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诗人·诗意地栖居

赵化鲁

诗意·诗人·诗意地栖居

文/赵化鲁（山西）

    若有若无的几星雨点，点缀了这个迷离的春日清晨。和女儿在西街那个老字号油茶店用过可口的早点，然后送她到了就读小学的门口。清寒流溢，抬望南天，悠然的远山，隐约在灰蒙蒙的雾霭里。
    诗意是个美好的字眼，没有谁能拒绝她的魅惑。老陶采菊，摩诘看云，浩然卧松，稼轩推树，诗意千古流芳。更莫道“我醉将眠君且去”的太白，以及“诗酒趁年华”的东坡了。沉湎于唐诗宋词的雅致，不时会被俗杂的意念惊扰。“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苏子的困惑，我们何尝没有呢？
    诗意似乎是诗人的专利。其实，诗人不是隔绝于人寰的神，他首先是一个人。真正的诗人，其人性的光芒更甚于常人。现实里，被称为诗人者众矣，但其秉持的诗意多寡，颇堪玩味。近来，所在省份的某诗人朋友罗列本省诗人大名，在赵姓诸君行列里，不可能有我的名号。这不奇怪，无论从大报名刊，还是小报民刊，署名“赵化鲁”的文字发表寥寥。只是近一年来，借助网络，我的或诗或文才在远近大小的纸媒网刊时有露面。据此若论自己是诗人或作家，不但为时尚早，而且会贻笑方家的。
    诗人作家的梦不是没有做过。人到中年，近来俗物萦心，夜夜难眠，有梦，多噩梦。结识文字以来，木讷的我对文字即萌发了某种与生俱来的亲切。如饥似渴地阅读，读书未破万卷，便如有神助地产生了动笔的冲动。我最早的诗歌习作要追溯到上个世纪80年代初。十二三岁的我，看到家中建房，信口诌成了四句，是绝句吗？不敢肯定。具体的句子就不在此献丑了，但那份写作的冲动我是不能泯然的。
    细想起来，促使我动笔的，当是那个叫作“诗意”的东西吧。诗人王家新回忆，当年从父亲口中第一次听到“诗意”，内心充满了神圣和向往。跌跌撞撞地在写作之途摸索，我从书本和师长那里感知诗意之所在。诗意的核心当为“真”，真情，真率，真诚。真诚为文，抒写真情，流露真率，向善求美，则意在笔端，诗意丰盈了。这样的表述不知当否，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诗意其实并非所谓“诗人”之辈之所独有，芸芸众生才是点点诗意的源头。“诗三百”里，“风”的部分价值最高，何也？风者，自各地采集上来的土风歌谣也，大部分是民歌。中国文学的源头在风骚，《离骚》里屈原抒发的不正是一腔郁积于心的真挚饱满的情感吗？文学史的温习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诗意在民间，好诗重写真。脱离大众和真善美谈诗歌的诗意，只能是缘木求鱼、舍本逐末的虚妄之举。
    算不算真正的诗人，判断的标准只有一个：诗意。换言之，就是看他是否写出了饱含诗意的作品。我们说李杜、苏辛为诗人词客，是因为他们撼人心魄、气势如虹的大气之作。诗歌的风格有多种，小桥流水与大江东去，各尽其宜，各得其妙，均不乏诗意。提到古今的名家大师，我们透过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联想到的是其脍炙人口的隽永诗句。诗如其人，其人格风范，蕴涵在那一句句呕心而成的文字里。用诗歌大师的标准考量当今的为诗者，似乎过于苛刻，但退而求其次，要求你多一些诗意总不为过吧？
    诗人洪烛在接受人民网视频访谈时说到“归来者”的话题，意为一批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诗歌热潮里钟情缪斯的年轻人，在经历了人生的磨砺渐至中年后，重新回归诗歌写作的队伍，故谓之“归来者”。他在最近博客里发文，谈到京城诗人和外省诗人因地域关系而产生的差异。洪烛先生论“归来者”和诗人地域，纵横捭阖，观点独到。从时间和空间上条分缕析诗歌现象固然不错，我觉得从思想的深度和诗意的多寡来剖析诗人之名实，更有意趣。
    谈论诗意，不能不提及将近一年前的那场惊世劫难——“5·12”汶川特大地震。我在一篇文论里写道：“汶川“5·12”特大地震后，中华民族抗震救灾的热情，空前高涨，震灾也点燃了孕育在亿万民众心底的诗情。一首首感天动地的诗篇喷涌而出，诗歌霎那间成为民族情感的宣泄口。我姑且称之为“汶川诗潮”吧，诗潮中，有良知的作家不会沉默，心灵纯净的诗人定然发声。”确实如此，我们读到了诸多感人的诗篇。那首抒写母子生离死别深情的诗歌，催人泪下、感人肺腑，推算起来其肯定来自民间。它流传甚广且作者不详，但无疑是一首诗意浓郁的好诗。据说，后来有人站出来为谁是诗歌的原作者而争执不休，我闻之倒吸一口凉气。除去真正的诗作者外，其他争功的“诗人”们，还算诗人吗？
    尽管世人对诗人的名头多有不屑，但在所谓的文学圈里，诗人的冠冕还是光彩的。在我看来，不管世事如何浮沉，诗歌是人类的精神之花，而创造这些花朵的人，当是人类中的精英。因此，我对诗人的称谓，天生有一种敬畏。由敬畏生发的惊恐和无望，随着年岁与日俱增。大学时期，被同学不无谐谑地称为“诗人”时，半推半就里还有一丝欣然。走上工作岗位后，被视为“诗人”而四处碰壁时，思忖“人”的尊严和困窘，不由狠狠地自呓：诗这劳什子，不要也罢！
    走过半生的蹉跎，早已过了王勃、李贺、济慈绝命的年纪，甚至比雪莱、拜伦、普希金的寿命还长些。迄今我有片言只语让世人铭记了吗？此则不能，遑论千秋后世了。每每闻听当世之人自云发表了数以百万的文字、出版了等身的著作，我在由衷致敬的同时，也会酸葡萄般地自我安慰：我不能和人家比数量，咱还是追求质量吧。呵呵，这种自欺欺人的伎俩，君子一定齿冷不已，我的不可救药，可知矣。
    不过，我还没有绝望。诗人是做不成了，我不还在这个世上活着吗？做好一个人也是不易的。诗人首先是人，应该没有错误，诗人遥不可及，拥有诗人梦的我们何妨就从人做起呢？做好一个人，珍惜身边心间的诗意，诗意地栖居在红尘俗世，比做那些有名无实的空头“诗人”要强过百倍呢！
    俄罗斯诗人布罗茨基二十一岁就写出了诗歌《黑马》：

…………它仿佛是某人的底片。/它为何在我们中间停留？/为何不从篝火边走开？/驻足直到黎明降临的时候？/为何呼吸黑色的空气，/把压坏的树枝弄得瑟瑟作响？/为何从眼中射出黑色的光芒？

    它在我们中间寻找骑手。（吴笛译）

    是啊，有志于文学、钟爱缪斯的人们，你做好准备了吗？骑手，不一定是你，不一定是我，也不一定是他，但骑手注定就在我们中间诞生。

2009-3-27上午，更上层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