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即贱人

西藏萧清

诗人即贱人

        诗人是人，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但弄清楚这句话很重要。诗人也是普通人，摆弄些字、词，与语言做爱，在分行文字中寻欢作乐，与传道者、先知、预言者、盗火者无关。
        “贱”是个形声字。左边是“贝”字旁，即金钱，意思就是不贵，不贵就是便宜，便宜就是不值钱。这是“贱”字的本意，把诗人叫作“不值钱的人”，大抵是没有异议的。我只见过凶残的人找个人杀杀，英俊的人包个二奶睡睡，富有的人买辆新车开开，却很少见到诗人有钱买“宝马”、住别墅的。他们最多就是在深夜写作的时候没有烟了在地上捡个烟头抽抽。
        “贱”的引申意有很多，随便组下词可以组出：下贱、犯贱、鄙贱、贱相、淫贱、贱种、贱货、贱人、贱骨头等等。这些词怎么看都不是好话。
        概括这些词，大致可以分两类：一可作卑微、渺小、拙劣、粗笨解；二可作卑鄙、下流、行为放荡解。
        后一种意思通常用来辱骂妇女，这是封建余孽；把它来骂男人，昭示着新时期的男女平等，这是进步。
         诗人能够容忍被人骂作“贱人”需要勇气，承认自己是贱人更需要勇气，他们一向以传道者、救世主自居，自我感觉良好，又岂肯自降身价、去做贱人？
         中国传统文人实现价值可以“修身治国平天下”，这个行不通，还可以著书立说、扬名立万。但我们的时代与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社会价值和个人价值取向变得多元化。你可以拍电影、经商、科研，照样名利双收，实在不行，做芙蓉姐姐，摆尽千般造型、一朝成名也行。
          诗人，在这个时代是多么尴尬、多么不合时宜的字眼！
          然而，我们时代的诗人又是那么无能，除了一堆铅色的文字，他们几乎一无所长：赚钱嘛，没有那个头脑和能耐；泡妞嘛，没有相貌和钱财（现在的女人不稀罕那点可怜的分行文字）；为人处事，缺乏起码的技巧和手腕，显得格格不入、遗世独立；生活方面，不能自持、难以顾家、一踏糊涂……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一群垃圾、蛀虫，“疯子”、傻比，满脸贱相一身贱骨头。在他们自己看来，那点清高早就被践踏得体无完肤了。
           论收入，不比民工好多少，但跟妓女比就差远了。论名气，比不上当红的歌手明星，死后也只是一堆腐肉。永恒？别提这个词了，哪有永恒的东西？勾股定律、相对论那才是永恒。永恒的诗歌也只是极少数。人类消亡了、地球爆炸了咱们都是尘埃……
           而下贱、卑贱、淫贱才是生活的原生态。诗人们表面鄙视名利、藐视权贵，实际上对名利还不是照样趋之若骛？既做婊子又立牌坊是可耻的，承认自己是“贱人”、揭开伪面具，也没有人会阉了你。
          如果把男诗人分两种，那么一种是好色的诗人，另一种是十分好色的诗人。女诗人我不太了解，出于尊重，不敢乱说。
          男人都好色，转自网友的话说就是：色心稍强一点叫“色狼”，再强一点叫“色鬼”，更加强就叫“色魔”，尤其强那就成了“变态色魔”，好色到了极致，就被称作“诗人”了。
           见得多了，发现诗人们的私生活往往好不到哪里去。手淫和意淫也就罢了，生活放荡、偷情嫖娼事件层出不穷也不算什么，但诗人不至于去强奸、违法犯罪就行了。
           诗人这一职业跟妓女一样久远，都是第三产业中的服务业。前者服务精神，使人精神愉悦；后者服务肉体，使人肉体享受，二者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称诗人为“贱人”是最贴切的词了。以前男人是这样骂女人，实际上，男人更应该这样遭骂，因为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下贱。不去遗传基因就浑身不自在，手淫和意淫哪能过瘾？
            在“下半身”写作日益繁荣的今天，许多诗人还是承认自己“下贱”的，这是诗人的觉醒和进步。没关系，男人的上半身是修养，下半身是本质，上、下半身兼顾了就好。
           一诗人朋友对我说过他的故事：那天心情一直不好，他以前暗恋的女生堕落了，竟然跟他说“一次四百”，当时他很伤心，一边伤心一边翻了翻钱包，于是更伤心了，他连陪她堕落一次的资本都没有……
           这个故事耐人寻味。我当时就骂他：贱人！
            “贱”在汉语词汇里也通常是谦辞，古人称自己的老婆叫“贱内”，没有责骂的意思。诗人如果把自己都叫“贱人”，把自己的诗歌都叫“贱诗”，那也不错。至少可以少去一些自以为是和清高，诗坛也会少去一些争吵和口水，多些心平气和的探讨。
           承认自己是贱人，就意味着放下了伪道德的面具和空洞的花架子，拥有平民的、谦卑的草根心态，意味着承认人性的复杂多变和“下半身”写作的合理性，意味着写诗不是沽名钓誉者的出路，而是“贱人贱举”。
           骂别人“贱人”的人往往自己很贱，甚至比被骂者更贱，所以，你问我是谁，我告诉你是：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