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时光明亮前的一次漫长》（组诗）

西雅

《通往时光明亮前的一次漫长》（组诗）


1、《归》
这个地理上的故乡，已经面目全非
童年时住过的大厝
在步步紧逼的高楼，与拆迁一空的破烂之间苟延残喘
莆田，已经不是她的家园。
多么繁盛的荒芜
似乎每次回头，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世事变化太快
我们只能拥有瞬间。”
他安静地坐在大圆桌前
专心吃着手里的饼干，碎屑不断往下掉
时尚的堂妹不肯喝
他日常用来解渴的茶杯，白瓷上有没有洗净的黄色茶渍
她突然觉得
悲伤无际，闻到生命走到尽头的死亡气息。


2、《错》
火车经过邵武，想起和平古镇，不能下去
经过鹰潭，想起童年以及龙虎山，仍然不能下去
始终无法自由掌握时间
即使是一场旅行
她走出南昌火车站，深夜的广场令人有些疑虑
离开时才发觉住了黑店
她逃一般地离开这里，去找601路公交车
不对，又转224路，到熊坊下，到处都没有指示牌
烈日下的一场捉迷藏游戏
在背包旅人与八大山人纪念馆之间悄悄进行
“有人生就会有分离
我的渴望何时才能平息？”
等她终于精疲力竭找到他的墓前
正午早已过去。


3、《乱》
中原自古就人烟稠密
她冒着细雨来到黄河游览区，山前站满了扮成原始人的演员
卖力表演所谓的史前文明
多么无聊
“世上的大恶不是欺骗，不是杀人
而是背叛。”
一支烟的时光，在河水中显得如同黄叶飘零
他经过身边，不小心踏响了
不知是谁扔在岸边被折断的柳条枝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突然想起
曾经是谁说的，为什么你要隐藏心里的温柔？
而这是郑州，已经落秋
是决定远走天涯之前的一段短暂旅程。


4、《伤》
他推醒了还在沉睡的她，火车仍在奔跑中发出铿锵的声音
窗外多么黑
星星却亮得可以用来洗眼睛
“你看，那是黑夜里哭泣的百合花
如果离开，请记得她的香。”
在柳园火车站下车，向着天亮以前的敦煌进发
离梦还有170多公里
她挤在男人堆里，感觉自己又睡着过去
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那些黑暗里的飞天，惊鸿一瞥
瞬间消失在扇扇门锁的尽头
北魏，西域，印度，到最后只遥望到沙漠深处的一座孤墓
——常先生，我们来看你了！
暮归中，她听到沿途沙漠里传来
阵阵悠扬的佛乐声


5、《劫》
那眼沙漠中的清泉，曾经的清泉，多么出名的月牙泉
正濒临枯竭
他跳入花草丛中，就不见了踪影
骆驼多么朴实，渐渐就绕道而行走远了
成为一些镜头捕捉的意象
她感觉不到坐骑下面属于骆驼的悲喜和脾气，只有沉默宁静
空气有些许晚秋时的燥热
“世界是一本书
不旅行的人只看到其中的一页。”
泉水到今天，已经需要用蓄水池来维持存在的证明
有多少假象正在取代
古老的经典与传奇，用一些掩盖另一些
会不会这就是佛经中所谓的
劫？


6、《相》
他在酒泉汽车站大发雷霆，和工作人员争执起来
那一刻，才知道偏执与激烈
在他的体内与佛教信仰的宽容忍让，共为一相
双方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过客应该遵守通行的游戏规则
她终于拉住了他的愤怒
“我们是猪啊
为什么要去做蜘蛛侠？！”
他们在夜幕下的街道行走，消散
旅途的疲倦
想起车窗外的祁连山，河西走廊，一条路。
千百年来
多么沉静又月色迷离


7、《倦》
停在嘉峪关城上的夕阳，总是落得格外缓慢
似乎把一个朝代都走完了
才会结束，人们对于光的期待
“人生有一点兴趣
有时会点燃生命的酒精。”
他连续不断地按下手中的快门，这款尼康D200硕大沉重的机身
融合了艺术与自由的重量
似乎可以忘记生命中的某些轻，爱情，婚姻，家庭。
回程的夜里
她因为寒冷和倦然，靠上身边惟一的肩头
在到站前，被他轻轻推开
谁也不能够得到的更多，彼此的得到与给予，都是如此有限。


8、《新》
她非常兴奋，看见路边的采棉女人
秋天收获中的大地
像印象派的油画色彩。沉郁。丰富。充满幻觉。
包着鲜艳的头巾
弯腰劳作，忘记烈日和风沙永不停歇地折磨自己
“如果可以，我愿意放弃一切
体验她们的生活和艰辛。”
他笑了，觉得这个女子充满幼稚
有奋不顾身的勇气，又有容易疲倦的神经
仿佛就要沉醉
一种生活里虚假的新，犹如小资咖啡上的奶油泡沫
忍受不住太久
渐渐萎落塌陷，并最终消失不见。


9、《密》
绕道额济纳后，再前往张掖
这一路，风尘染污了鞋。她独自坐在木塔下面的黄昏里
心里觉得特别静。
认真写着手里的明信片，准备寄回家给自己
幸福的懒散味道
他钻进隔壁小木楼去看什么展览
“你曾经质疑过人生吗？
我经常质疑人生。”
答案似乎总是会在不需要的时候
才显现
递过一本书来，他在里面竟然淘到常书鸿写的敦煌
多么神秘
这样的分离，又相遇，宛如一次轮回。


10、《会》
从兰州赶到合作，已经是午后
从合作赶到郎木寺，于是黄昏
他从一扇门里出来，打了个照面，不说话，微微笑
她觉得自己曾经认识这个
11岁出家，如今是四川格尔底寺院的活佛
清晨，煨桑袅袅升起的烟
外面大雪纷飞
在幽暗的大殿里等待，活佛及喇嘛们做完早课
按照寺院规定，他尚且不能接见女客，却为她而破了例
幽静池塘边的那座白色僧院外
长着三棵松树
多么清朗


11、《漫》
旅途渐渐就接近了尾声
她在经过若尔盖的时候，又捡到一个陌生的法国女人
到达松潘，住进了汽车站对面的继智旅馆
二楼，三人间，木头地板，夜里被杂乱的脚步
踏得山响，谁也没有睡好
高原的寒冷仍在这里
持续着威力
他坐在桥畔的茶楼，说想念圣地宾馆的顶楼
“如果世间的爱情都像一杯咖啡那样
容易获得该有多么好。”
她继续低头描画古松桥的瓦片
人群，像鱼一样，穿梭而过，留下藏地的气息
最后的明亮
往往过于漫长，让人等不到打开，就只好起床。


12、《别》
他还是住进老地方，春熙路旁的川影宾馆
在大厅里
玻璃柜子里陈列着旧时的放映机
她也开始喜欢这里
多么浓郁的怀旧气息
夜晚，一起逛街
他说起自己的曾经，和日本女孩交往的爱情，以及
后来破败的婚姻
他提起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
她知道，他们同样的充满了空幻
有些事情
结打上以后，就不能再解
除非用一场无声的告别，像树叶离开枝条，飘。别。


2009-6-17夜。马道

作者：西雅
(原名)方荔
地址：四川省西昌铁路运输检察院
邮政编码：615031

水边青艾

兄弟到过不少地方呀

霜儿

叙述的功夫很扎实，每一个结尾都不平庸，弥补了单一叙述造成的平直~

西雅

感谢！
在写作这批旅行诗歌的时候，尽量在还原当时的心路和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