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札记

周收

读诗札记（上）


周收

一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梦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断章》

乡关何处，梦在远方。装扮着我们七彩的世界，婀娜的风景。桥是生活，是自然纯真的美；然而这美又是人类眼中的世界。夜是人心灵的归属，又是生活的阴暗面。我们的阴影，我们的愁苦会积压在夜里，我们要从沉重的暗夜里走出来，寻求美好的生活。为此，我们需要风景，需要梦。
在清新、自然的断章里，显示着诗人旷达的人生境界，拥有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一路行来，一路风景。“明月装饰了你的梦/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我们并没有遗失我们的风中之心，我们并没有丢失我们的缪斯之心。
美国诗人霍华德•奈莫洛夫说：“诗人和画家都想抵达语言背后的寂静，那种语言之内的寂静。”（《论诗歌与绘画，兼及对音乐的一点思考》）我想，诗人要达到这种深刻的寂静，必须思考。思考是一种灵动的过程，思考忧郁，思考欢乐，思考痛苦，思考人生，思考命运，思考自然，思考未来。在创造形象和意境中，把思考统统地揉碎在其间。这就是诗人，他与哲学家的思考是有着较大区别的，诗人是感性的，哲学家是理性的。
诗人是多思的一族。不管上帝是否会发笑，人类都止不住要静心地思考。孔子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英国诗人勃朗宁说：“思想是行为的灵魂。”而作为人类最富有情感、最敏感的一群，诗人思考，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若夏日能重回山间
若上苍容许我们再一次的相见
那么让羊齿的叶子再绿
再绿  让溪水奔流
年华再如玉
——席慕蓉《铜版画》

年年岁岁如烟似水，把我们心中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悄悄地带走了，让我们在回味中怅惘，在回味中唱响心中那首带有淡淡哀怨的歌。此生就这样过去了一大半，何处寻回我们青春的韶华呢？何处寻回我们曾经许下的盟誓呢？
无情未必真豪杰。爱尔兰诗人叶芝说：“我能提供给上帝的只是灵魂，它必须完好无损地回到不会两次创造同一事物的手中。”（《艺术与思想》）诗人在此是多情的一族，他把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灵魂都奉献了出来，他还能保留些什么呢？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诗人的情，无论是真情还是矫情，无论是一生情还是一日情，无论是一往情深还是一路风情，都会在其诗作中表现得灿烂无比。

二

在我流浪的路上
是你的沉默伸出手
握住我冰冷的思索
是你的忧郁凝视我
长久地长久地凝视
望穿了我的悲哀，我再不能解脱
——伊蕾《在我流浪的路上》

在人生的路上，我们流浪，我们拥有一段非凡的生命旅程。
在我们生命的长路上，我们有过多少美丽的漂泊，有过多少次忧心的漂泊；又有过多少朋友以微笑在黑暗中迎候着我们，为我们点燃爱和光明的火把？使我们终生难以忘怀那淡淡的忧伤和淡淡的爱的清香。
诗人是多动的一族，是漂泊的一族，是善于发现的一族。英国诗人D•H•劳伦斯说过：“现代法国艺术真正最伟大的魅力、真正的快乐的爆发，是在身体终于溶解了它的物质，成为光影计划的主要部分的时候。”“也许整个绘画历史上最快乐的时刻是早期印象主义者发现了光，以及与光相伴的色彩的那一瞬间。哦，那时，他们壮丽地、壮丽地逃进了自由，逃进了无穷，逃进了光和快乐。”
在芸芸众生中孕含的那一份心灵的躁动，注定了漂泊，注定了行吟会成为缪斯之子——诗人的一种最原生态的一种生存方式。为此，诗人极力流浪、漂泊和游历，体验生命中无法回避而又色彩缤纷的无穷动，捕捉它的每一缕清风，每一丝踪迹，每一次颤动！
在田野上行走，倾听大自然美妙的竖琴声，倾听大自然真切的召唤，倾听涌自心底美妙的呼唤，倾听我们快乐的心歌。我们的心与自然界的万事万物，自自然然地融合在一起，没有欺诈，没有忧烦，没有隐瞒。幻想着飞翔，幻想着爱情，幻想着美丽，幻想着松弛，与大自然一同幻化成一幅绝佳的油画。花为我开放，树为我成长。我们的心情是绝妙地闲适、放达啊！

三

我最早接触、而印象最为深刻的乡愁诗莫过于余光中的《乡愁》了。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湾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乡愁是永恒的诗歌主题，那是一种深切的思乡之美，那是一种专注的思乡之情。我们没有谁会拒绝这样美好的感觉。为着拥有，为着相思，为着别离，为着爱恋，我们都会自自然然地表达我们埋在心底的这种情绪。一旦思念之情无法弥合之时我们皆会涌出这样的感情，那就是乡情。邮票、船票、坟墓、海湾，简约的意象，却传达了诗人苦苦的相思和深厚的爱国之情。那一湾浅浅的海峡，竟成为一个古老民族的深深的伤痕，也是诗人心底的伤痕，更是与诗人一样的千千万万炎黄子孙铭刻心底的伤痕。诗的意境在此得到了升华。记得我在读大学时，曾在1990年夏天到过广西农校举办过诗歌讲座，讲到这首诗时，我深情并茂地朗诵，当我朗诵完毕，学员们热烈地鼓起掌来。我当时也有一些吃惊，现在想来是他们太喜欢这首乡愁诗了。好的诗歌是震撼人的心灵的。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方魂牵梦萦的土地。得意时想它，失意时想它。”“人一离开乡土，就成了失根的兰花，逐浪的浮萍，飞舞的秋蓬，因风四散的蒲公英，但乡土的梦，却永远追随着他们。”（柯灵《乡土情结》）故乡是一种情结，是一种既让人怀念，又让人远游；既让人相思，又让人痛苦的情绪。我们怎能忘怀心中这起码的思念呢？在故乡的怀抱里，我们有饮不尽的人生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