实存的个体则不同，个体必须融会与趋附在社会与时代的光华下，社会和时代永远比人的思想慢半步。诗人作为社会和时代的先行者，体现着超前性的觉醒与适应性的滞后。真正的诗人往往是这个夹缝中的一屡柔美而疼痛的炊烟，她一头根植着人烟，一头仰望着苍穹。肉体更乃至灵魂，就这样被世风异化、扭曲、离散。孤独然且丰腴；苍茫然且愉悦；疼痛然且纯净。
读郁雪的诗，你就像在午后的乡村与其对话。阳光平和，稍微显现出忧郁。风在一旁静静等待树叶午睡的苏醒。房屋的阴影将光明恰到好处的隔开。你和诗人郁雪对坐，他始终絮絮叨叨，多半时候，并不抬头，视野落于自己的胸怀与手指上的花朵。更远的天空，他无意眺望，他觉得比天空更远的是人的灵魂。所以，在郁雪的诗歌里，总体上为我们呈现了两种关照或者书写的趋向与状态。一方面是自我情怀的叙述，这往往是内敛而缺乏大视野的展开；另一方面是人性的鞭挞，这往往是压抑而“直指人心”的痛快。这就像缝制着千层鞋底，他的抽离与归纳，都与一根棉线有关，细致而绵联不绝。他的一抽一合，正契合我解构的注脚。我也在他的诗歌中，这样抽离。不可期待抽离出莽苍大地与奔腾江水。你抽离的每一条诗意的华彩，其实都是一条小溪，静静流淌，情感在内部抑制着前进，在叙述的事象之上，显现着意象的粼粼波光。

意象密度在情感郁滞中低缓展开

郁雪的诗歌，正是这样一张千层鞋底，密集而体现着语言的粘连。作为对个人情怀的叙述，这更多展现了诗人生活情绪化的外显与物化。人的存在一定意义上说，是作为“表达”的欲望与形式存在的，没有谁能够逃脱，放之于万物，无不是一种表达的存在。没有表达的欲望，人将瞬间消失。存在本身就意味着表达。但落实到个体诗歌文本的展开，郁雪仍然是抒情的，仍然在铺陈叙述中，把玩着情绪。这可以说是诗人生命时空的记录，也仅仅是记录，更或在这种记录中，显现着语言的臃滞。但这种叙述与情感的抒发，毫不留情地为我们展现了诗人的生活状态与心路历程。比如《瓷碗》，诗人尽显铺陈，在时空的转换与物象的拟化中，感慨婚姻维系的复杂与瞬间破镜的惆怅。“我把你端放在房间里/守成家园/我理解你形成的原因/一定复杂/打碎却很简单/收拾那些碎片/繁琐而麻烦”。这多让我与婚姻两相映照。爱情更乃至婚姻，在诗人看来就仿佛守侯这样一座瓷器的城池。“我忽然想起包装上的警告/轻拿轻放请勿倒置”。这里尽管在理性的升华上体现出僵硬与诗意提炼的仓促，但它终究引导我们朝向更深层次认识的可能。
语言的鲜活，一旦落实到诗歌文本，就在主体的干涉下失去了应有的华彩。词不达意，是诗歌永远的诟病。这就像我们生活的存在，存在就是“词”，就是表达。我们在达意的道路上，走得异常辛苦和失落。郁雪也在这种表达中，逃脱不了辛苦与失落。他在《表达》这首诗歌里，为我们展现了一个人生活中的真实情绪，这种感悟多少带有物是人非的错落与生活中自我个体的迷茫。“你精心设计的画面/可以叫做意象背景或者自然画/装饰着街道墙壁或者家居的内部/还有那些鲜艳的海滩含苞的花朵/悬垂的瀑布感激着彩色的喷绘/渲染着你的生活”。一切精心的设计，虽然渲染着与装饰着人生的过往，但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一切美好无非是装饰着世界、装饰着别人的生活。“你的四周挂满了锦旗上面写着先进/没有一面是留给自己的”，留给自己的仿佛只是“回家的黄昏”、“影子”、“碎石砌成的夜色”、“灯光广告闪烁着霓彩”。作为流浪的都市人，“日子就这样反复行走消失衰老”，这种个体的写照多少给我带来莫名的伤感。诗人这首诗歌里，指称的错位正好体现着生存的错位。不可确指，“你”和“我”在诗中的角色以及现实的照应，这些仿佛都是错落与倒置的。“你”更像是诗人自己，而“我”之个体的角色更不确定。郁雪所要表达的或许只是生活的情绪，但作为在都市流浪的个体，在受到生活环境的异化之后，注定将这种异化的身份不自觉的体现在诗歌的书写上。但他的书写也只是稍微显现出了这种难得的趋向。
郁雪的诗歌，在内在的节奏与情绪色彩上，正如他的名字，音韵低沉，有一种向下流淌的沉郁，这种流淌绵长而稍显臃滞。在语句的断句上，由两种或以上动宾词组（语句）或者动态性语句的粘合，造成一种叙述的线性铺展。这在一定程度上，铺排出了语言的气势。但叙述策略很容易造成语言的繁缛与散漫。郁雪的诗歌在这个方面仍旧需要一些必要的精进。他语言的粘合，不可否认体现着自我的语言风格，但同时也给阅读者带来断句的困绕与不必要的阅读停留。

精神认领的自我压抑与直指人心

这其实将涉及到诗歌的终极关怀。作为优秀的诗歌，一切抒情都无非是在扮演一份光彩的角色，思想性才是诗歌艺术魅力的核心因素。但思想性不等于哲学呈现，不等于哲学观念的草率拼合。诗意的内核本身是一种性灵的直觉。直觉包括感性直觉、理性直觉、经验直觉等。感性直觉张扬着抒情；理性直觉体现着思想性向度与哲学意味。思想性不等于哲学意味。诗歌的终极关怀指向人和世界的存在，诗歌的思想性提供了这种精神认领的可能。
郁雪诗歌的思想性体现在对人性的关怀与讽刺，这种鞭挞有时候体现出灰色幽默与讽喻趋向，甚至个别带有整体性的象征意味。这部分诗歌是他诗歌中的重要作品，不仅仅在思想上呈现了他应有的深度与高度，也在文本的实验上，做出了有益的探索与尝试。叙事策略、口语介入、身体写作等的向度，有时候很好的营造出了戏剧化效果与灰色幽默的意味。
《造人传说》体现着叙事的书写向度。事实上，现代诗歌，叙事日渐衰微，叙事诗的日渐衰退就是最好的明证。但叙事作为一种创作手段或者创作工具，并不意味着也一同消退于诗歌的舞台。作为对抒情的放逐，叙述在现代诗歌中被提升到显要位置。这种原本小说、散文惯用的手法，在抵制诗歌烂抒情、伪抒情上，展现出了一种新的美学向度。但诗歌的叙述和小说、散文的叙述不同，小说、散文的叙述是情节模式，诗歌的叙述是情绪模式、象征模式以及复合的模式。它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在处理事件上是将其分解成无数的中间状态而选择其中部分状态，将这些“事象”连缀、拼和而成为诗歌的境界。“上帝造了我/说是怕我寂寞（上帝是我的知己他知道我的爱好）/我喜欢女人/上帝把我的肋骨抽走/还给了我一个夏娃”，诗歌的语言是口语化和叙述性的，它无非是在交代我们这样一个事实，上帝创造了“我”和我的女人。“一周后上帝离开了我们/留给我们两个礼物狗和马”，读到这里，我们才发现先前的“废话”其实是有着其深刻用意的，这里上帝不正是我们人性的本真吗？当本真、纯粹、美好逐渐远离我们，它什么都不带走，只留下了阿谀奉承与溜须拍马。这里在叙述上采用了象征的模式，狗和马都是一种象征。接下来出现了“蛇”这一象征意象。于是，欲望与诱惑、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便展现出了物欲横流的异化了的周遭世界。“狗是我最忠实的朋友/每天和我形影不离/马是我的工具/我每次做爱都是在马上/狗每次都在马屁股后面守候为我护卫/有时看得性起也拍拍马屁”。我还是强调这种口语化了的叙述形式，由于象征意象的进入，更让我们冷峻的阅读体验。抛却他诗歌中的语言臃余不谈，诗歌的内在感染力与冲击力还是比较强烈的。
《主治医师》一定程度上也展现了下半身写作的倾向。“我对躺在手术台上的对象有不同的态度/女人，我必左手按住她的乳房右手持刀/男人，我必右手抚摸他的鸡巴左手持刀”，有时候觉得这样的语言入诗，就是在说一些不必要的“废话”。丑陋那部分入诗能给我们带来多少美感。但我们不能否认，它对我们阅读心理的冲击。有冲击、有感受、有回味，这已经相当重要。在这一首诗歌里，它其实不仅仅对传统诗歌美学提出挑战，同时也是对人性的无情鞭挞与冷峻的讽刺。“我给病人做手术时”，“把手术钳掐在他的输精管上忘了取出”，“那时的牙齿咯咯的响”，“我造孽我防止了他更大的造孽”；“这是我的下属小慧的声音/我非常熟悉/我也解剖了她的身体”这些现实的写照，深刻反映的社会与人性的一种病态异化。
郁雪不无感慨的说：“我怀念往事，我想象诗歌。岁月的雕琢已刻在眉心，随风掩上的门替我收拾起一堆碎片。等月光泄进窗棂，我发现那碎片却依然闪耀着光华，点缀着我的班驳生活，显得狼狈不堪。于是又伏于暗夜的沉静里，寻找心灵深处的抚慰，让久远的温暖慢慢浸润这流浪的心。”诗人在寻找，但是，我在读他的诗歌，却仿佛是在静坐。看一张千层底被一条绵长的叙述线条抽合。他的诗歌，被这样一条棉线密集中缝制。有时候，针眼难免重复，也存在跳线，这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语言的臃余与过度的铺陈。郁雪仍旧需要打磨语言与意境的凝练。他诗歌的“千层底”终究将会上路，作为流浪的个体与流浪的心，诗歌不能流浪，诗歌千层底永远存在与张扬两个向度：一半扇打生活，一半扇打灵魂。

2007年2月5日于上海

[ 本帖最后由 乡巴 于 2007-2-8 21:00 编辑 ]

郁雪

我第一个读，还是有发言权的。很不错

紫穗穗

提起来，亮起来，这样的评论越多越好~~，问好两位。郁雪幸福啊~~写你的人还真多也。

苦李子

呵呵,我正在进行,姐姐也想到了,问好几位.

云垂天

学习。问好。

郁雪

原帖由 紫穗穗 于 2007-2-8 21:48 发表
提起来，亮起来，这样的评论越多越好~~，问好两位。郁雪幸福啊~~写你的人还真多也。

我真幸福。感谢乡巴。感谢穗穗支持

海凌风

就喜欢乡巴的诗评阿，这样的文章在多一些更好了！也祝福郁雪更上一层楼。

李清荷

呵呵，评论不错啊，问好乡巴和郁雪！

炉子

学习诗评。

猴头L

呵呵，评的不错，学习！问好郁雪，兄弟都羡慕你了，这么多人给你写评，你的诗可得越写越好凹？

紫陌秋桐

这样的诗评令人受益，学习．问候两位：）

郁雪

原帖由 猴头L 于 2007-2-9 00:29 发表
呵呵，评的不错，学习！问好郁雪，兄弟都羡慕你了，这么多人给你写评，你的诗可得越写越好凹？

督促着我跋山涉水

低处的迷雾

学习乡巴的好评..辛苦..评说具有深厚的艺术功力..建议精华.

一夫桥渡

进来学习诗歌评论．

乡巴

原帖由 紫陌秋桐 于 2007-2-9 00:41 发表
这样的诗评令人受益，学习．问候两位：）

久没见你了,问候,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