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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12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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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觉 (随笔)
22岁到32岁,是一个人走向成熟的过程,可谓“后青春期”。经过这“黄金十年”,很难说我们的生命色彩会光芒四射还是逐渐黯淡。就我个人体验而言,18岁以前的梦想似乎大都变成了现实,却又似乎一切都有所偏离,得到的只是更深的失落与迷惘。
生于二十一世纪70年代中期的我,处在一个浮华而迷惘的社会转型期,青春、生活、事业和感情没有什么不在无时无刻的碰撞之中,很难说变得更好,还是更糟。
年龄在增长,生活更精彩,社会在发展,可正如乘飞机时,飞机起飞时我的感受,在急速的飞升中, 心却猛然下沉。
生活的道路,究竟是向上还是向下?
成长的历程,究竟是飞升还是堕落?
斑斓的时代,变幻的色彩,沉迷的一代。
我们不会象生逢乱世的屈原那样慨叹“路漫其修远兮”,但我们依然不得不“上下求索”,而且我们往往无法判断自己所处的状态是 向上还是向下,也许兼而有之。
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霓虹闪烁,舞步凌乱,伤花怒放。
成长在这样的年代,幸耶不幸,谁能说得清。
好在我们这一代人,不喜欢也不善于追究人生的意义。
无论向上还是向下,最重要的是享受生活,正如一句人所共知的广告语“上上下下的享受”。
我事实上打小就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好孩子,从来不敢真正去放纵自己,虽然偶尔也会“灵魂出窍”,走走神儿。
自小,大人就说我们是“幸福的一代”。的确,我们七十年代出生的这批人,在物质生活上没吃过什么苦,文化生活也不象上辈人那样贫乏。但我总感觉在精神上,我们是“压抑的一代”。
我们成长在一个充满竞争和规矩的年代,青春的能量只能在规定的界线内释放,我们生于八十年代的弟弟妹妹们更是如此。我们没有经历过爷爷辈“革命万岁”的热血时代,亦没有父辈们“造反有理”的狂热青春期;甚至没有哥哥辈“改革先锋”的火热年华。我们只能按步就班地上学上班,承受着升学和就业的巨大压力及物欲横流的诱惑,承受着“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70后”是最多元化的一代人,并且存在两极分化,生于1975年以前的在生活方式、思想状态上比较接近生于1960年后期的哥哥姐姐们;生于1975年以后的则向生于1980年的人靠拢,因为幸福而张狂,喜欢刺激但能把握尺度。
“美女作家”的作品,很大程度上误导了人们对“70后”一代人的认识和理解,偏离了他们生活的本质。父辈们的物质梦想虽然都提前在生于“70年代”人身上实现了,但这一代人相对于生于“80年代”的弟弟妹妹们,又是被动地进入物质时代,并没有完全做好与狼共舞的准备。而且,成长于社会转型与改革开放时期的这一代人,理所当然地成为改革和转型的试验品,无疑会在碰撞中经历痛苦和迷茫,并非一味像“美女作家”宣扬的那样以物质为旗,一味独立特行,追求纯粹的享受。
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人要求我们担负关乎人类存亡的重任,但我们却又赶上那一代肩负如此重任的前辈,那受伤的背影;我们刚刚学成,正准备报效一下祖国或是老板,电子技术载荷着下一代的小弟小妹飞驶而来,很快便将超越我们!无法追随上一代承载夸父的重量,是我们的遗憾;苦苦攀住时代列车,努尽全身之力,以求不让新时代淘汰出局,而车上的小辈虎视眈眈!这已经是我们的悲哀!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正值校园诗歌的黄金时代, 校园诗人便是如今的超女和好男儿.当年俺还是年少轻狂的中学生,嘴边尚未长出绒毛,青春期骚动的诗情却在心头疯长.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挤出不少作品又变成大大小小报刊上的豆腐块,收割了一麻袋同样是中学生读者的来信之余,飘飘然面无愧色地弄了顶校园诗人的草帽招摇过市.
时过境迁,当年的诗友纷纷出落成所谓70后诗人或在网络诗坛混个脸熟.俺却早在十年前就背弃诗神缪斯,从抒情转向叙事,写起了小说.套用一句歌词我不做诗人好多年,甚至于对曾经求之若渴的诗歌刊物和各种诗集敬而远之,就连朋友寄送的诗集也难得有耐心细读.
在俺的书柜上,摆放着从景德镇瓷器店淘来的"琴棋书画"四个仕女瓷像.
学生时代,俺颇有些才子情结,写诗学素描下围棋组织主持学校的文艺会演,忙得不亦乐乎,也多少影响了学业.
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俺对待生活越快越务实,所谓琴棋诗画等才艺早已随风飘散.虽然也会自诩能写会画能歌善舞,背地里却后悔莫及当年不该为这些不能当饭吃的玩意儿荒废太多光阴,没有多学点发财致富的本领.
如今又风行起素质教育,加上选秀节目的推波助澜,不少家长和学童都在繁重课业之外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才艺培训.
可除了文艺界专业人士,才艺再多又有啥用呢?
来上海十年了,我虽未能功成名就,但也从赤手空拳变为有家有业,还出版了两部记述上海生活的长篇小说.
可不知为何,却很难有所成就感,总觉得自己是失败者,虽然别人并非这么看.
思来想去,终于明白自己的挫败和失落感,源于没有做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回顾过往,唯有篡改白乐天的诗句自嘲"八年一觉上海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头三年,谈了一场迷失的恋爱,总算没有彻底沉沦,虽夜夜笙歌泡吧泡妞混迹迷离夜上海,但把这些经历写成两部长篇小说,也算无心插柳.
第四年和第五年,借着上海房市大热的东风,炒过一套房买下一套房,也算从无产阶级进化为有产者.但接下来三年要还房贷,不敢轻举妄动放弃干腻了却挺安稳的工作.只得依旧纵情声色玩心更甚,文学梦也不了了之.
第六年,和同学合伙注册了一家公司,结果是关门大吉.
第七年,业余开酒吧失利血本无归.意外收获是奉子成家泡妞泡成老公.
第八年,升级当上一个小帅哥的老爸,成为需要养家糊口的已婚男人.
如今生活虽还安逸,工作激情全无.有点物质基础,本事却未见长.创业野心不死,又怕重蹈覆辙不敢轻举妄动.
应当说俺的工作还马马虎虎,用俺老板的话说虽不能发财也能混个小康.但俺编着自个也懒得看的刊物写着歌功颂德的专访和不痛不痒的论文,实在没有丝毫成就感;少年时的文学梦将醒未醒,写的几部小说虽被出版社送进了书店,也不过淹没在书海中;业余开酒吧,只能自娱自乐赔本赚吆喝:三十未立,那天才能真正为自己打工呢?
现代社会,是成功人士的自留地,小老百姓不过混口饭吃,所谓事业已成为男人的壮阳药,财力已成为男人的兴奋剂.俺来上海十年,勉勉强强挣下百万家当.可早来两年初中未毕业的老同学公司开了三四家,资产有了几千万,在俺面前得意洋洋指点江山道"你比我有才算个屁,你比俺帅气顶啥用,男人腰包鼓腰杆子才够硬".
男人没有事业行吗?绝对不行.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赶早.发财也不能太晚,三十未立四十就会迷惑五十就只能认命了.
一次在朋友开的书店里,店主向一位美女读者推荐俺的长篇小说. 美女翻翻书又看看俺,说道瞧你的样子不象文人倒象艺人嘛.
是吗?俺心中窃喜,不象文人就对了.
早有一为文人不足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之说.但从前其实是重文轻商,如今却的确如此.
现在已是商人的时代,不是文人的时代.
俺是湖北人,湖北文人太多商人太少,经济自然不会发达.
俺居住生活在上海,上海就是商海,更没有文人的立足之地.
弃文从商,对我来说就如妓女从良,理性的选择.
前些年,俺还是对生活满怀激情积极向上的热血青年.
可如今,俺已堕落成对未来充满怀疑的悲观主义者.
前年评选出的十大宜居城市中,俺的家乡黄冈得以上榜,上海在内的各大都市却名落孙山.
的确,上海是东方明珠,有钱人的天堂.俺等斗升小民,决非天堂骄子.比俺们还穷的,更被打入贱民之列.
最近有知名开发商放言说房价高代表城市竞争力强.其实,是代表这儿乃富人的角斗场和游乐场.穷人嘛,都得靠边站.
大上海,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但前提是你腰包够鼓.缺少人民币的人民,恕不接待.
如果说三代同堂挤在弄堂阁楼的本地小市民日子难过,外来讨生活的群租者更没日子过了.政府早已发出逐客令,要把影响富人生活和大都市形象的群租者扫地出门.看来月薪低于三千没有住房的,在上海是混不下去.
俺等不上不下中不溜秋的外来户,虽在上海有了一席之地.却无法安神定心,只能拼命往上挤,唯恐掉落下层垫底.
生活在这座浮燥之城,俺还做着文学梦,真是痴人说梦.
努力奋斗,做一个成功人士,才是正道.
据说当今是少见的太平盛世.但繁荣昌盛的面沙下,遮掩着弱肉强食的残酷现实.资本家挥舞金光闪闪的魔杖,集聚起越来越多的社会财富和资源,无产者的生活空间越来越狭窄.房市,股市,实业,都已成为富人狂欢的盛宴.穷人事实上沦落为倍受挤压的贱民.
改革开放初期,遍地机遇,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你敢想敢干敢打敢拼,白手起家不是梦.如今,用一位经济学家的话说,贫富鸿沟在中国日渐形成社会结构,穷人向上发展的空间越来越小.并且,由于教育等社会资源纷纷向财富献媚,贫穷存在代际遗传,出身贫困者很难翻身.
贫富差距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穷人对时代的悲观绝望.
俺并非富人,也不算穷人.某种程度上,俺还属于比较幸运的既得利益者,在大上海拥有一定资产和中等收入.可面对未来太多的不确定性,俺依然悲观.正因为悲观,更要努力奋斗向上挣扎,以免被高速前进的时代列车所抛弃.
文友程林多年前就是颇有名气的校园诗人,如今他在大上海有房有车也算中产阶级了,身为大企业董事长秘书,陪同领导混迹灯红酒绿自属常态,但他业余一直坚持写诗.用他自个的话讲,写诗对他来说已毫无功利心,只不过是单纯的爱好与无聊的消遣,就和别人打打小麻将一样性质.
俺对待写作却难以达到这等境界,既不成功便只能成仁.不写文章一句空,也不坐板凳半日冷.
若要作点无聊之事打发闲暇,俺情愿泡吧唱卡拉OK.连上网聊天俺都懒得敲键盘,爬格子消遣,太累.
在上海生活十年里,俺共计出版了六本书,1999年出版散文集<迷彩年华>,2000年出版诗集<世纪末行吟>,2006年出版长篇小说<沉入喧嚣>和<向上堕落>,2007年出版与朋友的合集<走出蕲河>及<海上花开>.因而给不少人造成错觉,误认为俺身处繁华都市灯红酒绿中一直坚守文学梦且勤奋笔耕.其实俺早就不做文学梦,也多年没写作了.这几年来在做做发财梦之余尽顾着泡妞泡吧了,以至于泡妞泡成老公,泡吧泡成酒吧小老板.
散文集和诗集是学生时代发表作品的集结,两部长篇是2000年到2002年生活的另类记录,两本合集更是少年文学梦的纪念与挽歌.
2003年以来,虽计划写一部新长篇<上海烟花>,四五年了却还只码了开篇不足三万字.
去年拿两部长篇小说的版税创办推出了<七零八落>新锐作家丛刊,并非有心重出文学江湖,在热闹非凡却不过自娱自乐的所谓文坛分一杯羹,纯粹因为自甘堕落而惭愧,所以不惜出钱出力为坚持不懈的文友们造一小块阵地,作为向他们至敬的一种方式.
越写越不顺手,是因为越写越没自信.既写不出传世杰作,又无法炒成畅销书,俺再多出版一部长篇小说又有啥意义?
还好俺不用靠版税生活,否则早饿死了.
曾经把文学看得无比高尚,并立志做一名专业作家;
如今却觉得所谓文学不过那么回事儿,源于生活但未必高于生活.
其实,不要太把文学当回事,写作才会象回事;
把文学二字看轻一点,作品反倒会厚重一点.
生于鄂东大地,活到三十出头,虽有大半时日身在他乡,但我心中会永远珍藏那片乡土.
都市与乡土是文学不老的母题,尤其是当代中国太多如我这般身心牵挂两地的"两栖人".
离别家乡既是痛苦又是幸福,痛苦的是乡情难舍,幸福的是心有依托.
遥远的故乡,因为距离才更美丽,成为我们美好的精神家园.
再大的风雪,也阻隔不断年年春节的归乡潮.
正如我,闯荡大上海多年,从一无所有到有房有车建立自己的小家,现在的生活不可谓不安定,亦无意重返老家安家立业.但"常回家看看"的旋律却常在我心头激荡,且终有一天我会叶落归根.
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我们,都习惯人在旅途四海为家,都市与乡土虽界限尚存却不再壁垒森严.
在上海,我这样的"新上海人"司空见惯;在故乡,我这样的"外出游子"蔚然成风.
都市与乡土,连接起我们的人生之路.
去年各大城市为救房市,纷纷放低身段,出台了外地人买房入户的新政,唯有北京上海两大都市户口的门槛依然高傲.
俺来沪十年,从孤家寡人到一家三口,房子也先后买过四套.但当初因不够重视错过了转上海户口的机会,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至今还只能"暂居"在大上海自家的公寓里.
从前倒不觉得没上海户口有啥影响,只不过出国时要回老家办护照嫌烦.今年小帅哥该上幼儿园了,才感到户口关系俺下一代乃至千秋万代的前途.没户口小帅哥将来就不能在上海参加高考,需知上海高考分数线比起俺湖北老家少说低一百分.
看来户口门槛再高,俺也不能学刘翔在北京奥运会上跨栏不想跨就不跨啊!
与俺一样赤手空拳从外地来沪闯荡的所谓"新上海人",比起土生土长的"上海土人",无疑承受着更多的生活压力.但压力往往是一柄双刃剑,其另一面正是动力.
"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轻飘飘".和俺同处于"三十而立"年龄段的友人里,既有诸多"新上海人",也有不少"上海土人".相形之下,前者的进取精神普遍强过后者.同样有房有车,前者基本都是靠自个努力打拼来的;后者则往往是家中资助的.
在俺的"新上海人"朋友中,短短几年,有的从打工仔成为身家近亿的企业老板;有的从电焊工成为知名广告公司业务总监;有的从月薪八百的底层员工成为月薪两万的常务副总......当然每个人都经历过一段艰苦的日子.
俺的"上海土人"朋友们,占有先天优势,自然不用吃苦,小日子一直都过得很滋润,缺乏压力转化的动力,变化进步也就大不了.
没有上海户口面临家中小帅哥上幼儿园入学难的问题。
想到小帅哥从幼儿园到大学入学将会步步门槛,难免动了回湖北武汉发展的念头。武汉作为华中第一大都市,还是大有前途的。武汉教育质量更未必比不上上海,关键在于小帅哥将来不必象俺一样做二等公民。说好听点俺真回归的话也算回报家乡呢!
当然,目前只不过有所考虑。虽说“树挪死人挪活”,但俺拖家带口的要回去创业可不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么轻快的事。房子倒不见得要卖,俺做不了上海公民能做上海房东嘛。
[ 本帖最后由 尘冰 于 2009-11-13 10:5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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