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底层 直面现实——何均组诗《坚硬的生活底层》赏析

李长空

关注现实生存、书写民生疾苦一直是中国历代诗人自觉的价值追求与表达目标，“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以他的悲怆的歌吟震撼着我们的心灵；“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诗圣杜甫对当时统治者们荒淫腐朽生活的抨击和指斥、对劳动人民的悲惨命运的无限关怀和同情、对社会危机的日愈深重而满怀忧患之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孩子，在土里洗澡/爸爸，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葬埋”，现代诗人藏克家对旧中国世世代代生活在土地里的农民的悲惨生活和命运的入木刻画至今被人们所称道……还有刘大白《卖布谣》、刘半农《相隔一层纸》、艾青《乞丐》等等，无不呈现出不同时期社会现状与历史真实的艺术图景，折射出他们的生命忧患与历史沉思。
然而，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曾经和老百姓如此亲近的诗歌却忽略了其人文关怀与悲悯情怀，几乎齐刷刷地朝着“为艺术而艺术”的方向一路狂奔，深陷“怎么写比写什么更重要”的误区，远离了滋养诗歌的土地，无视国计民生，对生存状态的无奈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却无比自得地陶醉在自娱自乐当中，造势、造代、造派、造圈、造作、造谣、造秀……使中国诗歌既没能与国际接轨，又与现实主义优良传统脱节、断裂、割断了传承关系，促其成为弃儿，没有父母及朋友，令读者望诗兴叹，最后只好弃诗而去。这难道不是中国当代诗坛的一大悲哀？！
虽然诗歌正在日愈边沿化，可贵的是有部分诗人至今依然坚守在阵地，关注家园、关注底层、关注国计民生、直面百姓疾苦。何均就是这样一个有着社会责任的、充满悲悯情怀的诗人，读他的组诗《坚硬的生活底层》使我深信之。
这组诗以沉实凝重的笔力，对当下中国部分弱势群体的生存景象进行了真实描绘和较深刻揭示。诗歌主人公们是一群深切品尝到生存艰辛的人，但人生的失落、生活的困顿、地位的低下和身份的卑微，并未使他们精神委靡、理想破灭、追求停息。诗人着力发掘和呈现的，正是他们在艰难的生存境况中，时时闪现着的执著品格。如《捡破烂的老婆婆》：“阳光下。在一堆发着腥臭/霉味的垃圾里，老婆婆捡着破烂/用长铁钩缓慢拨拉/像拨拉宝贝。干枯的手像鸡爪……老婆婆年愈花甲。伛偻的背/驼成一座山和一个个沉重的日子/老婆婆该享受天伦之乐了/却在城市垃圾堆里讨生活”，“阳光”与“腥臭”“霉味”、“破烂”与“宝贝”、“手”与“鸡爪”、“年愈花甲”与“垃圾堆里讨生活”、“伛偻的背”与“一座山”“沉重的日子”，这些反差极大的意象，把老人生存的艰辛景况揭示无遗。然而，“空洞的目光看到想要的破烂/就突然有神”，可见老人的希望并没有熄灭，纵然这份希望读来令读者心酸；如《傍晚的民工》：“夕阳残照。工地机器不停轰鸣/不加班的民工们带着饥饿与疲惫/才从脚手架或正在修的高楼下来/三三两两回到合伙租的房屋/或简易的工棚歇歇气/喝口自来水，然后自己烧火/煮一海碗挂面。太累了/拖出地铺边劣质的白干/就面扯酒，你一口我一口/都没心情说话”，短段几行素描，就把不加班的民工们身心俱疲的形象鲜活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加班的民工又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啊，作者可谓深得言外传意之妙矣！）。虽然身心疲累，但“在醉眼迷离中/年长的想老婆孩子/年青的想自己的姑娘/都在想中，编织楼房和未来”，精神有寄托，苦日子也有动力了；如《补鞋匠》：“他们背着补鞋工具和梦想/走进人海茫茫的城市/在街边租个廉价的楼梯间/晚上躲风避寒。白天在门口摆摊/有的还拖家带口想当城里人”，补鞋匠的生活不可谓不清苦，其梦想也不可谓不淳朴。可是这份清苦的生活和淳朴的梦想也不容易实现，他必须“卑微地看着水泥路上来往不断的鞋”，这些可是他的衣食父母和梦想之源啊！但是，“平底高跟甩尖大头……/迈着不同的姿势，但很少驻足”，他只有一次次地失望了。所以，即便“偶有高跟脱落，居高临下叫粘粘/更多是走路颤巍巍的光顾/扔一摞烂鞋补价钱计较半天/为了圆梦，他们忍气吞声/小心说您老看着给点看着给点”，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坚硬的生活底层》显示了诗人对生活在底层的弱势群体命运、生活、困顿的人文关怀。诗人汲取屈原、杜甫一脉相传的社会责任的人格血缘，从主人公现实人生的日常生活、情感方式和生存方法出发，对他们的精神和物质生活进行了挖掘，反映了他们在变革时代的心理和精神变化，折射出底层人群的现实生活内涵。这种写作态度是令人尊敬的。但是作为诗歌本身，我觉得它们还可以更接近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的内心，而不是仅仅停留在现实场景的描述上。


附录：《坚硬的生活底层》（组诗）
作者/何均

捡破烂的老婆婆

阳光下。在一堆发着腥臭
霉味的垃圾里，老婆婆捡着破烂
用长铁钩缓慢拨拉
像拨拉宝贝。干枯的手像鸡爪
空洞的目光看到想要的破烂
就突然有神，轻快地钩出空的
易拉罐、百氏可乐、塑料袋
和破鞋烂衣、破铜烂铁
分类装进背筐的蛇皮口袋
老婆婆年愈花甲。伛偻的背
驼成一座山和一个个沉重的日子
老婆婆该享受天伦之乐了
却在城市垃圾堆里讨生活

傍晚的民工

夕阳残照。工地机器不停轰鸣
不加班的民工们带着饥饿与疲惫
才从脚手架或正在修的高楼下来
三三两两回到合伙租的房屋
或简易的工棚歇歇气
喝口自来水，然后自己烧火
煮一海碗挂面。太累了
拖出地铺边劣质的白干
就面扯酒，你一口我一口
都没心情说话。在醉眼迷离中
年长的想老婆孩子
年青的想自己的姑娘
但都在想中，编织楼房和未来

补鞋匠

他们背着补鞋工具和梦想
走进人海茫茫的城市
在街边租个廉价的楼梯间
晚上躲风避寒。白天在门口摆摊
有的还拖家带口想当城里人
卑微地看着水泥路上来往不断的鞋
平底高跟甩尖大头……
迈着不同的姿势，但很少驻足
偶有高跟脱落，居高临下叫粘粘
更多是走路颤巍巍的光顾
扔一摞烂鞋补价钱计较半天
为了圆梦，他们忍气吞声
小心说您老看着给点看着给点

周飞雪

这是一代代诗人心中最深的痛，最无奈的痛，不是没人关心，没人去关注，只是不想总把那深切的痛撕裂。。。。。。。
问候长空

李长空

原帖由 周飞雪 于 2007-3-25 09:29 发表
这是一代代诗人心中最深的痛，最无奈的痛，不是没人关心，没人去关注，只是不想总把那深切的痛撕裂。。。。。。。
问候长空

谢朋友关注.
可是该撕裂的痛我们还是应该把它撕裂,
这是一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