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把他带到他不可能到达的远方（5首）

梁延峰

一个生活窘迫的人对信鸽的爱
痴迷到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下岗了，每月的生活费不到四百元
却还要天天为三百羽鸽子的口粮犯愁
“这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跟了他，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的老婆在一个杂货市场承包柜台
靠经营微本薄利的低档服装
挣一家三口的生活费
每年还要攒一万元帮他供养那群吃货
因为受不了他身上的气味
这个咬牙切齿的女人
早已在十年前和他分床睡觉
“邻居们也都恨他。因为鸽毛和鸽屎经常
落到人家晾晒的衣被上
小区居委会三天两头到我们家兴师问罪”
绕过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
我不停地打量着这个养鸽子的人
这个干瘦的人，传说中的省长跑冠军
信鸽比赛国家级裁判
在女人和生活面前
他早已经荒废了自己的嘴巴和耳朵
变得像绵羊一样温驯
他的目光总是落在他的鸽子身上
偶而也会投向天空
——哦
他的眼睛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野性
这个人,时间并没有把他用旧
他还是那个争强斗狠的男人

年初二，和两位同事开车去了西塘

爱西塘
你要先爱上芡
弄清芡是睡莲的表妹而非水草
爱西塘
你要学会把鸡头米叫做芡实
学会翘起兰花指
吃被切成薄片的芡实糕
爱西塘
你要先爱上当街的小火炉
爱上在油锅里翻滚的臭豆腐
爱西塘
你要学会唱越剧
学会和那个刚卸装的青衣
用戏词调情
爱西塘
你要先爱上青石桥
爱上青石桥上厚厚的苔藓
爱西塘
你要学会吃腊鱼、腊肉、梅干菜
学会坐在河边的竹椅上
笃悠悠地喝杭白菊
爱西塘
你要习惯这里下门板后的闹哄和
上门板后的寂静
爱西塘
你要适应黄酒的后发制人和
小船上短暂的眩晕

记忆

他们说你走丢了
我偏不来找你

阳台上
沙发上
炉灶边
诗卷里
那些灰尘
到处在飞

梦游

细碎的阳光从西边
照过来
空气里
有薰豆茶和炒瓜子的味道
廊亭下
石凳微温
石桌上有微尘
他坐车
转车
再坐车
花四个多小时来到这个叫
小莲庄的地方
就是为了能找到
这个座位

过青云

车子很快，运河里的船却
一直那么慢
那个被芦苇遮掩的岔路口
我找不到它了
那时候，它那么迷人
每一次看见
我都想让车子停下来
往里面走一走
路两边的树叶落了
露出了很多空鸟窝
孩子们搬到了新校区
老校区周围
很多饭店关掉了，冷饮店
卖网络小说也卖易经的小书店
也关掉了
桥西头，乌镇回锅面店还开着
那里面有我喜欢的
鳝丝面、小肠面
和讲浙江话的漂亮老板娘
我很想在这里停一会
让他们洗洗车，我转一转
可是，他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
破败的青云镇
被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
当街穿过

[ 本帖最后由 梁延峰 于 2009-3-16 16:12 编辑 ]

梁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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