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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的和多数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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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3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向 往

牧场在低洼处,可以看到边远的城
阿桑独自一人朝溪边跑去。山谷升起了雾霭
绿林里偶见鸟飞,而高地上的牧马人朝着远方喊
夏天要赶来。在一大垅浓郁的芬芳背后
那,如同流浪在边界的脸上从未露过笑容的人
从连绵的群峰和旷远的寂静里带回了知音
一只忧郁的长笛垂放着,横卧在
成片的野菊花上面,一点一点地浸透
阿桑开始向往天使的衣襟下那深藏着的洁白的吻
向往暮色里的光线,光线里化不开的爱情,以及爱情
曾经躲过的黑翅膀——
它在它最为自由的勇敢的高空中拍动的时候
夏天要赶来。没有人歌唱,也没有人看见浅蓝色的深渊
而阿桑为此逃避。她曾有过震颤
在远离山谷的宽阔的林地上,暴雨垂直而下
摇晃的松动的马鞍上,奇迹正在来临



■ 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

死去的父亲从地平线那一端向我走来
脸上的皱纹深了,但牙齿还一样得雪白

他也迷恋我的诗歌。仿佛知道有朝一日
在所有的力量和高贵中,没有人会忘记我的名字

他愿意把这样的重担放在自己儿子的肩上
他是认真的,就像他穿越火焰,跋涉冰山

我的父亲,他是一个死去的人
他没有多余的泪滴,但有着足够的智慧

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他就站在身旁
我听到了呼吸,看到手心里涌动着的力量



■ 我只想着……

朝霞跑进我的血里,每一次日出我都痛得
死去活来。人们称那为相思
找不到药方,也没有被开启的锁
那就静静等待吧,从旭日到黄昏,从黑发到白头

我漫长的一生都带着那被浸染的鲜红的玫瑰
只想着如何靠近,在她温暖的怀里
做一次永恒的歇息
不哭,不闹,也不轻易地闭上眼睛



■ 那些鸟儿多么羞怯

合正名园对面的山坡上,几只鸟儿
一起分享冬日里自然脱落的果实
领头的那只,翘着尾巴,几日前它从三千里外
接来了妻子和儿女;左边的那只佯装沉默
半年来,它老飞进附近的食堂里
偷啄地瓜和大米;靠右的那只双羽未丰
落地前它就有过些许小小的愿望
吃得多些,长得胖些,再搭个温暖的巢
接下来的那只来不及冥想
忽而看看左边,忽而瞅瞅右边
只有中间的那只最善于等待,不动,不语
冬日的阳光就洒在它那尖利的嘴上
一阵冷风回旋而过。那些鸟儿看起来多么羞怯
互相挨着,低着头,露出墨守成规的样子




■ 这是一个冷漠的城市

富人把多余的硬币抛下天桥之后。乞丐醒了
施善的人全都蒙着脸,颤抖的手扯着
他们摇摆的衣襟。为了纪念死去的穷人
城市变得越来越拥挤
时代被思想挤压,思想被躯壳抛弃

乞丐苦苦哀求着。他在夜里只有一种
姿势,蜷缩着,等着那只无家可归的猫



■ 大 雾

大雾从红树林前方升起,几只水鸟接连
钻了进去。而后是一对情侣
再后来是一排静止的栅栏,弹吉他的少女
三两游客,以及来不及低头的芨笈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怎样的一个时辰
大雾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
灰色的脸,灰色的手,灰色的心跳
它们团团簇簇地包围了我,轻柔的,严实的
让我感觉像要飞!无声而又飘浮着的全是我的世界
水鸟在我膝下祈祷,吐着深红色的长舌
情侣在我面前相爱,掏出了珍藏已久的信物
栅栏变得光洁,拉出滑动的倒影
少女依偎身旁,露着羞怯的笑
游客互相祝福,等着我给予纯美的诗章
只剩芨芨草了,它们含着泪滴发出请求
带我们去寻找春天吧!别把我们丢在这洁白的岛屿



■ 一只幸福的乳房

白得晃眼的乳房露了出来
众目睽睽下,年轻的母亲把天空托在自己的手里
我因瞬间的饥饿而变得一无所有
我看到的世界只剩婴儿的细嘴和充溢的奶液

一只丰硕的乳房和一个日益消瘦的时代
它们并排着,有着天空那么大的缺口
天空的尽头是母亲的怀,怀里揣着美的历险
我趴在谜的背面,等着邀请,等着吮吸

雨滴变成咖啡,奶液原谅多余的食粮
婴儿的样子闪烁,人群里又会有人悄悄走失
我看见鹰。它在头顶盘旋数圈
遵循母亲平静的视线,朝死去的时光飞去



■ 夜晚怎就停在指间

没有什么东西继续趟在那里。你在疼痛中离去
医院廊道上没有多余的脚步声,它是漆黑的
我坐在木制长椅上。而你随后赶来
在一道被闩死了的门后面等待,仅仅是为了告别吗
我想拥抱你,你却躲着,闪着
伸出的手被风隔开,留下来的呼吸若即若离
我们只能等待夜晚伸出一根手指,去敲
三声,或者五声,或者还要多
没有回响,也不要哭泣的容颜
就当它是一次短暂的离别
两颗苍白的心,照着一朵黑暗中扑腾的火苗
那就是所谓的重逢了
小心翼翼,小心翼翼,逐渐贴近
敞开的、温暖的、略显疲惫的身体



■ 终 身

安息吧,月亮已落入枯井
三百六十五天,它都等着打捞的绳索

思念越积越深,化作汩汩暗泉
有一天它顺势脱去衣裳,要包住渐渐上升的光芒

返乡的旅人赤裸裸地回到村庄。那一夜
城市里有人分享美梦,终身不愿醒来


■ 俘 获

你的祝福应该洒在这片土地
这是花间的蜜,是你聆听黑夜的魔圈和祈求
一切必然因你而来,除了坚硬或柔软的
躯壳。你将赞美那舔食的舌尖还有高高殿堂上站立的上帝
偶尔,你会转入他宁静的树木和跳跃的石头
你将恳求上帝让沉重的障眼物
从你的皮层里蜕下,像剥离笨重的那层皮
你可以藐视整个空洞的世界
因为现在,你在桉树和砾石的间隙里找到善良的影子
它把虚假的预言家、鼓躁的政客、民众全都带到
这里。我们将在郊外的院落中
等你——等一个从不被俘获的信使
你要靠近那在日暮前点起的熊熊燃烧的柴堆
你低着头,等着寒冷在我们躯体里悄悄融化



■ 秋

一群醉鬼喝多了,躺在芒果树下
讨论:秋天到底长啥模样

第一个说它是氢汽球
飞得老高,不用惹它,它就爆破

第二个说它是乡下土灶里的烤红薯
拿着烫手,吃着香甜

第三个说它是麻风病人挂脖子上的水晶项链
看着多么耀眼,解下来竟是几块石头

最后一个不知不觉就已睡着
但仍嘟哝着:它是酒杯,不是剥了皮的芒果



■ 漏网记

第一首

我们现在要寻找的那条鱼
它已经老了。十年,或更早,它逃过一难
它把水域抱在怀里,喘着气却不忍
放手。它游往深处,影子却浮于水面

我们看到的那张网已成为绳索的
一节,标上记号,带着多年前的腥味

撒网的人依旧在阳光明媚的日子
幻想:那是怎样的一条鱼呵
生活已被捆绑,期待和恐惧都是无极限的
水声由远而近。鱼影在,人无迹

第二首

撒网的人取下自己的鳍,他是水域里最大的
鱼。他从世界逃了出来,却不能亲近水
他的身体在下沉,心却长了翅膀
我们跟在他后面,只听到一句话:让我悬空

鱼群因为他而显得慌乱。十多年来
他只做一件事,把自己变成更大的那张网

很多鱼为此进退两难,聪明的那些
跟着他来到人世——它们都是有备而来的
先长出一颗心,继而是一对翅膀,最后才是十趾
它们在他头顶飞,只说相似的话:让我着地



■ 亲 吻

萤火虫前来寻找遗址
世上一切被黑暗吞没的东西紧随它们的
步伐。风闪着,月躲着,人无眠
城市在慌乱中被催醒
我想亲吻在那瞬间哭出声来的爱人
从额头,眉间,耳垂,前胸,腹部,直到指尖



■ 光 荣

每一天,我都要摸摸身体里的这个词
看它是否躲在暗中撒谎,把善良的盲人变成女妖
窃笑城市里发生的愚蠢的事情
每一天,动物园里的花豹和它的孩子
都要重复撕咬的姿势,把我分成光泽和抖缩的肉体
交给人群,让他们避开饥饿
每一天,女妖照例兴高采烈,一个人出门
寻找好天气,带着清澈的水和森林
等着有人微笑,捧出光荣的梦想



■ 熟睡中的女人

寂寞时,我会想起熟睡中的女人
她为不说话的孩子带来北方的水晶和红灯笼
它们窃取了樱桃的模样
却从不曾在陌生人的嘴里停留片刻

伤心时,我会想起熟睡中的女人
她梦幻里的南方只收留孤独的沉默的漆匠
日子一片片刷过,他的知音
为此感到饥饿,惊异于一些诗的残骸

绝望时,我会想起熟睡中的女人
她是这个世界最亲近的读者
爱和恨被运回故乡,在高高的草垛上
有人手握书本,想恨,却挣不开爱的捆绑



■ 讲故事的人

三栋大厦间有一座废弃的水潭。潭中无鱼
冬天在那里从不被误会,刮来的风
是刺骨的,落下的雨是苍白的,即便是偶尔到来的
讲故事的人也是抖缩的,迟缓的
三个月前,教堂搬往岗厦,他虚构过的
快乐的唱诗班在寒冷的夜里就捧出了赞美歌
三天前,一场突降的大雪横扫天空
他沉默得像日出前的雕像
碳火深埋暗处,而甘露在挣扎
三小时前,他为一个陌生人送去了苦艾和蜂蜜
等着幽灵的舞蹈,并赐予魔衣、铭文和
最高的奖赏。那是值得炫耀的事情么
三秒前,他在故事里搬出了另一个观望的我
把我冰冷的身子扔进水潭,他说
把我死后的光环刻在那条鱼的身上
我问:鱼在哪儿?他答:就在逃往春天的路上


■ 卜卦记

第一首

六十四张卦牌全躺着。笼子里的鸟
衔中一张,三天前,三年前,甚至更早
主人已让它闻其味,辨其色
只等占卜者认领前生事、来生缘

鸟儿进进出出,世事晃晃忽忽
主人笑,无尘、无声;卜者惊,大喜、大悲

一切都可以假装,一切都可以虚构
六十四张卦牌依旧躺着。事实并非如此
鸟,主人,卜者,他们的头
渐渐地碰到了一起,而世界却遥不可及

第二首

占卜者要真相,即便它从一只鸟的嘴里
吐露;鸟要那些卦牌,即便它们隶属于主人的
一场游戏;主人要它背后的世界
轻盈似浮云,或者,沉重尤如磐石

鸟儿不管这些,它只沉迷于六十四张卦牌
一整个世界全在那儿:时而艳阳高照,时而惊雷轰顶

主人也分不清什么是贫穷什么是富有
这就像有人喜欢艳阳,有人却委身于惊雷
一喜等于千重喜,一悲尤如万层悲
鸟儿忙,主人静,卜者大汗淋漓



■ 疼 痛

紫檀和白头翁在仲夏滑行
它们相遇的那一刻,铜盘河的河水溢出了岸
登山的人,小心翼翼地放下五月的梯子
生活被悬置得太久。现在有人用手抓住他
连同他那裹得严严实实的疼痛
紫檀被嫁接,白头翁飞着,仍未衰老
登山的人咬紧自己的唇
隐着那被河水吞没的恐惧




■ 丢失的井

在你从未去过的乡村,有着一条鹅卵石的
路。一口丢失的井横着
左边是饥渴的人,右边,伏着一只青蛙

在你想象中的水桶也不是圆的
它似一顶破草帽,就挂在附近低矮的苦枧树上
纤绳从那儿伸出,拴紧了一整座村庄

有人曾经想搬动那口井,有人却想
捕获那只青蛙。你知道的,谁也没能得逞
谁也不能轻易解除那个不安的梦



■ 左 右

南方在左,北方在右
中间是空着的,只能放下洁白的岛屿和
宽阔的平原。你的涟漪不断扩大,而我的倒影不断拉长
直到它们重叠,在一片昏睡的时光里相互亲吻
成群的游鱼在身体下移动
羡慕中的裸树要跑向边界地
天空压低了,大气聚集。躲开这一时刻的还有
两只失散多年的大雁
向南飞的那只,她觉得爱情比世界还大
向北飞的那只,他觉得世界比虚无还小
有一天你和我同样要面对这样的问题
如果世界和虚无各占左右两边。那么中间会是怎样的
爱情?如果爱情和世界各占左右两边。那么
中间难道真的可以忽略不计?如果爱情和虚无
各占左右两边,那么中间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 我染上了乌鸦的疾病

我是被忽略的那只乌鸦
看不到秃枝,没有羽毛,身上藏着疾病
眼圈发黑,手心却从不流汗

我在鸟类的世界里没有叫得响的
名字,没有食物,也从不曾有过多余的赞赏
谁都知道可怜,但没人愿意说出秘密

我的分叉的影子就是果实
纵有绝顶天赋,依旧要被抢夺
像受难的人类,只许哭泣,不许掩饰



■ 燃香记

第一首

寺庙远在半山,一僧者独对日月
他已不敢肯定一个凡夫俗子,该对天地说些什么
世事如燃香,随燃,随灭
观烟者心志高远,灰已去,影全无

僧者吃素食,养体,放生,戒七情六欲
风从他身体经过,就能带走各种祈祷的声音

佛说,不着急,不着急,天地自有安排
捆一把香,点一簇火,求一心愿
善者愤世嫉俗,穷而苦,事难成,人平安
恶者满目狰狞,富而达,疾在身,体如坟

第二首

佛皆为金身,泥中来,尘中去
寺庙隐于山中,僧人仅有一个,叩拜者却不计其数
日日燃香,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香灰落到身上、心上,直到它成为未来的一部分

僧人敲木鱼,时断时续
尘世由此忽明忽暗,明似日出,暗如夜袭

善者取残香,扣怀中,平和如一柱青烟
恶者灭其火,偷财物,狰狞似混世魔鬼
佛早已看清这一切,但仍不动声色
僧人急,褪其金身,欲再次离家出走
发表于 2009-9-4 00:31 | 显示全部楼层
读了前面3个。喜欢。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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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4 01:01 | 显示全部楼层
前面几个叙述展开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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