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殊教育学校教书（组 诗）

何兮

罗国雄

    1989年7月—1993年3月，我在位于一个僻远的乡村——四川乐山五通桥区西坝镇的乐山市聋哑学校（今乐山市特殊教育学校前身）教了近4年书。很多年后，这段特殊的经历始终在我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我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是人性的关怀？是对天道于一群孩子们命运不公的拷问？还是摆脱不了的情感的纠葛与悲悯？或者她就是我偏居心灵一隅，在这个日渐喧嚣的世界里还没有被污染的最后的家园？……20年了，应该为这段尘封的记忆写点什么了，希望借此能将藏在内心的那份已经很久的忧伤冲淡，找回一点阔别已久的温暖。              
                                                                                                    ——题 记　　　　　　　　　　　　　　　　　　　　　　　　　　　　　　　　　　　　　　　　                                                                              
1、有声音的阳光

这些两耳失聪的孩子，个个眼里
都有一泓清泉。春天是一条河流
最大的源头。每张笑脸都是一座
崭新的发电厂。世界在灿烂中看见
自己美丽的童贞，手语般地滑翔……

偌大校园丛生着草芥一样的命运
一片青草匍匐的土地，让我每天
都能感受到正在酝酿巨大的风暴
像皮肤下的血流和时光根部的沉默
被一双无比宁静的手，柔和地
推到潮汐之巅。如果这时候有风
这风是起伏的，它一定剽窃了
孩子们跟空气对话的某个情节：
语言有形体的美，从不慌张失落
而像丝瓜落架般地慢慢上升

如果这时有阳光，也将是有声音的
像孩子们会说话的眼睛，未动用一字一句
就在我身体里开了无数扇窗，让我闻到
生命深处隐匿的花香，并把一只蜜蜂
温暖的蜇，请进了灵魂的客厅

2、世界的颜色

世界是有颜色的吗？如果有
那是什么颜色？是两朵花
相互蛊惑的气息？是泪水
吃不消了眼脸上持续的压力？
是呼吸踩着抽象大地的回应？
是斑马线丈量的幸福？是秋虫制造的
潮湿空气？还是我心的黑匣子里面
时常放飞出来的五颜六色的声音？

作为盲孩，我的白天和夜晚都没有问题
“世界茫茫的一片，多么干净！”

3、秘密花园

这些智障孩子们心中，一定有
一只迷途不返的小兽，或者他们的
骨子里怀揣了一个更为惊人的理想
否则，他们不会固执地拒绝
长出一双让想象腾飞的翅膀

没有爱的阴影，只有透明的渴望
他们的简单，会让复杂感到不安
让月亮的慢和轻，让岁月的漫长和空虚
失去夸张的意义。智慧与痴迷之间
只是一道门的距离，站在门口的人
率先露出了爱的伤疤和迟疑
走进去的人，或许才是最真实的
他们将拥有属于自己的花园，他们
恪守秘密的独特方式，是默默地承受一切
那是生活的砂纸永远也无法打磨的!

同一种材质做成的灵魂，或许只有他们
找到了安憩的天堂。那婴儿般的喘息
会让全世界都安静下来。初为人师的我
在这个谜语面前的任何一次驻足，都能
听见切割机的声音，把视线撕裂成缝

4、老师，教我唱首歌吧

“老师，你又在唱歌？”
“没有，我用手语和唇语。”
“骗人，我能听见一点点……”
“老师，唱歌真好，我也要唱。”
“好啊，那我教你唱：幸——福——”
“い……い……”，“い……い……”
“幸……い……”，“幸……唔……”

一个周末下午，25岁才进特校的方小娟
缠着比她还小的律动课女教师学“唱歌”
两个充满生机的脸庞，杜鹃啼血样殷红
咿咿呀呀的河流，与阳光交织在一起
像火焰，在时针秒针的浪尖飘动
把一个远远痴望的人，手心里的汗烤干

而当他闭上双眼，仿佛就能听见那首
叫《幸福》的歌，头发一样旋转起来
裙子一样旋转起来，粉色、红色、白色的
杏花、桃花、梨花一样旋转起来

5、与美术老师曾宏雨夜观荷

没有预报，雨是从什么地方出发的
绕了那么大的圈子，终于找到这个
敞开的窗口，飘洒进你我的身体
我们坐在夜色里，回忆悬崖边
卑微的心和酒精纠集的呼啸往事
汹涌的河流、隐痛的山峦，以及
漫无边际的沉寂，作徒劳的抵抗。

那个叫陈峰的聋童睡姿甜美，全然不知
你我在这里，以两杯酒，改变着一幅
未完成的《夏荷图》里水和月光的流向
他均匀的呼吸，扬起黑夜表面的浮尘
露出不加任何掩饰的天真。像一双温柔的手
轻抚我们的神经。那被雨淋湿的记忆，也将
一点点聚拢，濡染一幅美轮美奂的《采莲图》

雨还在下。这泪一样晶莹的雨啊
落到发肤上，变成眼睛……落到另外一些
细雨身上，变成珍珠，变成血液，变成我们
生命中注定要失而复得的太多的东西
越来越近的细雨霏霏，让我们悚然心惊
我俩不知道，是否该关上窗子，还是
任由没有杂念的雨，无限地浇灌这朵
含苞待放的雏荷，并抚平他身体里的皱褶

6、我们是一群害羞的人

舞台空旷，背景满怀期待
心浪翻滚着，琴键上贪睡的田野
被风吹得站立起来，扯开喉咙
喊出了春天的秘密……而谁的
一个翻身，失手打碎了梦的杯子
醒来之后，突然说不出话了
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仿若
身体的某个器官，再也不属于自己
世界因此患上了焦虑症，否则不会
开一扇门而关上另一扇门，让我们
成为生理缺陷而心智还算完美的人
在生活的暗处，沉默不语

太阳照常升起，世界一片安静
我们是这个春天里一群害羞的人
羞于听见争吵，羞于看见冷漠
我们只是要把春天剧烈的心跳
放缓慢一些，直至放平、放稳
我们是快乐的，不会因为单纯
而容易受惊；我们是幸福的
那吹进我们身体的每一缕风啊
都是一粒正在发芽的种子

我们是一群害羞的人，我们的羞涩
是这个春天，小心开放的背景
当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沉重
灵魂某个角落里，有个小小瓶子
将为我们收集爱的点点滴滴

7、声音的档案

深夜我醒着。孩子们已经睡去
白天那些成群结队的欢笑声，远了
草木隐身到黑暗中，春天的幻想
骤然变得宁静，褪下了生活的修辞
夜这床薄棉絮啊，能盖住孩子们的脸
盖不住他们内心涌动的暖流，他们
会在各式各样的梦里，用擅长的手语
和不擅长的歌唱，组织第二天的光明

在这宽广的静里，我能听见
夜晚缝隙间，泄露出来的光阴的流苏
和命运反复奔跑的脚步声，还有更近的
在我心里，踩着生活的泥泞，与情感
的小沙尘，传递出压过悲凉的温暖
和短暂痛苦下的甜蜜

这样的夜晚，我需要把自己像白纸一样地铺开
尽可能打开紧锁的心门，即使月光终将熄灭
也要完成一次勇敢地静修：聆听黑夜的孤独
聆听一张纸上，记录着的各种声音
如同经历一次次过滤和反省之后
抱紧更加真实的另一个自己

8、一些花朵即将出远门

不满足于一片浓荫下的含苞待放
花朵们吵嚷着绽开了，依次站上枝头
再往上，应该能够得上头顶的鸟鸣了
但还不够，你看这几朵已经开始收拾
风撞击枝条的声音，露珠亲吻花蕊
的声音，和那些急着要从树身体里
跑出去的声音……都装进了行囊

于是，晴朗的天空多了几双翅膀
在习习凉风里，心无杂念地飞翔
于是，学校开了次别开生面的运动会
那波浪式向前奔跑的，是略显迟疑和
慌乱的青草，想把安静大地的喘息和
泥土下的道路，一一搬上春天的舞台

这些出远门的孩子，逐一打着招呼
“嗨，老师你好！”“嗨，学校你好！”
校园瞬间变成了空巢，但开始回荡
从来没有过的好听的嗓音，像心思
砸在云彩上，传出的清脆的鸣叫……

这时我看见墙角一棵腊梅，伸展着枝条
像一个伸长了脖子的人，视线悄悄跟着
远行花朵迷人的小模样。其时，她身上
定有一两片叶子，白发样轻轻地掉落到
露湿的大地上，被春天纷繁的心事淹没

9、风中奔跑的孩子

小镇上，鳏居了40多年的刘大福，无儿女
父母早逝，卖风筝为生。每次见到他
总把头埋在一堆线团、颜料、宣纸和竹片间
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情：赋予一个天空生命
并给它穿上漂亮的外衣。这些神态各异的
花花绿绿的风筝，像性格、脾气不大相同
的孩子，挂满了整个店铺，等待被人认领

我班上的聋哑学生，常去那里玩耍，然后
偷走一只“蝴蝶”、“蜈蚣”或“鲤鱼”
从街道各个口子一路小跑，身体像一条条
花丝巾，被风吹得欢乱，向远方飘去……
这时，老刘会在街角站立很久，但并不去追
只怔怔望着那群风中奔跑的孩子，像远远地
望着流浪的时间和一只又一只风筝的出行

老刘知道，每一条路都像是一根风筝线
他的风筝店，是这些风们奔跑的中心思想
从来没有一个孩子因为线断了被丢在半途
而孩子们偷走的，只是老刘孤独的灵魂里
早就想逃跑出去，渴望自由飞翔的爱

10、课 间 操

一两只翠鸟　三四片蛙鸣
五六行眼泪　七八个村庄
九条蜿蜒小径　如桃花初绽
每日往返于千亩春天的纵深处　
拥抱土地肌肤上血液的暗流
在生活的围栏外　诗意地安插
一万滴雨水的昼夜芬芳

一粒啄破了现实坚硬外壳的种子
一道露水的光芒　一缕阳光的重量
一声集中了尘世全部冷暖的叹息
一阵弯着腰　在时间深处
挥舞着镰刀的风　一座倾听灵魂
在泥泞里抱团取暖　让不断更新
的疼　蓊郁了整个山林的小小山岗

在这个乡村的操场上　一群残疾孩子
比谁都想让内心的风筝长出云的翅膀
他们的身体里　泛着情感和想象的波浪
我紧随其后　生怕和麦苗奔跑的田野
掉了队　露出矮了一茬的肤浅的忧伤

11、锄 草

一颗心是有宽窄的。它能藏起
光阴蔚蓝的踪迹，但决不允许
一根妄想栓它自由的藤的攀附

如果阳光躲起来，身体关闭
一颗心什么也不长，久而久之
即使不死，也会把生隔在外面
那漏进来的，将是黑暗的颠覆

如果任由一块麦田什么都长
道路太过慌乱、拥挤，没有一个
代表性的方向，一转眼，春天
就累了，渐渐荒了，旺盛背后
会悄悄生出，一团糟糕的枯萎

草长在我心上和孩子们心上是不同的
因为只有当我的心荒芜着，才能感觉到
孩子们心上的生疼：纯洁、赤裸、活泼
敏感、虚弱、无助……现在，我要一把火
烧尽自己的荣辱，然后走进孩子们的心里
一棵一棵地拔掉，那些混淆是非的杂草
让一个呼吸均匀的理想，挥舞绿色手臂
勇往直前，旁若无人地，奔跑起来　

12、在特殊教育学校教书

那一路桃花，在三月枝头挤着
不顾一切地挤着，特殊教育学校
这朵另类的花。又不顾一切
地撒落下，一场鲜血的花雨
剩下二十年来我孤独的欲望
停留在1990年那场桃花开、桃花落的
间隙里，将更大的忍耐聚拢到
灵魂的写字台前，抵抗身体里的黑暗

我为人师表的生活，在岷江
脆弱的神经上。对岸现代都市
的繁华，后山桫椤峡谷的远古洪荒
把一群残疾孩子的命运
挤在一条逼仄的泥泞小路上
我们的白天大雾弥漫，夜晚
空空荡荡。江面上一声汽笛的长鸣
就能把光阴撕碎，一点点沉入
泥沙俱下的流逝中

如果春天是一个没有被岁月修剪过的指甲
她掐住多少热爱，是否就会生长多少美好
我蜗居的两间平房，或许有28平方米的思想
我美声的喉咙在36亩无声的校园里
随处可以找到湿润的、新鲜的刺——
这些命运曲折的孩子，默默幸福着的草
即使无法像桃花绽开，也能有鲜亮的表情
并对一条河流的曲折，生出自己的想法

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保持着桃花心脏
随时准备让血液，在那些痛苦、焦灼
但不失向往的眼里沸腾，并绽开桃花

13、一九九零年的桃花

一九九零年春天，破冰前那阵风
妖娆的心事，像恋人的玉足
越田野，翻山岗，走过一片苜蓿地
向岷江两岸，掀起阵阵波涛的痉挛。
粉墙黑瓦的村庄；巷陌间、溪流里
静静蛰伏的江南；蓝天白云下、芦苇发髻间
生息相爱的露珠、萤火、浅浅的虫鸣；
与一座特校的寂寞一样，有着灿烂的孤独

阳光停留在36亩渐渐腮红的校园，停留在
一群聋哑学生热烈的眼神。那些剩余的光辉
被课堂、操场、宿舍和晾晒在走廊上的衣物
扇动起来，像风浣洗过的幸福
在瓦蓝的天空下，如甜蜜的醇醪
让肺叶变得轻快，心如飞鸟流云

在这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不用出钱
就拥有了自己的庄园，拥有牛羊、稻谷和蚕宝宝
避开世俗的花园，徜徉着我的蝴蝶、群鸟与星云
拨开荒草，我要在泥土深处种下一个美梦
我愿意为任何人生养如此众多的小美女
我两耳失聪的桃花，我并不完美的爱
尽情伸展的枝条，把我鲜艳的野心
抬到空中，抬出了围墙之外

14、我心中的桃花源

二十年来，我湿润的心跳
一直在乐山，那个叫西坝的小镇徘徊
缓缓流淌的沐溪，浩荡奔涌的岷江
缠绕着我田园的思想和内心温暖的阡陌
如果命运之神再次让呼吸急促，让山岚晃动
你们啊，这些餐风露宿的星星们，和蓝色温柔
的夜晚，请跟随我草一样瘦弱、伸长了
脖颈的孩子们，回到几间泼溅出灯火的小屋

我心中的桃花源，也许只是
一条泥泞小路，一个宁静的滩涂
一家荒野小店，一株怀孕的稻谷
和浩瀚苍穹下，能让我睡得最死的空阔处
桑麻不须我种，翠竹理想淡泊
鸡鸣狗吠不及鸟雀歌声灵动
闲暇时，我准备修补生活
看烟波浩淼的人性，听梵音淘洗尘世
一边垂钓画中山水，一边自斟自饮
落坡的斜阳，床前的月光
以及散失了光芒的时辰和露水

众生打盹。只有一小片荒草
据守着土地深处，没有关闭的生长
今夜，我身体里的亲人
我骨头里的志向
将苏醒三分之一的枝条
绽开几朵羞涩的桃花
和一团绰约的乡愁

15、小河淌水

如同找到了一个生活的出口
累了，就静静地泊着。
腻了，就叫上那些桃花
跟随一缕春风，和窃窃私语的云
在蓝天下，趟过一座又一座青山

允许胸无大志，随波逐流
允许误入一朵浪花，小小的歧途。
允许失去耐心，抛却烦恼
做一株彻底轻松的水草……
洗掉尘埃，洗掉痛，卸下
身体里的重。允许对生活
不再紧抱幻想，而让水晶般的心
继续保持单纯和潮湿。让
浮浪人生，落花浮现，石头沉底。

川南的一个小山村,一条溪水的流淌
是柔弱的，也是固执的。
她缓慢的品性里，不一定住着神灵
从清晨到傍晚，她自言自语，直接穿过了
村庄的心情。她是轻的，甚至能听见
她的喘息，在千里之外的枕边停留

生活越来越窄，梦越来越挤
大地这个尘根未尽的俗子，越来越渴望
一滴露珠，把静夜一遍一遍放大
迫切地想拥抱，月光下缠绕它的
小河里淌水的爱情

16、真正的诗人

这些松树、樟树、杉树、榆树、榉树、槐树、橡树、柳树；
这些丁香、红枫、木棉、臭椿、桧柏、女贞、木槿、梧桐；
这些桫椤、桢楠、洪椿，这些珙桐、兰草、杜鹃；
这些熊猫、黑鹳、猕猴、白鹇、枯叶蝶、弹琴蛙……
这些灵异，无论贵贱，不分亲疏
都是这个宽容的国度，自己的王。

山势愈曲折蜿蜒，丛林将呈现几何倍数的野性之美。
这些与世无争，内心宁静的隐者
天生奉行着自己的佛家、道家和儒家思想
安天命，识大体，远离权力漩涡的中心
无限道德地以一部大自然法自律。
它们，其实是这个世界真正的诗人
从事着孤独的事业，在“那个小灯盏般照耀的小小国家”
用贴近泥土的逆来顺受，呼应一部多声部的大合唱
一度获得了风云、雨电，和没有名字的
时间的密宗与自由。

17、葵 花 地

这些一生都要接受军训的孩子，心注定是向阳的
所以要允许，允许它们葵盘下的阴影，偶尔演练
往事的风云；允许它们追逐完美的身体，在某个夜晚
把头低到月光的缝隙里，满怀尚未饱满的羞愧；允许
允许它们调整白昼匆忙的钟摆，用花的气息，叶的忧悒
抚摸脚下那团持续焦虑的土地，为怀抱骨头的根
抖落几滴潮湿；允许风抹去多余的泪，允许一个
伤春的少年，在它们中挑选出一个先知，让它听见
一座城市霓虹灯下嗑瓜子的声音；其中一声尖叫
疑似嗑破了低垂的夜，听见远方乡村的咳嗽声……
那是一株被偷走了生活重心的葵，经年的替身
在乡愁弥漫的异乡，咳出了心中的顽石

18、树会成为自己的虫子

一棵树从来不是寂静的
风使它起伏过　雨令它动荡过
连梦里都尝试着　挽留一滴
松针悬崖边的露珠——心上的微澜！　
却在伸手之际　“啪嗒”一声摔碎在地
颠覆了它年轮中的祖国和山水

一只聪明的虫子从来不占据谁
只选择在听不清的方向
看不见的地方　说不明的原因下面　
或者，一个假想的事件里
与树对峙　像两个不期而遇
的反义词　有着与生俱来的冲突

现在　虫子的内心在玩火
它把一个人雕刻在树的心瓶
却把三千丈月光流放到黑暗中
树已经无法控制这场风暴
宁静，这短暂的健忘症患者
刚把伤疤缝好　不经意间
又泄露了它体内更大的苍茫

虫子和树这对天敌　
如尘世的爱在相互撕咬
说不清谁走得更陡峭、更累
像两个人　一个可以成为
另一个人的梦想、心跳和呼吸
而另一个　已经变成自己的对手
像一根肋骨或一个神经绷紧的情人
在遥远的地方　呼喊出疼和痛

其实　树在很多时候
会成为自己的虫子

19、夜 读 庄 周

夤夜安静　空气纹丝不动
深睡时另一个我　在书页里行走　
风突然大起来　旁敲侧击的风　
让一面镜子晃动　让灯光长出鳞片　
让房间虚构深渊　虚构若干条
无爱捆绑的鱼　出入夜的沉浮

隔壁有人走动　像在寻一颗钉子
从东西北方向楔入　声音由远而近
他唯一忽略了　挂着二十年前
我黑白青春的南墙　他开始作业
他“鼓盆而歌”　他游说：“知天之所为，
知人之所为”　他叹谓：“相呴以湿，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探照灯光柱的眼神　惊动了夜
和夜身体里不断冲撞的鱼类

所有的鱼游过来　所有的鱼很好奇
所有的鱼围着一本书　窃窃私语
鱼还没有完全进入真理　鱼在想
另一个房间里的鱼　身体里的疼痛
鱼整夜整夜地盼望　有一片水草
遮盖他们的虚伪　让世俗取代精神
他们将在无用的野心、无用的执迷
和无用的自作多情里  集体自缢

不堪的夜　遥远又清晰
像隔着一张纸或一层玻璃
化蝶的庄周飘然而去　并不和谁有
过多的争执　最后他扔下一句话——
“原谅他们吧，要有多坚强，才能念念不忘；
要有多宽容，才能与生活握手言欢！”

霜儿

抵足于现实的诗歌，好长，提起来，慢慢读~

徐一同

人人眼中都有一个世界，心中也是。感叹作者的执着和深情。

风筝没有风

来看纪录片，请允我对作者怀一份敬意

渔郎

致敬

水边青艾

　                                                                              
1、有声音的阳光

这些两耳失聪的孩子，个个眼里
都有一泓清泉。春天是一条河流
最大的源头。每张笑脸都是一座
崭新的发电厂。世界在灿烂中看见
自己美丽的童贞，手语般地滑翔……


为这样的诗,为这样的诗人喝彩

霜儿

尊重这样的诗者，亮上了~

何兮

原帖由 徐一同 于 2009-6-12 19:30 发表
人人眼中都有一个世界，心中也是。感叹作者的执着和深情。

感谢关注。

岩辰

好样的.

多些像你这样的诗人就好了.

无为人生

为自己懒惰无才和自我呻吟汗颜。也为那些写了一点所谓短诗而自吹自擂继而互相吹捧的人汗颜。

[ 本帖最后由 无为人生 于 2009-6-13 13:59 编辑 ]

何兮

原帖由 霜儿 于 2009-6-12 17:03 发表
抵足于现实的诗歌，好长，提起来，慢慢读~

问好霜，多提意见。

无为人生

方便细读。读长诗，心要特静。

霜儿

如同找到了一个生活的出口
累了，就静静地泊着。
腻了，就叫上那些桃花
跟随一缕春风，和窃窃私语的云
在蓝天下，趟过一座又一座青山

允许胸无大志，随波逐流
允许误入一朵浪花，小小的歧途。
允许失去耐心，抛却烦恼
做一株彻底轻松的水草……
洗掉尘埃，洗掉痛，卸下
身体里的重。允许对生活
不再紧抱幻想，而让水晶般的心
继续保持单纯和潮湿。让
浮浪人生，落花浮现，石头沉底。

——欣赏这样高贵淡泊的品性`

何兮

原帖由 岩辰 于 2009-6-13 11:51 发表
好样的.

多些像你这样的诗人就好了.

过奖了，俺做得还不够哩……问好！

沈彩初

诗意的校园旅行会勾引起许多美好的回忆......喜欢这些从生活中生产出来的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