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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组诗
●大雪
一场大雪正下时,我不懂得描述
其飞扬的姿势,铅灰色的情绪
积聚了几十年愤懑,纠集着宇宙的花朵
一种亘古的白,亘古的凉,带着某种因果
毅然决然地执行着,白色的统一
白色的延展与抵达,白色的冻结与锋利
沉默的时光里,我抱着书本,抱着原始的哑然
抱着亲人的走动的脚步声,抱着
微微跳动的火焰,取暖
遥远处冻结的车轮,结冰的眼神,一段段
无法延伸的旅程,似乎于我无关
我骨髓深处的喊声穿不破门外厚厚的重量
古老的梅花在自己的季节里
痛心疾首,折断了腰肢
大雪蔓延千里,千里之外蔓延着大雪
妻开始抽泣,电话那头的雪势与呻吟沿着金属丝
一次又一次电击我们的心坎,颤栗而疼痛
我们稍带暖意的双手,无法伸过漫天的寒冷,抓住
一个佝偻的黑点,在大雪寸寸吞噬下
越来越小
●天空的眼泪
天空的脸阴沉了好几天
终于落下漫天的眼泪
没有重量,没有声响
一种原始的白,原始的轻
从铅灰色背后的裂缝
倾泻下来
我立在窗前,没有预先
穿好棉衣。身体的热度
一点点随着骨朵一样飘落
我开始下雪
女儿去学校了
妻子在工厂里上班
母亲去了姐姐家,父亲
在荒岗上沉睡,大雪
已将他覆盖
他肯定有些冷
从身体的裂缝探出我的手指
一朵雪花落在指尖
一尝,有些咸
●雪景
大雪早一点刷白了天空
清晨,空气中少了些许成分
隐隐中我闻到孩提时的奶香
路,被雪覆盖
雪,被我又踏成了路
偌大的滨河公园
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开始后悔
我鲁莽的造访
桂花树,银杏,松柏都被大雪抱在怀里
我似乎听见它们的喘息声,或者
甜甜的酣睡声
雕塑,树木以及高矮的建筑
此刻都安静下来
它们接受着公平的礼遇
穿上季节的衣裳
我走着,走着
一下子滑到了,站起定睛一看
旁边是一堆被伪装的垃圾
●喊雪
秋天渐深,像一只饿兽
踩着无声的步伐,靠近
早已和夏天为伍
裹着燥热,焖熟一季的清凉
云层不尽散去
暗藏着雷电的骨头
果树落尽泪滴,稻田裸露着伤口
叶子半青半黄,在微风中犹疑
马路尘土飞扬,黄沙遍地
黑乎乎的牛粪堆着庸俗和呐喊
我活于地图的中央,不南不北
将地图倒挂,不北不南
下一个季节,未必寒冷
我将服下药片,降低身体的热度
呼喊一场雪的来临
雪下得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
盖住世间所有的颜色
包括一切开着的和凋谢的花朵
雪,白色的轻,冬季的花朵
从未被嫁接,从未被转基因
带着亘古的凉,亘古的公平
倚着窗,守候你的来临
在你将世界统一的时候
我飞奔出门,在你洁白的身体上
留下不深不浅的脚印
我那时或许有些担心
把你踩疼
●雪
我始终忘不了你眼角的那滴眼泪
经过手术台,经过大夫的呢喃
经过充斥许多担心的等待
我无法理解一滴泪是对世俗的屈服
还是你分娩时没有掉落的疼痛
一对农民夫妻,用完计划生育的计划
我们又生了个女儿,我突然想起了上帝
一场多么好的安排,精巧而安静
上帝在天空中开始撒着雪花
亘古的白飘飘扬扬
尘世上有许多冬青的树
伸着发亮的叶子托住了她
我擦掉那滴泪,手指有些热
妻喃喃地询问
给她起个名吧
我竟脱口而出
----雪
●雪中的拉煤人
大雪在低空中涌动,撕扯
整条大街就像一瓶果汁
在摇晃,漂浮而混乱
他拉着一车煤在行走
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
转瞬即逝,他把头压得很低
把自己弯成一张弓,积聚着力量
一点点向前挪动
走过去的路是白色
要走的路仍是白色
大街上很少人走动
大雪起了野心,肆无忌惮
它要盖住尘世间所有的色彩
包括这车煤的黑色
煤与煤挤在一起,无语
内部藏着温暖和火焰
他或走或滑地来到立交桥底
停下来稍息,抖落身上的雪花
颤微微地从口袋掏出一根烟卷
在他划亮火柴的同时
我看到他眉宇下两潭深深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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